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Chapter 101
沈悦之之前已打好腹稿, 到了真正下笔时,堪称文思如泉涌。
她不在意孙敏妈妈说的那些话, 不在意孙敏的男朋友到底是谁,不在意很多事情。
她只是希望孙敏可以过得开心一点。这是高三, 是她们从出生至今,经历着最大压力的一年。孙敏那么活泼可爱的妹子,如果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不能早恋”的压力打到,该有多可惜。
沈悦之一边写还一边和谢青阳说:“如果写作文的时候也这么溜就好了。”
谢青阳那手机app背着单词,很随意地应了声。
沈悦之看看信纸上的字,自夸:“果然小时候被按着练还是有用的。”虽然当时是很辛苦, 老爷子有个朋友是真正喜欢书法, 那位爷爷家有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生,才多大年纪,就被压着悬腕习书。后来那家的叔叔阿姨在首都安家落户,接走老人小孩, 沈悦之就再没见过他们。
现在回想, 只记得当初自己心里油然而生的庆幸感:“还好不用整那些高难度的。”
她花了二十来分钟,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半的信纸。没仔细数字数,但总不会少到哪儿去。
在讨论组里汇报了一下,何佩佩第一个回复:亚历山大t____t
李蓉紧接着说,她可以早来学校一点,不然到时候她和孙敏黏在一起, 说不定就要被发现。
沈悦之手指飞来飘去,在心里配上噼里啪啦敲键盘的bgm:啊啊,那要不然你直接来川人居?我和我同桌在这里。
李蓉:……
李蓉:谢青阳也知道这事儿啊……
沈悦之眨巴眨巴眼睛。
谢青阳坐她旁边,耳朵上挂着耳机。从沈悦之真正开始写字起,她就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沈悦之很放心地在讨论组里回:给她稍微树洞了下,但没事儿的,她算是入伙啦。
李蓉回了个端着茶杯的表情包,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沈悦之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先斩后奏?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谢青阳只要和自己在一起,就一定会知道。
而哪怕是知道了,她同桌兼女票也不会参与其中,最多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提上一些建议。
想到这里,沈悦之又回想起之前自己想要说出,却没有说出的话。
她听谢青阳提起过很多江大附中的事,附中的老师,附中的活动;附中的比赛,附中的班级。她会说起她的同学,讲那些同学有多么天赋异禀,一个个都是含着金汤勺出身,未来亦是鹏程万里。她的语气里从来没有嫉妒,只是在平淡的陈述,至多夹杂一些茫然。
在那么多优秀的同学里,青阳她……是会有很大压力吧。
而她的朋友,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会以怎样的方式相处?
沈悦之放下手机,重新看了遍信纸上的内容。
觉得没什么差错了,便将信纸收好,自己从包里拿出一叠卷子,翻出一张空白的,开始刷题。
一直到这时候,谢青阳才抬眼看过来。
午餐是在两点多吃完的,残羹冷碟现在还摆在桌面上,只不过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没让汤汁溅出,桌面仍很干净。
临近考试,作业却一点儿不少,甚至还有变多的趋势。当然,也是因为一轮复习结束,二轮复习尚未正式开始。抓紧时间多做些题目巩固,对很多老师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高咏在课上问过她们,希望二轮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但话里话外,也是说高考数学其实没什么难度,都是那些套路。现在有题目不会做,就是套路还没有掌握。最好的解决办法,到底还是多刷多做。
高咏说:“其实我个人不是很赞同题海战术,理解万岁嘛。但有时候,还就是题海,能帮助你理解。”
曲璐璐当即就在下面吐槽:“这是在说咱们智硬,理解能力不行。”
高咏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这句话,还是没有。总归,他的下一句就是:“对于已经掌握了知识点的同学,再大量做题,就有些浪费时间了。所以我以后布置作业都会多布置一些,连续三次月考都做对了的题型可以略掉。谢青阳和张茂彦也先别开心,你们有别的题要做,争取把最后的大题拿上分,让嘉明也多出几个数学一百五。”
曲璐璐:“……不,只会让江大附中多一个数学一百五。”
后来沈悦之才知道,高咏私下里给几个数学常年一百三四的学生都推荐了其他卷子。据谢青阳做完之后所说,里面不乏竞赛题目。
谢青阳是心态很宽,说反正以后也是要学的,就当预习了。
沈悦之脑补一下,有点不明觉厉。
不在饭点,餐馆内没什么人。几个服务生坐在一块儿看电视剧,偶尔有人走进来借厕所。
到了四点出头,才有一个服务生,在电视剧播起片尾曲的间隙走到沈悦之与谢青阳所在的桌前,给她们收走那些吃完了的盘子碗筷。
沈悦之则愁眉苦脸,对着英语阅读死磕。
磕完之后问谢青阳:“青阳,你英语作业做完了吗?”
