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花城观景楼上,褚师铃,冷花儿,楼无楼,慕容花城四人静默并立,远望落日。
冷花儿忽笑道,“楼木匠,凤皇,你们盖这观景楼可有劳民伤财?”
慕容花城爽朗一笑,回道,“劳民是民心所求,伤财绝无。所有支出全归慕容家,若老酒鬼怀疑,可以去做个民意调查。”
冷花儿岂是真要纠缠此个,转道,“哈哈,你跟着老臭虫叫我老酒鬼,为何却不跟着我叫他老臭虫?”
慕容花城悠然一笑,道,“他不臭。”
“哈哈哈。”
楼无楼道,“放下劳务,闲暇来此一览,眼界始开,心胸始大。”
慕容花城闻言诘道,“哎哟,说到闲暇,你们可谓是此中人,但不知如此闲暇的你们是如何糊口的?”
冷花儿闻言饮了一口酒,朗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就不用凤皇操心啦。不过当年我落魄到汝阳城里,要不是遇到南宫庄主,我非要饮上几坛杜康酒,恐怕…若是有楼木匠的一番手艺,也真不赖。哈哈哈。”
褚师铃缓缓道,“江夜和白衣颇有些资产,都拿来用作周转。至于其他来源,正如二师弟所言——取之有道。真有需要厚资的时候,我们自然也能想出办法。但想来现在是无须为此伤筋动骨的。”
“正是。”楼无楼打趣道,“除非大宗师非要跟我们拼财力。”
“哈哈哈。”冷花儿笑过一阵,又岔开话题道,“我看也有几多对了,也不知谁先给我们发喜糖?”
慕容花城跳上栏杆,翘着双腿笑道,“我看是川大哥和尺素,你们说呢?”
楼无楼道,“我们有必要在此谈论这么无聊的问题么?到时候自然知道。”
冷花儿走过来批评道,“喂,楼木匠,你只会盖楼么?连这都不懂?我告诉你,后知后觉会受人所制,我们在此谈论谁先谁后,就是为了个先发制人。”
“制什么人?”褚师铃木然问道。
冷花儿被问住,一下子竟答不上来。
慕容花城道,“如此一来…我们似乎真的纯属无聊。”
楼无楼哈哈一笑,道,“饮酒吧!”
褚师铃却道,“我倒觉得是琴子和百媚。”其余三人一时愣住,一副不可思议之状,褚师铃摊摊手,“我觉得既好奇了,就该说出来,不是么?”
冷花儿揶揄道,“大师兄,你这…叫后知后觉么?”
“嗯?”褚师铃迷糊道,“有问题么?”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褚师铃却又道,“我感觉还好。”
其余三人终于无可奈何,转过身去。
“喂?”
小竹林里,同样是傍晚,川老头子等人已做好饭菜,川江夜和凌尺素、阿虚谷已坐在位子上。
川老头子和川父川母也坐了下来,川老头子笑道,“难得小竹林有客,小师父,今晚是斋菜宴,开动吧,呵呵。”
阿虚谷祷告一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有劳各位了,请。”
六人开动,川老头子吃下一口菜,问道,“就你们三个回来么?白衣呢?白衣已许久没有回来了。”
川江夜回道,“他们都还有事在身。不过阿叔,白衣在安排吹烟隐居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么?”
川老头子点点头。
凌尺素笑道,“白衣杂务缠身,但我想很快就会见面了。”
川江夜笑道,“尺素说的是,这次本来灵秀和无心也打算一起回来的,但因放心不下多海,无心半道改变主意去亭台山了。”
川母闻言不无担心道,“亭台山?那不是天姥医者住的地方么?多海是有什么状况要去亭台山?多活泼的一个姑娘,怎么突然要去…”
川江夜急忙打断道,“干娘,您不用担心,多海只是身体抱恙。去天姥医者那里是因我们跟亭台山熟络,更方便一些。何况天姥医者医术高超,多海到了她老人家那里,自然会好得快些。”
川父川母原本就是老实人,听了这番安慰,倒也觉得不必担心了。川老头子曾是封刀天下的洛蓝,虽不似洛青那般汲汲营营,是向往平静的人,却是机警得很,察觉到凌尺素眉间飘过的一点愁绪,早已心知肚明,笑道,“大嫂安心吃饭,夜儿他们个个了得,我们就不必操心咯。”
川父便也笑道,“正是正是,你这一担心,几乎把我的心给揪出来咯。”
众人便笑了起来。
阿虚谷清笑道,“多海姑娘蕙质仁心,我佛慈悲,必会佑她,善哉善哉。”
“嗯。”凌尺素接道,“多海是吉人自有天相。”
川江夜起身转入储存室拿了两坛竹叶青回来,笑道,“团聚之夜,岂能无美酒!”即又对三位长辈道,“干爹,干娘,阿叔,不用戒虑,阿虚谷是半个济公转世,不沾荤腥,却是饮酒的,方才没有说明,现在也不迟。”
如此斟好酒,川江夜起身祝道,“为多海和天下病人早日康复,干杯!”
