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寒水一瓶
今朝无梦,一夜好眠!
翌日,晨露未晞幽兰若便已睡醒,她推开窗户,入眼的是一片高洁的颜色。梅花自古为人称颂,幽兰若平素并无爱花的性情,此刻见着如此浩繁的花海也禁不住心神荡漾,此处何止千树万树,千姿百态,横斜交错。
万梅齐放中,一袭白衣的公子在曲径穿行,隔着梅花看玉人,明明都是一片白,那白衣公子的清华在梅花中丝毫也隐藏不住。幽兰若嘴角不禁漾出一个笑意,“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今犹在,雪海何处寻。”
“不想幽小姐竟是个雅人,失敬了。”陆玉停下手中动作,回身正好看到优雅的美人自梅花小径款款行来。
幽兰若顿时尴尬,她忽然想起从前无法理解的诗中景致,今日有幸见识,一时兴起吟出口,竟被陆玉取笑。这陆玉,果然不愧与莫大少是同道中人,一般损!
“你这个是做什么?”幽兰若好奇的盯着陆玉手中的白玉瓶子,瓶中盛了小半清水。
陆玉看了眼手中的瓶子,回了句:“收集花露。”话落,又继续举着瓶子,从梅花花蕊中心抖出露珠,滴入瓶中。露水入瓶,并无水声,也不见溅出,显然设计和手法都颇有技巧。
幽兰若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置信,她尝闻有讲究的贵族命下人收集露水烹煮为食,她一直觉得这是穷讲究,闲得慌!今日竟亲眼见识,还是冷厉清寒的陆玉陆公子,诚然陆公子容颜绝世无双,诚然陆公子举止从容轻缓,诚然陆公子的一动一静都让人赏心悦目,但这样的行为真的合适吗?
一个大男人拿着白玉瓶子收集花露,幽兰若突然感觉头顶好大一片乌云飘过,忍了忍,又忍了忍,没忍住,“你可以让侍婢来**露啊。”
幽兰若享受惯了,她以己度人的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个破草屋里的木头诚然值钱得很,见不见得光又是另一说,陆玉的身家她未曾摸透,此话未免冒失。加之刚得知陆玉与莫让二人的“交情”,以貌取人,十分不可取。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些明明是女人,却生了副男儿胸怀,有些明明是男人,却长了副女儿柔肠。
幽兰若看着陆玉的目光变幻,由同情,到叹惜,到理解,又到惋惜,最后到怜悯,到遗憾。
陆玉虽背对着身子,却也感觉到身后的目光灼得人背疼,他再次停下动作,回过身却对上一双仿若历尽繁华,饱经沧桑,堪透岁月的眸子,心中不由一震,手中的白玉瓶子抖了抖,洒了几滴梅花露水出来。
“陆公子可知百花中最热情的花是什么花?”幽兰若倏然歪着头俏皮的问道。
那一刹那对上的万世沧桑仿佛是陆玉的错觉,转瞬间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如皎洁的梅花,如晨光下的露水。
“尝闻桃花灼灼,盛开得晃人眼睛,又闻牡丹锦簇,堆出锦绣天资,芍药妖娆,魅魂惊魄,爱之则众。”清冷的晞辉穿过白梅,落在陆玉的身上,稀疏的梅花形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光影交错斑驳,一时格外清寒。
“是梅花!”幽兰若莲步轻移,从梅树下走到一方空地,再无花影,朝日的光辉直直照在她的身上,似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纱衣,尊贵无比,她接着道:“梅花开在雪日,万木尽枯,花草眠于地下,独她迎雪独放,在寂寥的时节开出一抹景致愉悦人心,她是懂人的寂寞的。你看,若是不够热情,如何能有当下美景。”
自古文人骚客作诗写词称赞梅花迎风傲雪的品性者有之,铁虬银枝的骨骼者有之,冷艳清绝的花质者有之,朴实无华的花容者有之,清幽淡然的花香者有之,却从无人说,梅花是最热情的花!
陆玉心中的震撼直至梅花花蕊中的清露尽散于晨辉中方平复些许,看幽兰若的目光忽然变得复杂。
“陆公子种植如此广袤的梅花林,不惜大费周章用秘法保其终年不谢,不是因为对白梅爱极而为之吗?”幽兰若退回梅树下,透过梅花打下来的晨辉带着一丝丝梅香。
“不是。”物以稀为贵,真正的爱极当不是用数量衡量,弱水三千,不过只会分薄那一份至纯至简的爱。
“那是?”幽兰若疑惑,不爱梅花为何种梅花?
“为收集梅花露。”陆玉眸光落在手中的白玉瓶子上,眸底是幽深的情绪,幽兰若看不懂。
其实在某一方面,陆玉和幽兰若是同一种人。譬如幽兰若种花,并非爱花,不过是享受种花的乐趣,陆玉种花,也非爱花,不过是得到想要之物罢了。花之于幽兰若而言,她不过是用来愉悦心情,之于陆玉而言,他不会对花草付出情感,之于他们二人,但凭心情,想要施舍还是毁灭,不需要任何理由。
幽兰若突然开始崇拜陆玉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清闲悠哉,但与陆玉相比,她真是被红尘俗事羁绊得太深。若说莫让是风流不羁,那陆玉则是方外仙侠了。
“陆公子啊,你这清梅居卖不卖啊?能开个价吗?”幽兰若忽然换了副神色,笑眯眯的打量着陆玉,“你看你最近清瘦了不少,饮食需要大大的改善一番啊!咱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如何?”
陆玉稳了稳惊得差点掉落在地的白玉瓶子,若真掉了,今日一大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他听莫让提过此女的狂妄,他觉得近来领教得颇多了,此刻才知道他领教得远远不够。
“幽小姐说笑了,在下放在清梅居的心血难以计数,若只为钱财,何苦如此大费周章?”陆玉面带歉然道。他或许可以提醒莫让,要查此女的来历,可从她的钱财查起。
闻言,幽兰若心中难免遗憾。此地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不能纳入名下真是万分可惜啊。她虽不至于为几日后就要离开伤怀,此刻心中的愉悦也未免打折几分,灼灼的白梅也失了几分颜色。
“不过,清梅居的大门随时为幽小姐敞开,幽小姐若有兴致,可随时驾临,在下必定扫径以待。”佳人的一颦一笑总叫人心中不忍,陆玉的怜香惜玉之情在幽兰若面前,总是如此轻易泛滥,叫他不得不妥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