谢青阳点了下头。
沈悦之就道:“给我对下答案呗?”
谢青阳仍是点头,把沈悦之面前的卷子拿了过来,对着题目看了会儿,很快拿起铅笔,在两道题前面画了个小小的标记。
沈悦之知道,这是“咱俩答案不一样,但我也不确定我就是对的”的意思。她女票嘛,一直都这么谦虚。
但她还是有点哪儿纳闷:“不对啊,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怎么到现在都一副悠悠哉哉的样子?唔,虽然也是在背单词。
谢青阳言简意赅地回答:“礼拜六上语文课的时候。”
沈悦之:“……四十五分钟?”
谢青阳想了想:“还有数学课和英语课吧。”
沈悦之服了。
她问谢青阳:“罗老师知道你这么打发她上课的时间吗→_→”
谢青阳把她的卷子翻到前一面,看起单选和完形填空,期间又做了很多标记,一边做,一边答:“哦,应该不知道吧。”
沈悦之失笑。
等谢青阳把卷子递回来,沈悦之先道:“其实好多题我都是排除两项,然后在剩下两项里选上错的那个。”一边说,一边划掉数个刚刚被标记处的答案,改作另一个,重新给谢青阳看。哪怕她女票很自谦,沈悦之仍对对方包有十二分的信心,两个人的选项如果不一样,一定是谢青阳对,自己错。
谢青阳这回没有伸手,神情很矜持,“这说明你还是不会。”算是回应沈悦之之前的话。
随后,在重新改上的答案上看了会儿,划掉几个标记。
沈悦之收回卷子,研究片刻:“唉,剩下的就是真不会了。”
她倒是没太多别的想法。能在半个学期内,提升到现在这个水平,沈悦之已经很满意。
五点半多一点的时候,李蓉匆匆从餐馆门口走入。她打眼一瞄,就瞅到坐在店内身处的两人。
服务生上来招呼时,李蓉指了指沈悦之和谢青阳的位置。想想觉得自己白占人家店里的座位好像不太好,于是又叫了份玉米饼,准备边写边吃。
这个想法被沈悦之残忍地否决:“别啊,如果给纸弄油了怎么办。”
李蓉:“也对哦……那就写完再吃吧。”
在来学校的车上,她已经在手机上写好草稿。这会儿只要再润色一下,随后直接往上抄就行。
李蓉先问:“有笔吗?”
沈悦之递上自己刚刚用的那支钢笔。
李蓉含蓄地:“我是说,一般写字的那种?”
沈悦之莫名其妙:“钢笔不是一般写字的吗?”
