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官方的停运时间很早是真的, 但往往到十点多都能搭上。只是沈悦之情急之下，只想到这么一个理由。

　　她实在是太想去谢青阳家里看看了, 尤其是，谢青阳之前说她家中大概没人。光是想到, 她们两个会待在谢青阳从小长到大的房间，看着谢青阳小时候玩过的娃娃，再欣赏一下女票的童年照片……沈悦之就觉得，自己这个元旦已经别无所求。

　　来电显示上是“老妈”两个字，沈悦之在谢青阳的注视下，不太情愿地接起来，“妈, 怎么啦？”

　　苏女士问：“走哪里了？”

　　沈悦之心虚地说出商城名字, 苏女士就道：“怎么还在那里，你晚上还回来吗？”

　　沈悦之说：“嗯，应该要回去的……”

　　她说的含含糊糊，但苏女士和谢青阳都一点也不含糊。前者直接问, “什么叫‘应该’？”后者则直直地看过来, 光是对上谢青阳的视线，沈悦之都知道，女票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让她别撒娇耍赖，快点回家。

　　沈悦之只好对苏女士道：“回去的回去的，马上就去坐车啦。”

　　谢青阳这才满意似的翘起唇角。

　　又和苏女士说了几句后，沈悦之挂断电话。她摩挲着手机屏幕，试探地问谢青阳：“同桌, 你为什么那么想赶我走啊。”

　　谢青阳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哪有？”

　　沈悦之说：“你看，都这么晚了，我家又远，回去多危险。不如……”

　　谢青阳看了她一眼，反问：“危险？”

　　沈悦之说：“对呀，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有个人坐末班车，在车上睡着了，醒来以后一看，公交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连司机都没有。”说到一半，她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谢青阳看在眼里，一脸“你为什么总这么no zuodie”。

　　沈悦之想到自己看到鬼故事的时候，大晚上的在被子里打颤，抖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着，还要做噩梦。她自己也后悔，自己明明是想到之前和谢青阳一起看鬼片的场景，想要吓唬她一下，然后欣赏“害怕地躲在自己怀里”的女朋友。万万没想到，结果适得其反。谢青阳还一副镇定的样子，她自己却开始犹豫，晚上到底要不要坐公交回去。

　　谢青阳见她这样，决定填一把柴。她说：“那你听没听过‘如月车站’？就是一个人打了车……”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悦之抖了下。

　　沈某人试图捂住面前少女的嘴，动作到一半，被谢青阳躲了过去。

　　谢青阳说：“好啦好啦，你真的害怕呀？”

　　沈悦之听出她话中有些未尽之意，不由心下一喜。面上还是很可怜的样子，说：“是啊。”

　　谢青阳道：“那去我家吧，明天你也能晚点起床。”

　　沈悦之：“诶？好好好！”

　　谢青阳：“不过”

　　沈悦之屏息静气，等她下一句话。她自己也知道，谢青阳无疑是清楚她那些小九九的。答应自己留宿是一回事，能不能成功爬上她的床就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谢青阳说：“不过，你睡客房。”

　　沈悦之：“客房？”

　　谢青阳想了想：“那里很久没人睡过了，不过阿姨应该一直有在打扫……回去看看吧。”

　　说到这里，沈悦之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老妈拨回去。

　　听完她说的那一堆理由，苏女士道：“行吧，你看着来。明晚回来吗？”

　　沈悦之神色一动，打了个哈哈：“明天再看啦。”

　　她在想，两周没见老爹老妈了，更没吃楼下的糕点小馄饨，还怪想的。但沈悦之也舍不得旁边的女票，虽然贪心了点，但她还是想鱼和熊掌兼得。

　　那……有没有机会把谢青阳拐回自己家？反正她家没什么客房，到时候，青阳可不得和她睡一张床上。

　　沈悦之在心底默默嘿嘿地笑，说话时却很正经：“我妈答应了。”

　　谢青阳“嗯”了声。

　　沈悦之犹豫了下，转而问：“青阳，明天晚上你家里还是没人吗？”

　　谢青阳说：“应该吧。”

　　沈悦之眼前一亮：“那，你不是说省图五点关门吗？要不要去我家呀，我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谢青阳：“……”

　　她微妙地想到一副画面。卡通金毛看着前方，眼睛亮晶晶的，旁边的配字是“我的肉骨头都给你，你和我玩好不好”。

　　沈悦之念念叨叨：“糕点还是刚做出来的好吃，咱们可以在店外面等，一出炉就买……我家冰箱里还有好多我妈平时做的东西，到时候我一样做给你尝一点好不好？”

　　她说得越来越认真，俨然已经畅想起女票到自己家的美好生活。

　　谢青阳看她这样，倒也不想第一时间就拒绝打击她：“明天再说吧。”

