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虽是小户人家,但楼台庭院却一样不少。
尘琴子四人进得门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家庭院外院院中的一张圆形石桌,石桌被擦拭得很干净,东西南北四方置着四张石凳,也擦拭得很干净。进门右手边则是一道围墙,墙下遍植花草,一下子便使院落生气起来;左手边也是一道围墙,中间有一扇木门,木门两边都有一扇雕花窗户,花形却并不相同,从雕花窗户可以看见内院。
尘琴子四人进到外院,不多停留,即跟着谢飞絮进入内院。
内院空荡,尽头却是一方水榭亭台,颇具韵味。四人着眼之时,心中都明了此间人物之雅致,本是小小一方,如此布置竟让人不由得赞叹别有洞天。内院进门右面依旧是一道围墙。
谢飞絮将尘琴子四人引进客厅,尘琴子四人进到客厅,只见客厅灯火光明,谢父谢母已立在主位。
谢父谢母见尘琴子四人进来,招呼落座。尘琴子四人但见谢父谢母都已近知命之年,谢飞絮为家中长女,却不过二十,颇为疑惑。不过转瞬便挥去疑惑,此次前来问询,不敢有丝毫怠慢,四人依言落座。
谢父便吩咐上茶,一并叫老妈妈去准备晚餐,谢猗虽是顽皮,此时却手脚麻利,已在上茶。
谢母笑道,“难得贵客光临,老身不在此招呼,去做一顿好菜来。”侧头又跟老妈妈道,“阿妈,我们走吧。”
尘琴子四人又感纳闷,方才谢猗唤老妈妈“阿妈”,怎么谢伯母也是同样唤法?转而又想:这必是他们约定俗成,也无甚奇怪的。
谢猗上完茶,跑到谢母身边挽住谢母,笑道,“阿娘,我也要去。”
“小猗不忙。”谢飞絮笑着,走到谢父谢母旁边道,“阿爹阿娘,此四位是絮儿一等一的朋友,我来介绍一下。”
尘琴子四人闻言莫不惊讶,知道谢飞絮早前明明颇为疏淡,这时却称他们是“一等一的朋友”,着实让人意外。
谢飞絮并不理会,走到尘琴子跟前道,“这位是尘琴子尘大哥。”
尘琴子施礼道,“晚生尘琴子,见过谢伯父,谢伯母。”
谢母早已将四人打量过了,但见四人各有不凡气质,又听到谢飞絮口称什么“一等一的朋友”,当真欣喜,呵呵笑道,“琴子贤侄不必多礼。”
尘琴子即退到一旁。
谢飞絮便走到皇甫飞卿身边,笑道,“这位是皇甫飞卿姐姐,一代侠女。”
谢父赞道,“难怪乎气质非凡。”
皇甫飞卿没料到谢飞絮会说笑,脸一红,笑道,“谢伯父,伯母,别听飞絮的,飞卿可不敢当。”
谢猗笑道,“哪有不敢当之理?阿爹阿娘,我来介绍一下余下这两位,你们要是知道这两位的身份,再想想飞卿姐姐又是这两位的知己好友,那就…啧啧!”
谢父谢母但觉千百媚和慕容花城俊美非凡,自有一股精气腾升,正琢磨着两人来历,见谢猗放话,早已示下快说。
谢猗迅速地拉起千百媚,趋前一步道,“花城第一美人,花魁千百媚是也!”
谢父谢母怎会没听过花魁之名,只是不曾一睹芳容,今日登门造访,实是妙事,只见谢父连连道,“老夫眼拙,眼拙,不知花魁大驾光临。”
千百媚回礼道,“谢伯父哪里的话,快折煞百媚了。”
谢母有些吞吞吐吐道,“那这位…这位…莫不是凤皇…凤皇公子。”
慕容花城上前道,“正是凤皇。”
谢父闻言腾地立起,懊叹道,“老朽果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凤皇公子驾临,有失远迎。慕容先生造福一方,吾辈大感恩德,凤皇公子上,请受老朽一拜!”
谢父拱手就要拜下,慕容花城一把扶住,连连道,“谢伯父使不得,使不得!使花城繁华,民安生,实乃慕容家所应为。凤皇晚辈之身,岂能受伯父重礼,万万使不得。”
尘琴子三人见状也上来劝解。
谢父只得作罢,叹道,“当年若非慕容先生开明果敢,花城岂有今日富庶?怎不令人感佩在心!”
尘琴子此时想起初见慕容花城时,花城百姓莫不唯他马首是瞻,心道,“原来这绝非等闲的溜须拍马,实是感恩于慕容世家,难怪也哉!”旋而又想道,“慕容先生如此开明果敢,岂会只因感恩于大宗师而助纣?绝不可能单单如此,其中必有蹊跷。”
尘琴子这般想着,不由得往千百媚身上看去。千百媚见尘琴子在众人面前这般看着自己,脸色微微发红,嘴角却轻轻一抿。尘琴子凝视千百媚,猛然又忆起尘无幻,顿时百感交集,即将目光移开。
尘琴子见谢母带着谢猗及老妈妈退下,客厅里只有六人,拜道,“谢伯父,琴子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要相询于谢伯父,还望谢伯父相告。”
谢父显然有所戒备,道,“不知是何事?”