李蓉更含蓄了:“就,一般高考要求的写字的那种。”她简直怀疑沈某人是故意打趣。
在她面前,沈悦之摸摸鼻子:“哦,中性笔啊。”她从笔袋里取笔的时候还犹豫了下来着,后来想想,觉得大家都用一样的笔,画风统一,多好。
李蓉道:“哎,我小学之后就没用过钢笔了嘛,而且小学的时候也用不好,一写就把墨水糊的到处都是。”后来自作主张改用签字笔,班主任还在作业本上给她批语,说做作业要用钢笔。李蓉又委屈又炸毛,特地给钢笔吸饱了水,写一个字糊一摊子,下面再狠无奈地拿中性笔另起一行,显示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悦之:“嗯……”她自己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两个人信口闲聊时,谢青阳还是坐在一边,专心拿app背单词,只在李蓉来的时候和她打了个招呼。
李蓉起先觉得别别扭扭,后来到是平静下来了,还偷偷瞄了一眼谢青阳手机屏幕。
哦,果然是学霸,这种场合都不忘学习。
她先这么想,随后开始绞尽脑汁,思索谢青阳手机屏幕上那个单词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都没结果,干脆等抄完手机上的草稿之后,跑到谢青阳面前不齿下问:“学霸学霸,我刚刚在你这儿看了一个词儿。”努力回想一番,“p-r-e……什么什么t-e-r什么什么,结尾是个s。”
谢青阳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李蓉眼巴巴地,很期待地看着她。
谢青阳抿着唇,想了想,拿起刚刚李蓉丢在桌面上的笔,扯了张餐巾纸,在上面写下李蓉说的几个字母,有点明白了:“preposterous啊,荒谬的。”
“哦哦,”李蓉点点头,又有点好奇,“这是高考3500里的吗?”
谢青阳:“呃,不是吧。”
这样的戏码,沈悦之之前看过很多遍,有时候自己也是其中主演。
她很快就见到女票征服自家舍友,期间服务生端了玉米饼上来,李蓉惊呆:“怎么这么大一盘!”
服务生道:“就是这么多。”
李蓉看着面前那个有小半个课桌大的盘子,还有上面摊着的厚厚的饼,无语哽咽。
等服务生走了,沈悦之收好已经集了两份签名的信纸,问李蓉:“你在这儿吃吗?”
李蓉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吃不完啦,大家一起吧。”说着,自己就拿了一小块。
饼是圆形的,看大小,简直像是一块披萨。餐馆老板大约也这么觉得,于是连切法都和披萨差不多,把圆形饼面切成八块。
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李蓉尝了尝:“还不错啊。如果有辣白菜就好了。”
沈悦之顺口道:“我妈做的辣白菜超好吃啊,改天给你们带。”
她说的“改天”,当然就是下学期开始以后。
李蓉很明白这点,更知道悦哥只要嘴巴里说了这样的话,就一定会照做。她当即“哇”了声,很期待的样子,还在群里散花欢呼,宣布好消息。
谢青阳看着她们耍宝,在李蓉的盛情邀请下,也捏了块玉米饼,就上咸菜。吃上一口,有些意外:“挺好吃的。”
沈悦之:“我会做类似的!改天做给你吃!”
谢青阳:“嗯。”
她俩的对话太自然,把旁边的李蓉也绕进去。
李蓉一边吃饼,一边纠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算了,赶紧吃完去学校吧。”
有之前那次几乎迟到、最后托词沈悦之崴了脚,还被拉到老师办公室里“休息”的教训在,沈悦之在李蓉吃完最后一块饼时,便果断道:“行啦,去学校吧。”
李蓉摸摸肚子:“好撑。”
沈悦之:“我在学校有消食片。”
李蓉:“啊,那行,走吧走吧。”
在时间松快的情况下,几人顺顺利利交了手机排了队,还在孙敏没来的时候完成交棒,将信纸递给下一人,赵紫微。
赵紫微也打了草稿,不过大约是觉得要来学校了,记手机上来不及,弄别的电子版更没法打印,于是选择手写,只有一个提纲。
吕思敏说:“感觉就像是在练作文。”
沈悦之深以为然。
她没有在宿舍逗留,直接去了教室。
谢青阳比她到的更早,已经冲了一杯豆浆,小口抿着。身体靠在墙上,手里拿了本作文素材看。书本很厚,像是合订版。见沈悦之的视线扫到自己手里,谢青阳翻过一页书,随口解释了句:“是璐璐给的。”
沈悦之开始反酸:“你怎么叫他叫的那么亲啊。”
谢青阳头都没抬,继续看书,“你叫的更亲。”
沈悦之假装失忆:“诶,有吗?”
