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训练结束之后,杨飞鸣去往杨子苑的学校,将妹妹接了出来。
这次,他没有带夏璇,是单独过来的。
他有些话想要跟杨子苑说。
杨子苑的功课,是从来都不需要杨飞鸣担心的。
加入燃烧队之后,孙程将杨子苑安排进了市里最好的小学。
杨子苑从小学毕业,随后又进入最好的初中。
她的成绩始终很优异,牢牢霸占着班级第一的位置,与第二的差距还在慢慢拉大。
随着年龄的增长,杨子苑也从原来的萌萌萝莉,出落成一个小美人胚子了。
杨飞鸣驱车,带着杨子苑来到海边。
他放眼望去,夜晚的海洋尽是黑暗,就像是一片未知的大陆。
海水涌动着,波涛的声音隆隆作响,仿佛有数不清的骑士在策马冲锋。
“子苑,这段时间,在学校怎么样?”
“很好啊,老师对我很好,同学也都很可爱……”
“有没有小男生给你写情书?”杨飞鸣伸了个懒腰,笑着问道。
“没……没有!”杨子苑马上红了脸,“才初一呢,那群小孩懂什么啊。”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小孩子了一样。”杨飞鸣嘲笑她。
不过,由于童年的那些境遇,杨子苑确实要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很多。
杨飞鸣很疼这个妹妹,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那天孙程鬼鬼祟祟地找到他,说要不要让杨子苑去那边试试,看看有没有脑域能力。
杨飞鸣有着“爆发”这样不科学的脑域能力,说不定杨子苑也有呢。
杨飞鸣没有答应,而是严词拒绝。
相较于普通竞技来说,脑域竞技更加纯粹,没有那么多的潜规则,你有能力就能走得更高更远。
但是,杨飞鸣并不想杨子苑像他这样,天天十六个小时训练,实在是太辛苦了。
他就想杨子苑好好学习,去到不错的高中,再去到不错的大学,最后找个不错的工作,就够了。
“哥哥,你有什么心事,对吗?”
杨子苑与杨飞鸣朝夕相处,她能看出杨飞鸣有些事情要说。
“是有心事,子苑,我问你,如果你不小心犯了错,会怎么办?”
“承认错误,然后去弥补啊。”杨子苑眨眨眼睛。
“但如果……那是无法弥补的错误呢?”杨飞鸣又问道。
“那也不能逃避,不能因为无法弥补,就不管不顾了。”
杨子苑想了想:“一年弥补不了,那就十年,十年弥补不了,那就一百年。”
杨飞鸣叹了口气,说道:“弥补啊。”
“人生在世,不就求一个问心无愧吗?心里始终有东西卡在那,该有多么难受?”
杨子苑俨然一个小大人,她在很认真地劝说杨飞鸣。
“既然子苑都这么说了,那……哥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杨飞鸣微笑着说道。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不会把嫂嫂给绿了吧!”杨子苑问道。
“想什么呢,那怎么可能?”
“那就是……不小心中枪,我要有小外甥了?”
“我觉得有必要去关注一下你的心理健康了……”
“说真的,你和嫂嫂什么时候结婚啊?”
“应该是这次比赛打完吧,我已经去过她家里了。”
“嘿,哥,你还挺厉害呢!”
两人绕着海边慢慢走着,从学习聊到比赛,又从比赛聊到夏璇。
兄妹两人很久都没这样聊过天了,杨飞鸣要训练,杨子苑要学习,他们的时间都不是太多。
“等你期末考试考完,我这边的比赛也该结束了,到时候哥哥带你去旅游。”
“好诶!”杨子苑开心到跳了起来。
将杨子苑送回学校之后,杨飞鸣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转了一圈,来到了青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在停车场把车停好,而后去到医院的超市,拎了一个塑料袋,进入到了病房楼之中。
7楼,706号病房。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紧闭着的房门,面部肌肉很僵硬,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人在真正紧张的时候,是会面无表情的。
站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杨飞鸣咬了咬牙,他向前一步,转动把手打开房门。
他终于进入到了病房之中。
病房里面,只有一张病床,病床上面躺着一个紧闭着眼睛的男子,看上去和杨飞鸣差不多大。
显然,他还在昏迷着,周围的仪器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很平稳。
这位病人,就是杨飞鸣放弃篮球的原因。
正是因为他,杨飞鸣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庭,几乎失去了一切。
杨飞鸣想起了他最后那场篮球比赛,他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太想赢了,但对手太强,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再逼迫自己,压榨着身体的所有潜力。
那时候的他,还不够成熟,脑域能力并没有完善,在他不停的压迫下,终于是不堪重负。
他脑力衰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后的灌篮,竟是向着对手的头上盖了过去。
而那个对手,那场比赛之后,直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
为了补偿对方,杨飞鸣的父母卖掉了房车,筹集了所有能筹到的钱,终于是取得了对方的谅解。
正是那天晚上,杨飞鸣的父亲驾驶着摩托车,载着他的母亲,想要回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但他们却再也没能回来。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杨飞鸣什么都没有了。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躺在这张病床上的,不是别人,是他最好的兄弟。
两人从小玩到大,一起打篮球,一起入选职业,最后加入了不同的队伍。
可是,他最后却倒在了杨飞鸣的手下。
惭愧?内疚?
所有这些字眼,都无法形容杨飞鸣的情绪。
但凡是想起这些事情,杨飞鸣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般,吃不下也睡不着。
这的确是他的心魔。
今天,他来了,他终于决定不再逃避。
他将塑料袋打开,取出一瓶廉价的二锅头,将瓶盖打开,放在兄弟的床头。
“兄弟,我来看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但到了这里,我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啊。”他将双手攥得紧紧的。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我说,肖风,都十年了,你也该躺够了吧。”
“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情,我爸妈走了,为了照顾子苑,我去了工地。”
“嘿嘿,想不到吧,真被你说中了,工地比职业更适合我啊。”
“不过后来,另外一个教练找到了我,他叫孙程,他带我去打排球了。”
“你可别笑话我,你以前说,足球篮球才是男人的运动,排球网球那是女人才折腾的。”
“其实,排球也不错,最起码,我比以前过得好了。”
“真不知道你还要这么躺多久。”
“我想好了,就像子苑说的那样,一年醒不过来,就十年,十年醒不过来,那就一百年。”
“你总会醒过来的,对吧。”
“我们还要一起去打篮球呢。”
“到时候,说不定你连我儿子都打不过了。”
“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喝的二锅头。”
“虽然包装不太一样了,但味道没有变。”
“你躺在那里,就只能闻闻味了。”
杨飞鸣将二锅头往肖风的鼻子下凑了凑,而后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今天这杯,我帮你干了。”
“等你醒过来,我们再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