谢飞絮此时借口离开,尘琴子又道,“谢伯父,此事非同小可,出言若有冒犯,还望谢伯父海涵。”
“但说无妨。”
尘琴子道,“那琴子冒昧了。”又道,“谢伯父,飞絮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尘琴子突如其来一句,为的是不让谢父有准备时间。
“这…”谢父果然一怔,又道“自然是了,怎么…”
尘琴子道,“请恕琴子冒昧直言,谢伯父已近知天命之年,飞絮却不过二十,这又是为何?”
谢父呵呵笑道,“原是为此。老朽老来得女,见笑了。”言毕抚须又呵呵而笑,眼中全是怜爱得意之色。
尘琴子见谢父虽似从容,言语之中却有顾虑,心知其中有异,突然单膝跪地,千百媚和慕容花城见状失声道“琴子”,皇甫飞卿则道“尘大哥”。
尘琴子却似未闻,道,“谢伯父,琴子自知此事为难,但此事关乎重大,琴子不得已相逼,还请谢伯父明言相告。”
谢父面露为难,叹了一口气,俯身要将尘琴子扶起,却是扶不动,便只得道,“琴子贤侄,你先起来,我都说出来便是。”
尘琴子四人闻言大喜,尘琴子谢过,站起身来。
谢父深深一叹,眼中颇露神伤道,“此事曲折,说来话长,细说来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当年老朽一穷二白,又膝下无子,无聊度日。一天忽然有个小女孩抱来一名女婴叫我们收养,并说女婴要叫飞絮,寓意命运漂泊之类,又给我们许多银两…”
尘琴子四人听到这里,谢父却一转,“女婴唤作飞絮,却不是这里的飞絮。”尘琴子四人一时不解,谢父又道,“后来夫人生下飞絮,那名小女孩又来了,将女婴抱走,又给了我们数目可观的银两,叫我们保密,也不知什么意思。那人抱走飞絮,还要我们把自己的女儿也起名叫飞絮。我们收她钱银,便答应了。之后那名女孩再没有来过,那名女婴,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莫不是她?”
谢父一怔,也紧张道,“凤皇公子知道她的下落?”
尘琴子只觉事情诡异,将话题引开道,“谢伯父莫急,我们若知道她的下落,便不用询问谢伯父了。只是方才谢伯父说抱来女婴的是一个小女孩,不知其中是何故事?”
谢父闻言皱起眉头,道,“那小女孩端看起来是个小女孩,行为处事却极似个小大人一般,老朽也是纳闷。”
尘琴子又道,“谢伯父可还记得那小女孩的容貌?”
谢父摇摇头道,“已然模糊了,但…”
听到希望,尘琴子四人都紧张起来,齐道,“如何了?”
谢父道,“她长挺标致…噢,在她腰间似乎别着一根箫子。”
“箫子?”尘琴子四人面面相觑,不觉都想起洛白衣。
谢父不解道,“怎么,这里头有什么关窍?”
尘琴子四人却都摇了摇头。
谢父又道,“老朽虽不记得她的容貌,却敢说她实打实是个美人胚子,一双眼睛蕴含颇深,也不知为何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沧桑之气。”
皇甫飞卿道,“谢伯父,您可知道那名女孩又要回那名女婴是何缘由?”
“这个老朽却是不知…”谢父叹了一口气,又道,“老朽跟夫人抱养那名女婴后也是喜爱有加,不多时又被抱走,至今想来,犹是怅然。”
皇甫飞卿安慰道,“谢伯父不必叹气,日后若找到了她,自有相聚之期。”
谢父大喜,迭声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皇甫飞卿又道,“但没有个线索,这般找人便如同大海捞针。谢伯父,你既然与那名女婴相处过一段时间,可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父一怔,“特别之处?”
皇甫飞卿兀自一喜,笑道,“对,比如胎记,特殊的痣之类。”
谢父犹豫起来,“这…”
尘琴子忙道,“还请谢伯父告知。”
谢父皱着眉头,道,“这个…老夫惭愧…”忽而道,“不过夫人兴许知道。”
尘琴子四人闻言不禁喜上眉梢。
尘琴子又道,“那就请伯母…”
话未说完,却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众人看去,婷婷立着的却是谢飞絮。
谢飞絮嘴角微扬,笑道,“阿娘吩咐我来请四位和阿爹去吃饭,不料却听到四位要请阿娘前来,这叫我如何是好?”