谢青阳道:“而且我已经这么叫他很久了。”
沈悦之:“……”完了完了,女票太好看,不会被兄弟翘走吧。
她其实记得,不知在多久之前,同桌兼女票就改了对璐儿的称呼。没有自己叫的那么亲近,但也略掉了姓。
当然了,曲璐璐对谢青阳的称呼还是“学霸”。大约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喊的,到最后说顺口了,也懒得改。
沈悦之对此喜闻乐见。她也没真的拈酸,就是找个话题。眼看谢青阳认认真真抱着杯子看书,便又开口,问:“好看伐?”
谢青阳:“很假,很鸡汤。”
沈悦之:“那你怎么还看这么认真?”
谢青阳:“不认真,放松大脑。”
沈悦之抓抓头发,深感女票说的太有道理,自己无言以对。
她们到教室的时候,离晚自习开始已经没有多久。沈悦之上楼一路都目不斜视,直奔教室,便也没注意到,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条缝儿,里面隐隐约约是站着很多人。
她是在晚自习开始、一个纪检走进来,说“你们罗老师有点儿事,我先看一个自习”的时候,才发觉有什么事发生的。
谢青阳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八卦,只好去问曲璐璐。曲璐璐一脸傻白甜,讲:“孙敏好像也在里面。”
沈悦之:“什么?”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进来看自习的纪检是个女的,和嘉明的所有纪检一样,都很年轻,一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她身上没什么气势,如果放在哪个初中班级,大约是压不住一班学生的。也就是在高三,又有山一样的作业,教室里才能安安静静。
沈悦之想:“好吧,我也不是很意外。”
在她早上遇到孙敏妈妈,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听到孙敏妈妈咄咄逼人的语气,毫不在意女儿面子的话语……沈悦之想,自己就应该明白了。
那是一个和她妈妈,和她认识的大多数阿姨,和罗老师她们完全不一样的成年人。
她和曲璐璐说完话,便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直身子,面前摊了一张卷子,卷面还很干净。只是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手又捏着笔,于是笔尖不自觉地划在纸面上,留下一道道弯弯曲曲,毫无规律的痕迹。
在发觉这点时,沈悦之就叹口气,放下笔。
谢青阳无作业一身轻,在旁边继续看那本作文素材。她看得速度很快,短短二十分钟,就翻过薄薄的一沓纸页。
沈悦之眼神放空,神思不属。
谢青阳察觉到什么,往旁边看了一眼,微微拧了拧眉。
嘉明教学楼的隔音不算太好,平常上课,都能听到理科班的“氧化钠”。在这会儿,开始自习,各个教室都安静了以后,办公室里的声音也渐渐传出。
毕竟隔着门,那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分明,但还是能分辨出其中最尖锐的、声嘶力竭的喊声。
几个关键词传来,“早恋”,“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到底是谁”……
沈悦之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在桌面上的手也一点点握成拳。
她难得没有留意身边的女票,也就不知道,谢青阳已经定定地看了她很长时间。
在沈悦之的手指开始蜷起的时候,谢青阳默默地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豆浆,拧紧杯盖,将杯子放在一边。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都显得慢条斯理。
而在这之后,谢青阳把凳子挪了一些,让自己离沈悦之更近。那一点小小的声响仍旧没有让沈悦之注意到,而谢青阳对此毫不意外这大约也是她想要看到的又看了看沈悦之,眼神里带着一点估量的意味,等差不多觉得合适了,便轻轻地朝沈悦之靠过去。
她的头枕在沈悦之肩上,手握住沈悦之的手,一点一点去抚直对方的手指。
她的视线还是落在摊在桌面上的那本作文素材上,眼神却没什么焦距,显然并非是在认真看书。
沈悦之一怔:“青阳?”