　　沈悦之有些轻微的失望，但还是笑了下：“好啊。”

　　她们下了商城电梯，刚走到楼外，就有一股寒风刮来。

　　谢青阳下意识地把衣服裹紧了些，沈悦之看在眼中，习惯性地把女票离自己近的一侧的手揣进自己口袋，然后问她：“去哪里坐车啊？”

　　谢青阳说：“就前面的车站。”

　　按她的话说，从这里到她家那边，除了529外，基本哪一辆车都能坐。

　　可刚到车站，两人就看到一辆529晃晃悠悠地开过来，停在她们跟前。

　　谢青阳看了眼沈悦之，眼神像是在说：你不是说可能没车吗？

　　沈悦之很理直气壮：本来就过了末班时间啊。

　　既然已经答应，谢青阳就不打算反悔。很快529后面跟了辆新来的公交，两人上去后，沈悦之意外地发觉，车上的人还不少。

　　她把谢青阳圈在自己身前的一小方空间里，帮女票稳住身子、让她不至于晃倒。在这同时，也顺便搂一搂抱一抱。

　　谢青阳全然放松地靠在她怀里，还是玩手机。刷了几个网页之后觉得没意思，就点开一个背单词app，把耳机的一边递给沈悦之。

　　沈悦之配合地戴上，心想，不是说只有一站吗，这咋还没到呢。

　　谢青阳选了gre单词，她已经背了很久，这会儿看app，把很多词都直接跳过。沈悦之亿脸懵比地蹭词库，满眼都是陌生单词，头都炸了。

　　等终于遇到一个谢青阳自己没背过的，她停了下来，点了两遍语音。沈悦之回过神，也跟着念了几遍，觉得自己记住了。可眼神往旁边一晃，大脑又一片空白。

　　沈某人深深地觉得，媳妇儿实在太厉害，自己受到了伤害。

　　比起想着待会儿能不能和女票亲亲抱抱举高高，还是多背两个单词吧……当然了，两者结合起来就再好不过。像现在这样，谢青阳靠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跟着蹭点。

　　又过了会儿，谢青阳揪了下沈悦之，把耳机从她耳朵上摘下来：“下车吧。”

　　沈悦之连忙说好。

　　她跟着谢青阳，走到路边的小区入口，看谢青阳打卡开门。想到谢青阳曾说过，她家在三十六楼时，沈悦之不由问了句：“哎，你家里，夏天会不会很热啊？在顶楼。”

　　谢青阳带着路，漫不经心地说：“还好啊，有空调啊。”

　　沈悦之：“嗯……”

　　小区的绿化很好，进来以后，就有大片草坪映入眼帘。

　　某个外来户看着路边修建整齐的灌木丛，心里回忆了下这儿算什么地段，油然起敬。

　　谢青阳家在小区中心，她们在树荫下绕来绕去，走了快十分钟，终于停在一个单元楼下。进楼还是要打卡，正好遇到一对遛狗归来的小夫妻，巧克力色的泰迪活泼地跑来跑去，在男主人裤子上扒拉一下，再在女主人腿上继续扒拉。

　　四个人一起等电梯，沈悦之很有兴味地看着脚下的泰迪，又想起家里的三花。

　　眼前的鲜红色数字越来越小。

　　等终于上了电梯后，她给谢青阳卖安利：“我家那只三花摸起来特别软，而且抱着特别暖和，晚上窝在一起睡觉可满足了哈哈哈。”

　　谢青阳眨了下眼睛：“是吗？”

　　沈悦之点头说是。

　　谢青阳“哦”了声，没说话。

　　电梯在十多楼停了下来，小夫妻招呼着泰迪离开。等面前的金属门阖上，谢青阳望向沈悦之，方幽幽地说：“你抱着猫就满足了。”

　　沈悦之：=口=

　　她的脸一下子泛起热度，来不及细思谢青阳话中的意思，便手忙脚乱地否认：“不不不……”我抱着你才满足啊！

　　谢青阳微微笑了下：“可你刚才是那么说的。”

　　沈悦之指天发誓：“如果咱们在一起睡，我肯定不抱三花，真的真的。”

　　谢青阳偏着头，“可我比较想抱猫。”

　　沈悦之就差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女票身上还要注意力道，不真的压到对方下巴在谢青阳发顶蹭啊蹭：“你抱我嘛抱我嘛。我身上也热乎乎的，可暖和了。”

　　谢青阳拿她没办法：“好了好了，快点下来，到了。”

