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雪鸽暗影
三天之后,锦城东郊的“济兴堂”药铺。
密室之内一片静寂,正屋方桌旁的太师椅上,深色短衣、粗布包头的魏良辅怒目相向。左侧不远的窗户边儿,一身黑衣打扮的雁秋水目视窗外,同样一言不发!
其实魏良辅是极不愿意冒险出宫的!但在荣、禄两个贴身小宦官有去无回之后,他已经觉察到形式的不妙——看来这俩孩子是回不来了!一想到无依无靠、净身进宫的两兄弟还是无法逃脱这要命的一刀,不禁顷刻间心头活火起。
他没有想到这帮人是如此得心狠手辣、不留活口,悲愤之余又不禁暗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没等到事成脱困,自己身边的人都要死绝了。当然作为紫宸殿的大总管,死个把小宦官也不算什么?但就怕万一,如果皇上或是内侍省真得追究起来还真不好办!
哼哼!她这是非要逼咱家亲自出马了?也好啊——好久不见了,咱家也正好会会这帮狗杂种!
“说吧!良辅派出送信儿的人呢?”青瓷茶盏中上好的铁观音热气氤氲,沁人心脾的芳香早已弥漫整间精舍,但这些丝毫勾不起魏良辅的半点儿兴趣。
“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公公我不干了,你们爱找谁找谁——”想着两个贴身小厮很可能已遭遇不测,魏良辅愈发暴怒起来。这一次他真得是生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挨了死去活来的一刀,如今两人还是无端惨死,作为这些小宦官的靠山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魏公公别急——”沉默许久的雁秋水终于发话了,但踌躇半晌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他挺看不上这个猪狗一样的奴才,但这件事情很显然是栗芷婼的不对。雁秋水是一个不善掩饰的人,自然也分外客套起来。
“你说得轻巧,无缘无故地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我又怎能不着急——”魏太监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气汹汹地冲到雁秋水面前,衣袖一甩手舞足蹈起来,飞扬的唾沫星子喷了雁秋水一脸。
“公公放心,他们两个没事儿——”雁秋水沉吟片刻,终于说出了这句违心的话。
“什么?”魏良辅忍不住惊叫起来:“你蒙鬼吧!既然没事儿他们咋不回去呢?”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们没有杀他们——”
人就是这样——往往第一次会格外艰难,一旦习惯了做起来就会格外轻松。
雁秋水的谎言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刹不住车了。既然你苦苦相逼,他索性就来个死不认账。
“说不定是公公你对不住他们,好不容易出了宫就再不想回去了——”雁秋水故作轻蔑地看着一脸疑惑的魏太监。
“不可能!不可能!公公我……”被抢白一番的魏良辅脸色煞白,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雁秋水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到底还想不想见你的老娘和儿子了?”
一听老娘和儿子,魏良辅的气焰顿时消褪下来。他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刚才的太师椅上,双眼失神不再说话。
“公公放心,你老娘和孩子都好,这点我雁秋水可以担保。并且——”男人话音一顿,似乎下了巨大的决心:“一旦事成,我雁秋水会亲自将公公老娘和儿子送回!”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听到老娘、儿子安然无恙的魏良辅再无心追问两个失踪的小宦官:“此话当真?”他斜眼看着一脸正色的雁秋水,目光中充满怀疑和不屑。
“公公信不过那两个女人,还信不过我吗?”
“公公我现在连自己都信不过了,何况你?”嘴上虽这么说着,但魏太监的口气明显松动起来。
“哼哼——”雁秋水一阵冷笑:“我说魏良辅,别给脸不要脸!你瞧瞧现在这阵势,你除了答应还有的选吗?”
魏良辅沉默了,其实这样的结局是早已预料到的。之所以来时气势汹汹,则完全是因为对两个小宦官的死无法释怀。现在对面这家伙来个死不承认,自己也只好暂且认了。不过瞧着这厮也算号人物,就暂且信他一次吧——再说了,不信他又能怎样?跳来跳去还是没有逃脱她们的手心,一向踌躇满志的魏太监也不禁颓废起来。
“说吧!让我做什么?”
“跟随你的主子,随时将部队行军路线传过来!”雁秋水缓缓坐下,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一饮而尽。
“跟随皇上不难,但咱家一个太监,又怎能及时传递军情?”