谢青阳没说话。
沈悦之又开始窝心,继续小声叫女友的名字:“青阳。”
谢青阳“嗯”了声。
沈悦之道:“我有点难受。”
谢青阳道:“我知道。”
沈悦之张了张口,斟酌了很久言辞,才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表述出来:“我没想到……我不知道敏敏她妈妈会是那样子的,我早上遇到她们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她不用去看办公室,也能想象到,这会儿里面是什么样的景象。
苏女士从来不会尖叫着讲话,但是,沈悦之想,要说自己真的没有见过类似的场景,也是假的。
她有时候回家,会绕去菜市场买东西。沈悦之喜欢做饭做菜,对砍价倒是没什么心得。但她长了张总是笑眯眯的脸,很招人喜欢,又在网上get了些攻略,买起菜来,都和商贩们说江城话,拉关系套近乎。
这么多年下来,沈悦之自认,自己没捡到什么便宜,却也没吃过什么亏。
她在菜市场逗留的时间往往很短。更多时间,她喜欢待在武馆,看熟悉的叔叔阿姨们给一批一批陌生的学生讲课。或者,哪怕是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晃悠,也让沈悦之觉得很舒服。
在这不长的逗留时间中,沈悦之也围观过那么几场吵架。那么不要面子,声嘶力竭……就像是这会儿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一样。
沈悦之说:“不,我真的……非常难受。”
谢青阳沉默了下:“说明你共情能力很强。”
沈悦之深呼吸了下,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勉强问:“那你呢,青阳?”
谢青阳又沉默了下,“我在想,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会这么样。”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咬着耳朵。
有女票的气息落在耳畔,沈悦之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注意到,纪检往自己这边看了好多眼,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心里压着更沉重的事,沈悦之也就不太在意这样的细节。
她等待着谢青阳的答案,可等了很久,都没听对方说下一句。
这样的感觉,让沈悦之想起家中的三花。软软的毛,嫩嫩的爪子,柔韧的尾巴。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尾巴扫过人腿,就撩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如果三花心情好了,决定多临幸一下地球人,还会多绕几圈,尾巴在人身上拨弄来,拨弄去。
沈悦之没忍住,催了一句:“青阳?”
谢青阳道:“首先,这种事在我身上不可能发生。”
沈悦之:“……哦。”不错不错,还是很有道理。
谢青阳:“但是,如果发生了,我会认错,保证好好学习,家长想看到什么态度,我就表现出什么态度。”
沈悦之:“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悦之总觉得,女票的声音,在一句一句的话里,变得越来越冷静。
她听得很认真。一方面,是希望从中找到一些行之有效的手段,最好可以帮到孙敏一星半点。另一方面,则是沈悦之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可以帮她更了解谢青阳,离谢青阳更近一步。
谢青阳:“现在才高三……我不是说高考啊什么的,那些当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现在才十七岁多,还没成年。”
沈悦之再应声,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一点边。
而在谢青阳那边,很多话都滚到喉头,而她斟酌来斟酌去,选了最软和的言语:“高考是最简单的机会,可以让人离开之前的环境。”
沈悦之明白这个道理。
明明是在说孙敏的事情,可在这一刻,她又一次联想到谢青阳。
谢青阳想去首都,不想留在江城。
这又是为了什么?
谢青阳道:“在没有经济独立之前,说再多话,吵再多架,都是没有意义的。”
沈悦之静静地望着前方,眼神难得变得深邃。
谢青阳道:“所以就,嗯,有时候家长就是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对孩子好,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应该被理解的,可以被原谅的。”
她说的很冷静,很客观。
完完全全是以旁观者的姿态,讲出的话,都像是在念旁白。
“你有没有看过之前的新闻?有一些地方,说是戒网瘾,戒同性恋,结果父母把孩子送进去,就是折磨……当家长实在是太容易了,都不用考试,什么都不用做,随随便便,就能左右别人的一生。”
沈悦之顿了顿:“青阳?”
