“贬成了贵人?”
如意听了这消息大为惊讶。昨儿游湖捧上那么大的热闹,知道皇帝舅舅心情定是好不了,自觉善良且善解人意的故意姑娘就没跟着进宫去凑热闹。
今儿才用过了早膳,三公主就从里出来给她讲八卦了。
狠狠地叉了一块儿水蜜桃子塞进了嘴里,三公主用力点头,“可不是么,连哭都没能哭出一声儿,就叫送回了麟趾宫,父皇还叫她闭门思过呢。”
如意默默地为被亲闺女坑惨了的丽贵人点了根蜡烛,只是还纳罕,“莫非二公主就没得了什么惩治?”
连襄仪大长公主的心尖尖重孙子都打了呢。
“被父皇亲自一巴掌抽到了脸上。”三公主放下精致的小银叉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她还不服气呢,要不是母后劝着,只怕又是一顿板子。”
薛皇后对二公主当然没什么慈母心,但面子情分总要做一下。况且,一个公主总是被打板子,这事情也是好说不好听不是?二公主底下还有俩公主没出阁呢。
“到底是皇后娘娘仁德呀。”如意似模似样点头感慨。
“只是这次二皇姐也连累了母后。”提起这个三公主就忍不住为皇后抱屈,与如意愤愤不平道,“今儿,母后一早就要出宫,带着二皇姐亲往理国公府负荆请罪去了。”
一国的皇后呢,母仪天下,自己两个儿子都争气,满朝里谁不称赞一声皇后贤德呢?如今却为了个不识好歹的二公主折腰!
三公主想想就为薛皇后抱不平了。
不过要叫如意说,这才是薛皇后的聪明之处。二公主嚣张地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宗室勋贵子弟,皇后亲子翊王殿下解围相救,皇后娘娘不念旧怨帮着二公主走动,叫人提起来,哪儿能不感慨一声薛皇后胸襟宽广仁厚呢?
反观丽贵妃,好好儿地从瑶华宫里待着,就被亲闺女坑的连降数级。最悲催其实还是四皇子,虽然都是庶出的,可这生母是贵妃,还是贵人,差别可大了去了。
就算是亲娘亲弟弟,被二公主这么坑,只怕也不能善了哪。
果然就不能善了。
此刻瑶华宫里正热闹,二公主一向自认是个要脸面的人,哪里肯跟着皇后去什么负荆请罪呢?
只在瑶华宫里哭着喊着不依,定要丽贵人去向皇帝求情,“从小父皇就疼我,不过是昨儿一时气愤了才听了皇后的话。我是什么样的身份?若是真的去请什么罪,往后还怎么见人呢?“
丽贵人昨儿一回到瑶华宫,就一头栽到了地上晕厥过去。等醒了,人都被移到了偏殿里。这会儿,正病病恹恹的歪在床上,往日里明媚娇艳的脸上十分憔悴,头发胡乱挽着,发间连一件儿首饰都没戴,只用一条抹额嘞着,瞧着就是一副佳人落魄的凄惨模样。
她心里窝气,身上乏累,很是难过。偏生二公主还不肯叫她清净一下,在偏殿里又是哭又是喊,甚至说到激动处,竟然还扑到了床边伸手摇了摇丽贵人,“母妃,您说句话呀!”
说句话?
丽贵人忍着头上传来的晕眩感,再瞧瞧满脸都是骄纵狰狞之色的二公主,想到这些年凭着帝宠好容易才爬到了贵妃的位置,原想着,但凭自己这身份,也能叫儿子有些底气。如今,全都叫这没脑子的女儿给败坏了!
“我说……”丽贵人艰难坐直了身子,伸出手颤巍巍指着门,“你给我滚!”
二公主哭闹声戛然而止。
她娇嫩的脸蛋上还带着昨儿被皇帝一巴掌拍出来的指痕,看向丽贵人的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母妃……”
听得这一声母妃,丽贵人更是心头如绞。如今她只是个贵人,按照宫规,连这句母妃都当不起了!
“滚,你这个丢人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丽贵人没忍住,给了二公主重重的一巴掌。
二公主又挨了一下子,几乎要崩溃了,她何曾受过这些呢?从小丽贵人对她耳提面命,都是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别人跟她比,那都是地上的泥沼,唯有她一个天上的白云的。
丽贵人打完了人,只气喘吁吁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好几个心腹的宫人哭着上前顺气的顺气,倒茶的倒茶。
喝了一口水,将一口恶气狠狠吐了出去,丽贵人垂眸就瞧见了宫人手里端着的素瓷茶盏,想她入宫便受宠,没几年就爬上了贵妃的位置,何时用过这样粗糙的茶具呢?再瞧瞧这偏殿里的一应摆设用品,与瑶华宫正殿里美轮美奂富贵华丽根本就不能比。这些,都是拜她女儿所赐!