“这个娘娘都替你考虑好了!”雁秋水小心翼翼地从里间拎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鸟笼,轻轻掀开笼上罩着的黑布,一只小鸟在里面欢快地蹦达起来。
魏良辅一脸疑惑,他不明白这个叫雁秋水的男人忽然提出个鸟笼要干什么。
似乎也看到了魏良辅的不解,雁秋水微微一笑:“公公别小看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它可不是一只寻常的鸽子!”
“鸽子?”魏良辅更疑惑了:“这是鸽子?世上咋会有这么小的鸽子?”
“公公说得没错,这就是世上最小的鸽子!”看着魏良辅仍是一脸不解:“你可不要小看这小家伙——它产自象奴,能飞跃西岭雪山。象奴国常用它做信鸽!”
“信鸽——,你是说用这小东西传递消息!”
雁秋水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做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公公不必担心被人发现,雪鸽天生安静,你即使揣在怀里也不会有事的!”
聆听完雁秋水一番交代,魏良辅却出现少有的平静——哼哼!我才不管它叫不叫呢?大不了公公我掐死它!
魏太监的平静出乎雁秋水预料之外——这家伙对叛国行为竟没有丝毫愧疚。
“公公难道就不想问一下这消息要传到哪里?”
“哼哼!魏良辅只知道事成之后找你要人,至于这信儿传到哪里——”他猛地抬起头,白净无须的脸上充斥着不屑一顾:“干咱家屁事!”
雁秋水沉默了。一种悲哀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他为当今皇上痛心,为整个南蜀痛心。环顾四周,本以为为国分忧、赤胆忠心者大有人在,而自己就是最混蛋的一个。事到如今才发现狼心狗肺、浑浑噩噩者比比皆是,而自己却是最清醒的一个。
“记住!它叫‘暗影’,极具灵性,你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安然将讯息绑在它的腿上,其他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说完了——”看着不再说话的雁秋水,早已有些烦躁的魏良辅拎起桌上的鸟笼:“那公公我告辞了!出来久了,怕皇上问起不好——”说完急匆匆转身离去。
南蜀大军高歌猛进,所到之处象奴国兵士不死即溃。眼看着兵锋直抵西岭雪山,邹亢却命令大军停了下来。跟随的魏良辅,此刻便不由心急火燎起来。但作为一个宦官——不死不活的人,他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一个太监妄议战事,那不是找死吗?
大军停驻,但邹亢却一刻也未曾闲着。他是南蜀国皇上,更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之所以命令部队停止行军,也的确是出于无奈——因为随军参谋意见相左,他也着实拿不定主义了。
整个随军幕僚分为两大阵营——
一派的意见是绕过西岭雪山,从侧后一举击溃象奴大军。这种意见的理由是南蜀大军已车骑为主,适合在大平原作战,但缺点是路途遥远,耗费粮草辎重过巨。且千里行军,粮道难以保障,不确定因素太多。
另一派意见则是派精兵健卒悄然翻越西岭雪山,在敌人未作反应之前来个一窝端。这派意见的理由是这一路上并未遇到象奴的抵抗,可见这蛮荒小国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何况兵贵神速,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入邕城、捉住零梦,还怕他不乖乖投降。
两派互不相让,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有时争吵得甚至要大打出手——将在外,也没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何况这些人也是跟随邹亢征战多年的老伙计,所以盛怒之下也就不再顾及邹亢在场。
邹亢左右为难,这是他打仗多年从未遇到过的!——未遇抵抗可能是象奴真得不堪一击,但也可能是对方诱敌深入呢?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了。
“皇上!——到底要怎样?”目睹着邹亢看着墙上的舆图犹豫不决,一身戎装的焦孟心急火燎地催促着。
他是这次远征象奴的正印先锋,立功心切,自然对皇上的突然停滞不前颇有怨言。
“到底走哪条路?皇上你倒是给个话儿。战机稍纵即逝,作为三军统帅,皇上怎能再瞻前顾后?”
拿不定主意的邹亢正待发作,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将军。但转念一想,他说得也没错啊!“哦——”一句沉吟卡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了。
周遭所有的人也被焦孟的一番话吓住了——这家伙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了?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是不是活腻了!一旁的虎贲卫更是手按刀把,怒目圆睁,恨不得一下子剁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