　　进到屋里的时候，沈悦之先是觉得冷。

　　谢青阳按下走廊的壁灯，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棉拖，递了一双给沈悦之。

　　沈悦之接过来穿上，好奇地在屋子里张望。她看到谢青阳把客厅的灯打开，对自己说：“先去放包，然后洗个澡吧。”

　　沈悦之：“好好好。”

　　谢青阳家里的装修看起来很简洁大气，客厅的电视墙、沙发和入眼的所有家具饰品，几乎都是由黑白灰三种色调构成。

　　谢青阳的房间却很不同。沈悦之看着墙上蓝底小碎花的贴纸，还有欧式的白色家具，心里有些懵。

　　她说：“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啊。”心里则习惯性跑偏，想起以后如果两个人能住在一起……到时候的装修风格当然全听女票的_(:3?∠)_

　　谢青阳说：“不是，这些全是我妈找的设计师建议的。”

　　沈悦之眨了两下眼睛。

　　谢青阳道：“我觉得还行……无所谓吧。”

　　沈悦之：“哦哦。”

　　谢青阳放了包，打开衣柜，在里面拿出一条还没开封的浴巾。然后站起来，对沈悦之道：“我带你去客房。”

　　沈悦之恋恋不舍地望着眼前的屋子，但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客房的装修风格就和客厅很一致了。几步路里，谢青阳还指了下旁边关着的一扇门，说：“那里是我妈的屋子。”

　　沈悦之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谢青阳就说：“有两个浴室，你想淋浴还是泡澡？”

　　沈悦之说：“淋浴吧，你泡。”

　　谢青阳：“行，不过我不泡啦，那个浴缸也可以洗淋浴。”

　　再问过沈悦之有没有带睡衣、又看着她把睡衣拿出来后，谢青阳带她去了有浴缸的盥洗室。沈悦之说不用，自己去小的那间就行。谢青阳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说：“之前阿姨好像买了浴盐，你可以试试，挺好看的。”

　　沈悦之心想，你躺进去，才算真的好看。

　　谢青阳又说：“好啦，反正你也打算洗淋浴，说这些也没用。你就在这儿冲吧，有什么好谦让的。”

　　话说到这里，沈悦之只能答应。她眼巴巴地看着谢青阳关门出去，再看看浴缸上方的喷头，深觉寂寞沙洲冷。

　　打开开关后，流出的水很快变得温热起来。沈悦之脱了衣服，用手试了试，觉得差不多了，就站到水下。

　　她小时候住的地方是有浴缸的，据说是老妈觉得这样给小朋友洗澡更方便。等沈悦之长大到能自己洗了，她们也搬了家。

　　这会儿踩在浴缸里，冲着冲着，她就有些意动。毕竟那么多年没有泡澡，这会儿难得有机会，不然还是试一试？

　　可她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十点，要是真泡起来，也不知道得泡到什么时候。

　　沈悦之想了会儿，决定还是放弃。她都和谢青阳约好了，寒假里也住进来。到时候再泡，时间也充裕一些。

　　她很快洗好，拿浴巾擦干身体，再把睡衣套上，就出了浴室。

　　刚一出来，就听到水声。不远处的另一扇门上透着灯光，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见。

　　沈悦之摊了下手，左右看看，自觉地走回客房，从书包里拿出单词书看。

　　下周又要月考了，时间实在过得太快……她靠在床头，翻了一页书，偶尔抬眼看看门口。

　　屋门没有关，侧前方就是谢青阳所在的浴室。

　　沈悦之挪了挪身子，争取让女票一出来，就看到刻苦学习的自己。当然了，她也能第一眼看到头发擦到半干、皮肤水润白皙的女票。

　　大约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被谢青阳那些单词虐过，这会儿再看高考3500，沈悦之顿时觉得，这些词根本没什么难度啊。

　　加上之前已经看过一遍，再记不住意思，起码也算眼熟。她很快又翻了一页过去，心中有些高兴，觉得自己进步神速，下次月考可以尝试一下，冲个五百分。

　　当然了，沈悦之还没觉得自己能一步登天。没五百分也没关系，比上次有进步就好。

　　原本崭新的单词书早被她翻得陈旧，页脚卷曲，从下面看的时候，书页有些黑乎乎的。

　　单词上画着很多标记，有时候是特别圈出一个意思，有时候则是把一个单词拆成很多个小节……第一遍背的时候觉得难的那些词，旁边都画着圈。到了第二遍，有些圈被擦掉，但还是留着印子。

　　沈悦之看在眼里，心中有些莫名感慨。等这一年结束，得好好把手中这本单词书供起来。它见证了她这一年的努力和转变，象征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谢青阳关了水，擦干身子，涂好身体乳，再梳一梳头发……做完这些，她穿上睡衣，从浴室里走出。

