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珠宝斋来了位奇怪的客人,年约四十上下,高个子,偏瘦,略显单薄,斯文白净的脸,穿圆领藏青色的袍子,头戴一顶文士帽,尤其是帽子下面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特别有神采。
他在店里转悠了半天,却又似乎没买东西的打算,低着头一味的沉思。
安朵正要走开,见此情景赶紧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客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
中年人听到话声,立刻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主人,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安朵仍然热情的招呼:“下不了决定是吧?没关系,我来帮你挑好了,请问是送给母亲,娘子还是给女儿置办嫁妆?”
一般来说,来珠宝斋的客人,通常是女客居多,尤其是贵妇。像他这样单身前来的中年男人,的确是少之又少。因此,安朵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在为某一个亲人买礼物。
哪知道这个男人的回答,大出她的意料。
“我,我不买什么,只是看看,看看!”男人脸色有些郁闷,一只手插在袖袋里,仿佛在摸索着什么。
“哦!,没事,请随意看!”面对如此奇怪的客人,安朵也只有放之任之了。
可是,当她正要退走开的时候,却又忽然被叫住了。
“你,你是这店里的掌柜?”
安朵闻言只得转身,含笑回答:“我就是,客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中年男人放眼瞧了瞧四周,见有不少的伙计在走动,脸上的表情更加难为情了。
安朵忽然对眼前的中年人有了几分警觉,他的行迹的确太可疑了。
只听男人迟疑地问道:“掌柜的,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安朵心里一惊,更确定了这家伙有作案的嫌疑,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当下不动声色地笑道:“好啊!客官请到楼上一叙!”说完还礼貌的作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顿时面露喜色,跟在安朵的后边就上了楼。
安朵将计就计,把他引到了平时开会用的房间,却在关门的同时,按下了墙壁上的按钮,顿时从屋顶上落下一面巨网,刚好把这个男人死死地罩在了网里。呵呵,开珠宝斋的,店里哪能不安置些机关,否则遇到偷袭怎么办。
这时,男人原本喜悦的脸立刻被愤怒取代,眼角还流露着一丝丝惊愣。
安朵不屑地撇撇嘴,笑嘻嘻地说道:“别装了,你的这些伎俩本小姐早想到了!想算计我,没那么容易!”
“谁想算计你?”男人没好气地回答。
“不想算计我,为啥鬼鬼祟祟地转悠这么久?”安朵得理不饶人。
“我——我是有难处的!”男人可怜兮兮地回答。
“什么难处,说来听听!”安朵这下又好奇得很。
“唉!算了,还是不说了,你把我放走吧!”男人叹了口气,本来非常有神的大眼睛,这时却沮丧得很。
“你不说明原因,我肯定不会放你走的!”
“我说姑奶奶,你别这么折腾人,行不?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坏人!你就放我走了算了!”男人看起来似乎很受伤,气急败坏地说道。
安朵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因此也稍微地放松了戒心,正想启动机关,把他放出来。
这时,明贤走了进来,见状大吃一惊,忙把安朵拉到门外,小声地问:“你咋把他困这里了?”
“怎么,你认识他?”安朵也奇怪地反问。
“嗯!他是骆宾王,朝庭的侍御史大人!”明贤小心地解释。
“啊——怎么会是他!”这下轮到安朵大吃一惊了。
她万没料到,被她困在房间里的,竟是大名鼎鼎的著名诗人骆宾王。
骆宾王,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又与富嘉谟并称“富骆”。七岁能诗,人称“神童”,“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即是他七岁时的成名作。他起草著名的《讨武氏檄》,曾经轰动一时,并且流传千古,就算在现代,也同样受到文学家们的称赞。至于他的仕途情况,安朵倒是知道得很少。
“你知道他?”明贤反问。
安朵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笑笑赶紧回答道:“哦,没有,只是奇怪,堂堂朝庭大员,怎么像做贼似的在我们店里转悠。”
“你可别这样说他!骆大人是个好官!只是性格比较耿直,敢想敢说,因此老受到排挤。当年我监国的时候,曾经跟他打过交道。”
“哦,原来如此!照你说,他还是个大大的好人了?”安朵只有继续装糊涂。
“是个好人,但不太会做人!”明贤给了这样一个评价。
安朵笑笑,没有吭声,两人相继走了进去。
这次,安朵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美目中也流露着尊敬之色。
“对不住了,客官,看来实是一场误会!“安朵边说边按了墙上的开关,顿时罩在骆宾王身上的绳网,全都撤了上去。
骆宾王郁闷地拍拍身上的衣服,嘴里一个劲地嘟咙:“早跟你说了,我不是坏人,你偏不信!我骆宾王虽然穷困潦倒,却也不会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
“呵呵,难道阁下就是骆宾王?”安朵故意装作吃惊的神情,脱口而出。
“正是区区在下!掌柜的莫非也听过区区的贱名?”骆宾王有些吃惊又有些惊喜。先前的郁闷之色一扫而光,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原来是骆先生!真是久仰、久仰得紧哪!”安朵面露喜色,不停地作揖,一为请罪,一为尊敬。
“呵呵,好说好说!不打不相识嘛!”骆宾王大度地笑笑。
“请,咱们前厅用茶!”明贤也在一边客气地说道。
“这位是——”骆宾王面露疑色。
“哦,他也是这店铺的掌柜,姓李,名明贤。我姓安,叫安朵。骆大哥要是不嫌弃,大家交个朋友,以后称我安小妹就好!”