慕容花城笑道,“当然是要听伯母的吩咐,吃饭要紧。”
谢父顺势道,“不错不错,大家想必都有些肚饿了,先去吃饭。”说着伸手请尘琴子四人移步。
谢飞絮快步走来,拉着千百媚和皇甫飞卿便走,后面尘琴子和慕容花城跟着谢父一同来到餐间。只见餐间正中一张八仙桌,桌上美味佳肴着实不少,谢猗见人来齐了,便招呼坐好。
待众人坐定,末席空着,谢猗和谢飞絮要老妈妈入座,老妈妈推辞要帮忙舀饭斟酒,不愿落座,尘琴子四人见状也只站着,不敢先落座。
老妈妈却哪里推得过谢猗,呵呵而笑,坐在谢猗和谢飞絮中间。
谢父歉道,“不知各位光临,仓仓促促,还望包含。”
尘琴子、慕容花城、千百媚及皇甫飞卿四人闻言都抱礼道,“谢伯父客气了。”
谢猗娇声笑道,“是啊阿爹,照你这么客气下去,还没开吃,菜就凉了。”
众人齐笑。
谢猗又道,“来来来,快吃快吃。”
谢父笑道,“各位请。”
尘琴子还了一个礼,心道,“这般才好。”
尘琴子这般想着,不禁看了谢猗一眼。
谢猗口中美味还未咽下,看见尘琴子看过来,即招呼道,“尘大哥快吃啊,不要看着我咧,我吃不得。”
众人又一阵笑。
老妈妈呵呵笑道,“哪里不吃得,绿竹猗猗,熊猫儿就专吃得。”
谢猗笑道,“阿妈,你又说差了,尘大哥又不是熊猫儿。”
众人大笑。
谢猗个性豪爽,自能看出尘琴子生性洒脱,不拘小节,是故开起玩笑来也没遮拦。
尘琴子四人倒是没有想到老妈妈也这般风趣有学识,甫见之时,以为只有谢猗戏弄她的道理,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两人是互相闹惯了的。
这般想着,又都忍俊不禁。
饭后,众人来到内院的亭台上歇息。
时节入冬,夜晚冰凉,众人絮絮而语,天色尽晚。
尘琴子向谢母询问道,“谢伯母,方才我们四人跟谢伯父谈到那名女婴,不知谢伯母可知道那名女婴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母看着谢父,似不甚明白。
谢父便道,“就是当年那名女孩儿。”
谢母恍然,道,“那名女孩儿她…她那有什么特别之处,似个大人一般罢了。”
谢父咳嗽一声又道,“不是她,是她抱来的那名女婴。”
尘琴子四人虽然关心线索,但看谢母憨态,都不禁莞尔。
谢母这才全明白过来,道,“哦…说的是飞絮呀。”
谢飞絮忙道,“阿娘,看你糊涂的…不是说我。”
谢母笑道,“阿娘知道,絮儿你不知道。那名女婴也叫飞絮呐。”
“啊?”谢飞絮和谢猗闻言大感惊奇。
慕容花城抓到机会,娓娓述起往事。
谢猗听完笑道,“哈哈,阿爹阿娘,原来还有这事啊?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好让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呀——啊!难道是…”
谢飞絮即打断道,“又胡说了!”
谢猗果然不敢再说,退到一边。
“难道是黑衣姐姐?”谁都没料到谢猗突然跳出来又说了一句。
见谢父谢母不解,谢飞絮皱皱眉头,道,“阿爹阿娘,我们常常出去,就是去找东面一字渡口的黑衣姐姐。”
谢母有些惊讶道,“那姑娘来无影去无踪的,你们怎么认得她?”
谢飞絮笑道,“阿娘,这个说来话可长了,以后再说吧。现在先来说那个飞絮,琴子和凤…哦,那个…慕容公子他们有要事呢。”
谢母连连说好,又道,“她身上只有一处特殊…”
尘琴子道,“何处?”
尘琴子此言一出,顿觉唐突,又见谢母支吾不语,脸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皇甫飞卿已解其意,笑道,“伯母,我们进去说。”
谢母呵呵笑道,“也没有什么,她的特殊之处,便是左胸脯上有一颗红痣,还是一颗三角形状的红痣。”
“我见过…”谢猗又破口而出。
但话未说完,已被谢飞絮阻拦,“不许胡闹。”
谢猗见谢飞絮眼神凌厉,心知姐姐真的生气了,这下才真的不敢再造次。
尘琴子四人心中已有想法。
慕容花城邀请道,“谢少女,我们明日一起去拜访她,好不好?”
慕容花城公然叫“谢少女”,谢飞絮闻言脸不禁一红,瞧了瞧正自疑惑的谢父谢母,回道,“可…可我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是无用。”
谢猗见谢飞絮害羞,又不怕了,拍手撮合道,“人多了才好办事,一定要去!”
慕容花城和道,“有理有理!况且你们跟她熟络,比较好说话。”
尘琴子三人闻言不禁莞尔,心道,“原来你也是无计可施!”
谢飞絮真是恨不得同行,顺势道,“也好。”
谢父谢母对望一眼,心中大觉舒畅。而在众人不注意时,谢飞絮笑靥如花,转身捧着双手放在心前,整个人几乎已经在跳着舞着。
不过毕竟没有跳着舞着。
谢猗则咿咿呀呀,摩拳擦掌,似要大干一番,一股兴奋劲儿一览无遗,逗得众人摇头怜爱,无可奈何。
皇甫飞卿的眼神里则还有另一番意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