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骄阳。
寒山小舍,无幻墓周边已长出许多野草。
在许多的野草里有一种在石缝里挤出来的草,全株浓青,牢牢根生在石缝里,一般的壮年人用尽力气也不敢说一定拔得出来。乡下人都唤它作棺材草,似乎要以此暗喻死亡的强韧与永恒。
尘琴子倚着墓碑颓坐着,微闭着眼,似睡了。忽却一笑,轻轻道,“无幻,这是你的心意对么?要琴子好好的?哈哈,你可知道么?我又遇到你了,就在花城里。”
“你总爱开玩笑说,‘琴子,你说我们谁才是从花丛中出来的,是你还是我?阿娘总说是你,说哥哥比妹妹还美。你倒说说,我们谁更美?’我说,‘当然是妹妹了,妹妹是抱琴仙子,哥哥不过是逢春枯木…’你又说,‘你使坏,阿娘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去学琴呢!’”
尘琴子忽又静了下来。
“你总怕流言蜚语,现在不用怕了。我现在遇到的你完全不用顾虑这些。你也总说我天不怕地不怕,你知道么?我怕。”
“每次跟你聚会,我都怕一个恍惚就会失去你,可我不敢跟你说。如果阿娘还在,她一定会像多海一样支持我们的。可阿娘不在了,你也走了,是不是那个人骗你去征求阿娘的意见,你真傻,真傻…”
尘琴子已哽咽不能言。
“她在花城,是那么热情,那么主动,我本该更…我却怕,我怕…你知道么?她跟你像极了,和你一样美,一样寂寞,眉宇之间藏着秘密。”
“我不敢跟她太亲近,我怕,怕她跟你一样太天真,会…”
“会给身边的朋友带来…”
“她有问题,可我不敢说,无楼和灵烟不会信的,他们会以为是我过于敏感…”
“我的私心,也不想他们和她产生隔膜。她会伤心的,我不能看着你伤心,你本来就很少朋友,我不能这么做!”
“我没有证据。”
“可直觉告诉我,她藏有秘密。无幻,我该怎么办?”
“你说,你说…跟她在一起?好选择。说不定她会好起来…会好起来。就像这株草,是你的心意,对么?死亡固然永恒的无情,但生命固然也可以是坚韧的,就像你,从未曾离我远去…”
尘琴子微闭着眼睛,自言自语着,渐渐不知时辰。恍惚间觉得眼前似乎有几个模糊的影像,尘琴子将眼睛睁开,辨识出来,连忙站起身。
“灵风,飞卿,停云,你们怎么来了?”尘琴子恢复几分精神,问道。
未及得到回答,尘多海已嘟嘴嗔道,“哥哥,你难道没看见我么?”
穆停云也道,“是啊,尘大哥,不可怠慢了这里唯一会咬人的人啊!”
尘琴子却笑了笑,不管尘多海,“孤落客栈还有谁?”
月灵风道,“只剩下二师兄和无心师妹。”
尘琴子道,“你们竟然丢下灵秀和无心不管。”
尘多海嘻嘻笑道,“他们巴不得被我们丢下呢。”
皇甫飞卿接道,“也许我们刚走,褚师大哥和老酒鬼就回了。”
尘多海反对,“不可能,臭不要脸的才不会那么积极。”
月灵风赞同道,“不错,老酒鬼跟野丫头一样。”
穆停云笑道,“嗯,多海万般好,却是怎么也管不住两只脚的。”
尘多海不愉悦了,“你们要合伙欺负我么?”
皇甫飞卿道,“只见你欺负人。”
“唉,连姐姐也不帮我。”尘多海叹了一声,自己也不知如何便滴下一滴泪,即抬手掩饰,擦了擦眼睛,走出几步笑道,“我好可怜。”
穆停云见状,顿时不知所措,猛然觉得自己过头了,欲过去又犹豫,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皇甫飞卿。
皇甫飞卿心疼不已,强忍着打了一个“去看看”的眼色,尘琴子又示意,穆停云便走近旁笑道,“多海,原来你也这么多愁善感呀?”
“谁说的?”尘多海扭头拧道。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靠着我…”穆停云提足了勇气道。
“我没病没痛,靠着你干什么?”尘多海一喝,穆停云尴尬在一旁。
尘多海却不管,过来拉起皇甫飞卿,跑到穆停云身旁猛地却停下了,冷不丁吻了一下穆停云的脸颊,又笑道,“谢谢你。”
穆停云被尘多海一喝,正不知所措,木木的却被尘多海又吻了一下,竟蒙了。
尘多海将皇甫飞卿拉到之前表白的地方,正要笑,皇甫飞卿却突然抱住尘多海,哭了起来。
尘多海似犯错的孩子,可怜兮兮的,不敢吱声。
两人再回来时已经恢复了。
穆停云也早已记得那一吻之真,看着尘多海。
尘多海笑道,“干什么?”
“啊?”穆停云装傻道,“什么干什么?没什么啊。”
皇甫飞卿摇头浅笑,自从与尘多海相识以来,皇甫飞卿就没有看见过身边的人不被尘多海欺负,也始终弄不明白尘多海为何如此喜欢作弄人,缠着问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过来兴许还要被戏弄一番。
“一看就不安好心!”尘多海嫌弃一句,拉着尘琴子问道,“哥哥,我们是特地来看望你和姐姐的。”
尘琴子温声道,“多海丫头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尘多海撅嘴道,“我要讨谁喜欢呐?大家都巴不得讨我喜欢呢!”
“是是。”尘琴子一笑,又道,“哥哥要在小舍呆到白露前,你们呢?”
“我们当然…”尘多海信誓旦旦之状,忽转道,“不会也呆到白露前啦。哥哥要陪姐姐说悄悄话,我们怎么好意思赖着偷听呢。”
“你这丫头!”
月卿云海四人果真只陪伴了七八日便告辞离开。
离开寒山小舍,四人讨论要去何处。
尘多海道,“我们不如先回客栈,跟柯大哥和无心姐姐一同商议。我在想,洛大哥要传信来的话,没人也不要紧,就让他也等等我们好了,谁叫他总不理我。”
月灵风赞同道,“多海说得对,白衣也真该等等我们了。”
尘多海看着悠然而笑的月灵风。
“马后炮!”
皇甫飞卿自和穆停云暗暗偷笑,皇甫飞卿又接一句,“就听多海的。”
尘琴子在寒山小舍,任凭光阴从夏日流转至秋时白露之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