翌日。阿虚谷动身去会一笑僧,川江夜和凌尺素并未陪同,约定三日后再会。
三日后,川江夜和凌尺素果然如约到来,并未见到步东亭和檀名女,也不见一笑僧和阿虚谷,故而询问。
玉吹烟笑道,“一笑和阿虚谷去竹林深处论禅去了,至于画中眷侣嘛——须得保密。”
川江夜和凌尺素闻言更为好奇,却并不纠缠。凌尺素笑道,“吹烟,近日来可有佳作现世?”
玉吹烟眉头一皱。
“没有?”
玉吹烟故弄玄虚道,“不是没有。”
川江夜和凌尺素相视一眼,不解。
凌尺素又问道,“既有,那方才又为何皱眉?”
甄秋梧坐在一旁抽着旱烟,悠悠笑道,“吹烟的意思是,你们来晚了。”
川江夜和凌尺素细想,悟出玉吹烟是因“近日来”三字皱眉。
凌尺素笑道,“原是如此。那好,我们就为迟来各罚酒一坛!”说话间,凌尺素侧身一把将川江夜手中的两坛上好的竹叶青抢去一坛,假装要开封。
玉吹烟拦道,“咦,用美酒作罚,如何使得。”
众人齐笑。
玉吹烟将凌尺素和川江夜手中的酒都抢了过来,转身对子书鸿和曲一帆道,“子书,一帆,我们进去饮酒。”说着便走。
川江夜跟上,凌尺素笑着摇了摇头,来到甄秋梧旁边坐下。
凌尺素不免好奇询问,“秋梧先生,吹烟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甄秋梧呵呵笑道,“哪有什么药。”
凌尺素笑道,“秋梧先生也要瞒着尺素不成?哎,不过吊着胃口也不错,到时候难免成为惊喜。秋梧先生,跟我讲讲阿虚谷和一笑僧的会面如何?”
“敢情好。”甄秋梧笑道,“你仔细听来,待我说成故事。”
凌尺素一拍手,笑道,“妙!尺素洗耳恭听。”
在里头,玉吹烟也同样跟川江夜讲述着,“那日斜阳微落,秋林爽朗,我与子书一帆正在这上头(玉吹烟指着竹楼房顶)背对着秋梧观览晚景。秋梧自然还是斜倚而坐,抽着他的旱烟。就在篱笆那里,路口最近处的矮坡上,一笑入竹林里还未归来,我们便是要看一笑从竹林归来,描摹一幅《笑僧出竹图》。”
甄秋梧则道,“他们三人约定描摹一幅《笑僧出竹图》,我则另有打算。那天我也像现在这样斜倚而斜坐,抽着旱烟,心中十分有预感。但那种感觉却捉摸不着,以致于我无法预判访客会是什么人——我预感有客将临,这是他们万没有想到的——要说是你们,却少了一些熟悉感,若说不是,那种熟悉感却又不时地扑面而来。”
曲一帆接着道,“我们等了许久,心中难免有些许担心…”
子书鸿打断道,“斜阳若尽,画意便退去了,不过我没有担心。”
曲一帆看了一眼拆台的子书鸿道,“‘一笑可真会熬人!’”
四人大笑。
玉吹烟又道,“一笑不负众望,踩点而归。”
甄秋梧呵呵笑道,“竟是来了一名清寒客。只见他缓步而行,左手空着,右手握着一卷经书,斜阳照着他,观之颇为辉煌。”
玉吹烟又道,“一笑背着斜阳,拄着入山拐,笑盈盈如弥勒佛。”
甄秋梧则道,“他让我一时分不清是僧是佛。”
叙说杳杳,已近日暮,阿虚谷和一笑僧青衣归来,甄秋梧和玉吹烟两人拿出各自已完成的两幅画。
先看《笑僧出竹图》:玉吹烟泼墨十里,风格豪放,画中笑僧拄杖含笑,竹林青衣一笔勾勒,得“吴带当风”,画中人则跃然纸上,似动非动,衬托出夕阳竹林的静谧。夕阳背景却是曲一帆的手笔,初日晴霜,使墨色更开朗,加子书鸿之雾气,虽点缀不多,却少之不得。
凌尺素道,“动中有静。”
再看《寒僧化佛图》:画中阿虚谷手捧经卷,面含金华,全身青衣贴在身上,却似自然贴身,看不出有风,细看才发现竹林一枝折断,滞在半空,让人恍然大悟,顿觉清风拂面,令人升华。
凌尺素笑道,“静中有动。”
玉吹烟不服道,“此番我们加起来都被秋梧杀退了。”
一笑僧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不如小师弟,该然该然,善哉善哉。”
阿虚谷双手合十,静静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作画亦是如此。秋梧老先生胜在偶然处,无关其他。”
甄秋梧呵呵笑道,“阿虚谷一语道破天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