　　她的步子很轻，一直到走到沈悦之身边坐下，才被对方察觉。

　　沈悦之惊了下，手中的单词书都掉了。谢青阳干脆拿过来，随便翻开一页，就问：“pronounce？”

　　沈悦之回忆一下：“发音？”

　　谢青阳又翻了翻，“ketchup？”

　　沈悦之：“呃……等等！我背过这个的！让我想想！”

　　谢青阳抬眼看了看她，问：“majority？”

　　沈悦之思路被打断，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一秒答出：“大多数，这个我知道哈哈。”

　　谢青阳点了下头，看看ketchup前面一遍遍重描出的圆圈，觉得自己似乎也不用再给她描一遍。她又问了几个别的单词，见沈悦之答得不错，便道：“刚刚那个‘ketchup’是‘番茄酱’，一般应该不会考。”

　　沈悦之开脑洞：“说不定会在阅读题里呢，有个男的做面包，但死活找不到番茄酱……下面出个题，问ketchup是什么意思，a刀子，b面包机，c酱料，d他的宠物。”

　　谢青阳：“……”同学，你想象力很丰富啊。

　　沈悦之摸了摸头发，笑了下，转移话题：“青阳，我给你吹头发吧。”

　　谢青阳坦然道：“好啊。”

　　她在浴室的镜子后面拿出了吹风机，试着按开开关。一股灰味顺着热风扑出来，猝不及防之下，谢青阳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沈悦之赶忙拍拍她的背，问：“怎么了？”

　　谢青阳：“好久没人用这个了……咳咳。”

　　沈悦之秒懂：“哦哦，那就先让它自己吹一下。”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抓住一个重点：好久没人用了吗？

　　再想想刚才，谢青阳指着一间屋子，说那是她妈妈住的地方。

　　虽然她女票一直很少提及家人，但“爸”这个字，好像是根本没在谢青阳的话中出现过。

　　沈悦之合理推测，这个屋子里，本来就只住了谢青阳和她妈妈。

　　她扶着谢青阳，让她在客房的床沿上坐下来，自己跪在床面上，给她吹发。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她各种手足无措，到现在，不说得心应手，总算还是做的顺了些。

　　沈悦之摸着女票细细软软的头发，心里泛起一阵麻麻的疼痛。

　　她一向是个感情充沛的人，这会儿更是想到很多。

　　“青阳，”沈悦之说，“你家就这一个吹风机吗，感觉不太好用啊。”

　　谢青阳道：“你家还有两个吗，”她顿了顿，“好像还有一个，小一点的，不过不太好拿。”

　　沈悦之道：“那算了，快吹好了，乖啊。”

　　谢青阳的腿晃了晃：“什么乖啊。”

　　沈悦之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看到那抬起来的，细细白白的脚腕。

　　好想摸一摸、亲一亲。

　　她握着吹风机的手紧了紧，强制性赶走脑海中的奇怪画面。可如此一来，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谢青阳一直坚持吹头发，沈悦之想，这样习惯的养成，应该和她家里人分不开关系。

　　她妈妈元旦的时候都不回来，而谢青阳连个电话都没打，就那样笃定。

　　加上吹风机里的灰尘，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沈悦之轻轻地叹口气，关掉吹风机，低下头，在谢青阳发顶亲了亲。

　　谢青阳被弄得有些痒，避开一些，说：“你做什么啊。”

　　沈悦之跪坐下来，抱住她，头埋在她颈窝里：“宝贝，待会儿一起睡嘛。一个人睡太黑了，我害怕。”

　　谢青阳的表情又裂了。沈悦之则再接再厉：“哎，都怪你给我讲什么‘如月车站’，我现在一闭眼睛，就想到那些。”

　　沈悦之，身高一米七五，打遍全校无敌手，在多场全国性业余青少年武术大赛中斩获大奖。

　　比赛是很多年前的，一身有力的肌肉是现在还在的。

　　这会儿，她把抱着女票的手收紧了些。怀中的少女很软很香，就像是之前每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自己感受到的那样。

　　她偷偷地把手臂往上挪了点，试图用胳膊推一推谢青阳心口处某个柔软多肉的部位。但动作做到一半，想起自己这会儿的小可怜人设，又遗憾放弃。

　　小狼狗人设是没前途的！虽然能亲能抱，能把手伸到上衣里嘿嘿嘿，能让宝贝发出很多好听的声音……但连个床都爬不上去，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相比之下，晚上在商城的时候，面对一个被鬼故事吓到的女朋友，谢青阳那么轻易地点了头。

　　在这会儿，沈悦之觉得，只要自己能撑住眼下的人设，前途就是光明的。

　　某人心想，为了能爬上自家宝贝的床，自己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