谢青阳回过神,坐直了点,“好像说太多啦。”
沈悦之摇头:“没有没有。”虽然她的确挺意外的。
外面的声音慢慢地安静下来。
晚自习过了小半时间,沈悦之满心都是这些事,完全看不进去卷子。她也不是很急,作业虽然多,但相应的,老师也没时间改。更多都是抽人检查,然后上课的时候讲解。
她对自己的rp蛮有信心,再说了,又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下午写的那份卷子是作业里编号最靠前的一章,哪怕讲,也是先讲那个。
她一半心思放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上。另一半心思,则在竭尽全力,想谢青阳的话。
沈悦之很快记起,谢青阳说过的,想在暑假的时候做家教赚钱。
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谢青阳和家里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但看着身侧的少女,沈悦之莫名笃定,青阳的妈妈一定和孙敏的妈妈不一样。
哪怕青阳真的有那种“经济独立”的心思,也一定不是因为被以爱之名的管制压得喘不过气。
作为女友,这点信心,沈悦之还是有的。
她又想起刚刚提起的,“戒网瘾”、“戒同性恋”的地方。
沈悦之小声说:“我不是。我只是喜欢你。”
虽然身体分开,不再靠在一起了,但两人的手依旧交握。谢青阳的手真的很细和软,薄薄一把,一捏就碎的样子。
沈悦之爱不释手地把玩,过了会儿,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跑偏。她清了清嗓子,做出点正经的样子,和女票保证:“如果咱们到时候,嗯,就先攻略我妈。”
谢青阳:“什么?”
沈悦之别别扭扭,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咱们以后总是要给家里人知道的嘛。”
她的话一出来,手心里握着的手,便有些僵。
沈悦之咬了下下唇,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动作后,先是觉得苦恼。她真是……和谢青阳在一起越久,就越沾染上嘴放习惯的小动作。
这当然不是坏事。仔细想想,还觉得内心多了点甜蜜。
沈悦之认认真真地盘算,虽然不知道宝贝家里的情况,但山是要一座一座翻的,柜门也要一面一面开。她家里的话,老妈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老妈点头,老爹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
沈悦之的眼神放空了下,想象一下那个场景。
到时候抱着老妈的腿跪求会有效果吗?大、大不了让老爹抽一顿,或者多抽几顿。反正她从小到大,也被训习惯了。
当然,在那之前,要趁着青阳寒假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可劲儿地刷好感度。
谢青阳说:“嗯,你想的好久远啊。”
沈悦之下意识接口:“那当然啦。”
她手上转着笔,动作还很灵巧,把下午买的那根钢笔在手背上翻来转去。
钢笔带着星空的色泽,翻成虚影的时候,引得谢青阳的目光在上面停驻片刻。
沈悦之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班上其余人的话音。
起先只是前排的人在讲话,隐隐约约的,她在其中听到“孙敏”二字。
沈悦之的心神放空了一瞬,再去看教室前门。孙敏就站在那里,低着头,刘海挡住眼睛,但仍旧能看出她心情不好。唇紧紧抿着,手在身前交叉,肩微微缩起。是一个很怯弱、正在寻求保护的姿势。
仿佛只要有人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就会吓到她。
前排说话的人一下子没了声音,一个个看着孙敏,神情都有些怪异。很快又都错开视线,或许是不想让同学难堪,也或许只是自己心中过不去。
在这样的奇异寂静中,孙敏慢慢走到座位上。
李蓉和她是同桌,这会儿看着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在她们斜后方,吕思敏在信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看看赵紫微,做口型:“还有用吗?”