越想,越是悲从中来,突然就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直叫二公主捂着脸目瞪口呆起来。
“母妃,母妃!”二公主到底还不算蠢到底,知道如今亲娘落魄都是因自己,心中愧疚,面上讪讪,含着眼泪,难得露出了愧疚之色。
四皇子匆匆走进来,就瞧见丽贵人哭得撕心裂肺的,二公主又在一旁手足无措,顿时一股火气就压抑不住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二公主,怒道:“二皇姐,你折腾够了没有!”
二公主一怔,随即缓过神来,跳脚了,“你竟然敢跟我动手!我是你亲姐姐!”
“亲姐姐,就这么坑我和母妃?”四皇子扶了丽贵人起来,示意宫人给她擦擦眼泪,只压低了声音,却更带了怒气,“母妃在宫里本是风光无限的贵妃,除了母后和贤妃娘娘,后宫再无人能与母妃相提并论。如今呢?若不是你再三生事,母妃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从贵人到贵妃,差别不是一星半点,跌落下来,再想爬回去……四皇子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事儿有点儿痴人说梦。
当年的丽贵妃,年轻娇艳貌美无双。如今,终究是年华逝去。后宫里从来不缺年轻娇嫩的女人,很快,就会有人取代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到时候,年老色衰的丽贵人又算什么呢?他这个四皇子,又算什么呢?
闭了闭眼睛,四皇子恢复了平静,对二公主苦口婆心劝道:“母后不是说今日带你出宫往理国公府去?二皇姐为何还不往凤仪宫去?”
叫四皇子说,薛皇后就算再有私心,这件事情上也是十分对得住二公主了。以皇后之尊为二公主出头折腰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嫡母能做到?
当然,赶上二公主这等糟心便宜女儿的,也没谁就是了。
纵然是二公主会丢些颜面,却又算得了什么?
但凡有点儿脑子,二公主都该赶紧着去皇后那里求庇护才是。
偏生,二公主脑子虽有,却从来都是摆设。听见弟弟也这样教训自己,只瞪了一双很是美丽张扬的凤目道:“你,这是要将亲姐姐的脸面往地上踩么?理国公府里有襄仪姑祖母,那又怎么样呢?我也是公主呀!”
我爹还是当下的皇帝呢!
后边一句话,二公主识相地没说出来。因为四皇子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了。
忍了又忍,还是将火气压了下去。四皇子深知自己的皇姐,炮仗脾气,发起疯来自己也不是对手。
“二皇姐不去便不去吧。”见二公主眼中透出喜色,只淡淡道,“只是若往后被人弹劾,不要后悔。且……”
“若不走这一遭,怕是二皇姐还要准备着,再找一次驸马了。”
不但二公主,就连丽贵人都愣住了,蓦然尖声道:“你说汝阳侯府要休妻?他们怎么敢!”
“他们不敢休妻。”四皇子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但,只要二皇姐被弹劾,又有襄仪姑祖母等人施压,和离还是能做到的。毕竟……”
在丽贵人和二公主惊异的眼光里,他缓缓说道,“……今日一早我遣人打听过了,二姐夫被皇姐打得重伤,尚未醒来。”
这样的情势下,汝阳侯府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摆足了委屈的姿态,和离是十拿九稳的。
“他必然是装的!”二公主霍然起身,愤怒道,“不过两个耳光,怎么可能重伤!”
来回走了两步,目光中透出狠厉,“这样的主意再没有别人,必是他那个娘出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二皇姐,父皇为了护住你,护住你的姻缘,连母妃的位份都降了。若不去,你可对得起父皇这份苦心,可对得起母妃的牺牲?”
二公主踌躇了。
平心而论,她虽然对楚桓念念不忘,然而到了如今,也明白无论如何这辈子是跟楚桓无缘的了。作为公主,她虽不怕和离,但是,要再找任打任骂好欺负,人又长得不错出身也不错的驸马,恐怕有点儿难度。
“好,我去!”二公主想起被皇帝亲自抽的那一巴掌,只觉得脸颊上还泛着疼,捂着脸哭道,“我就去凤仪宫里找皇后。”
疾步就往外跑。
丽贵人一把抓住四皇子的手,喘了口气,“远儿,你说,皇上降了我的位份,只是为了你二皇姐的权宜之计?”
她充满希望地看着儿子,四皇子心下叹息,却还是点了点头。
丽贵人浑身泄了力气一般倒在了床上,嘴里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既然只是权宜之计,那她总还能回到贵妃位上的!
她就知道,与皇帝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