安朵这会儿可是激动得很,一个劲儿地套近乎,连称呼都变了。在现代,人们都追星,什么歌迷、影迷、书迷的,就没听说过诗迷的。
可是在诗歌蔚然成风的唐朝,诗人可是最受崇拜的。
这骆宾王,可是安朵穿越之后遇到的第一位诗人,而且是这么有名气的诗人。先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才闹了这么个笑话。
要是知道他就是骆宾王,安朵情愿送他一箱珠宝,那又有何妨。
要知道,唐朝的商人是不受尊敬和追捧的,文人才是才子佳人们倾慕的对象。
当下,安朵亲自奉茶,给骆宾王赔罪。
“刚才真对不住,骆大哥!小妹以茶代酒,给你赔罪了!”安朵说完,端起茶杯,豪气得一干而净。
骆宾王有些惊异,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有这么大的魔力,令堂堂珠宝斋的大掌柜,连声地给他赔罪。
可是他哪能想到,安朵敬他重他,大部分都是冲着他以后的历史地位来的。
后世人这样评价他:富有才情,兼深组织,擅长七言歌行,代表作《帝京篇》、《畴昔篇》、《艳情代郭氏赠卢照邻》、《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等等,往往以光明磊落的气息,驱使富彩华丽的词藻,抒情叙事,间见杂出,形式非常灵活。
而那篇最为著名的《讨武檄文》,立论严正,先声夺人,将武则天置于被告席上,列数其罪。借此宣告天下,共同起兵,起到了很大的宣传效果,为他的生命陡增了更辉煌的传奇色彩。
可是在那个时候,他怎么会想到,他会给后世的人留下这么珍贵的文学瑰宝,以及那可歌可泣的英雄形象。
这时,他看向安朵的神色,渐渐流露出赞赏。
“掌柜的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在下就喜欢这样豪爽的女孩儿,干!”
当下也毫不犹豫,以茶代酒,干了。
明贤在一旁,定定地望着这两个神经质的人,傻了。
“对了,骆大哥,你今天光临本店,应该是有事吧?”坐下来之后,安朵闲聊地问。气氛融洽了很多。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骆宾王说到这里,有意地停顿了下,干咳了两声,才继续下去,“前段时间因为得罪了武三思,他竟有意下套,陛下一道圣旨,贬我去临海做县丞。这不,缺少盘缠,瞧见这家珠宝斋开得气派,就想用身上的这个宝贝,换几两碎银路上花花!”
骆宾王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他的宝贝,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原来是这么回事!”安朵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还把她这儿当作当铺了呢。
“敢情这是情人送你的礼物,舍不得吧?”安朵轻笑着有意地打趣。
“当然不是,这本来是我家祖传的玉佩,要不是这次的事情比较紧急,我也不会打它的主意,所以刚才,才比较犹豫。”骆宾王这才说出事情的原委。
安朵和明贤听得不由一阵心酸。这么样一个绝世的才子,生活竟然如此的迫,真让人难以相信。
安朵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骆宾王哪里肯要,当下几人就在那里互相推搪。最后终于选择了一个折衷的办法,骆宾王把玉佩交给安朵暂时保管,然后勉强接下了五百两的银票。
第二天,安朵和明贤亲自为他饯行,在燕山亭外依依不舍地告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