赵紫微踌躇。
吕思敏叹口气,把信纸从中间叠起来,夹在一本《五三》里,请旁边的同学帮忙传给张璐。
回到座位的孙敏从抽屉里拿出数学卷子。她更想直接趴在桌面上,权当自己不在这儿,没人看到自己。可这里是学校,是嘉明,怎么可能允许学生在该学习的时间无所事事,就趴在桌子上“休息”?
或者好好做题才是对的。至少这样,她就能暂时放下别的,不去想七想八,而是一心沉浸在题海里。
周遭的同学应该是完全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的,除了蓉蓉……孙敏很想这样相信,甚至理智来说,她知道就是这样。
可在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她就是觉得如坐针毡,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镁光灯,而她被放在下面。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口口声声说为你好,口口声声“小孩子有什么隐私”,做起事来不管不顾,走在路上也恨不得让周边所有人认同她,一起来训斥这个上高中就谈恋爱的社会残渣。
孙敏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算题。
她下笔的力道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每一笔都会带出划破纸面的声响。
眼眶很热很湿。事实上,刚刚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就很想哭了。
嘴巴里也泛出一点苦涩。
孙敏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自己在教室里露出哭腔。那未免太丢人、太耻辱。
如果事情还没有完呢?如果过上一会儿,又有人把她叫去办公室呢?
她旁边就是窗户,从窗户看出去,恰好能望到学校办公楼。
男友和其他纪检的休息室就在里面。而在这个点,男友正在哪里巡逻吧。
孙敏想,还好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极点。
晚自习在一片压抑中结束。其他同学多多少少都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再结合方才自习时办公室传出的动静,能把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这种情况下,从孙敏和李蓉的座位旁边路过,也成了一件需要小心翼翼的事情。
在比往常安静了许多的课间里,信纸从张璐手中传出,被交给程荞。
让众人稍感放心的是,这之后,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下,都没再出什么事。孙敏妈妈像是走了,临走前在教室前门往孙敏桌子的方向看了眼,面上带着说不出的神色。像是担心,忧心忡忡地觉得孩子的成绩或许会被不该存在的恋情毁掉。又像是松了口气,毕竟自己早早就发现了苗头,掐断了这朵不该在十七岁就绽放的花朵。
罗老师在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走进教室,照例先谈了上一周的纪律问题。最后又再次强调,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希望同学们抓紧学习……
沈悦之不由想到,嘉明可是个不禁止学生谈恋爱的地方。这样一来,在面对孙敏妈妈的时候,罗老师是个什么态度?
她听着罗老师念上一周的纪律分数,心里沉甸甸的,又有些空荡荡。
最后只能抿一抿唇,勉勉强强静下心,又一次投身入浩瀚题海中。
第三节晚自习下的时候,何佩佩远远地给李蓉打手势。
李蓉意会,绕到何佩佩身边。
说实话,她们宿舍八个人里,何佩佩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不是说关系不好,只是没有亲近到一个程度。
她就算置身事外,只是礼节性地讲两句客套话,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而此时此刻,何佩佩搅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看孙敏的方向,再看看李蓉:“敏敏怎么样了?”
李蓉沉重地:“我也不知道。”
何佩佩露出一个不算好看,很勉强的,带着安慰意思的笑:“还是高考重要。”
李蓉闭了闭眼睛:“是,高考是重要,但……”
她知道,何佩佩的意思只是说,希望敏敏不要太难过,至少不要让心里有了担子,万一日积月累,真的影响到最终的那一场最重要的考试。
但李蓉莫名觉得,或许孙敏妈妈也是一模一样的心情。她是真心实意地替女儿担心,觉得女儿是被坏人误导,拉入歧途,居然在高三做出这种事……敏敏之前给她讲了她家里的情况,父亲忙于工作,不怎么着家。母亲是家庭主妇,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对孙敏妈妈来说,儿女就是全部了。儿女日后“出人头地”,便说明她的人生、她的付出,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