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篇第三十三节风暴
“难道她还能让我成为神祗不成?”琼恩笑起来。
能比选民更高的,似乎也就只有神祗了。如前所述,所谓神祗,就是坐在神位上的人,换句话说,只要你能坐上神位,那么你就是神祗,哪怕三秒钟前你还是个标准大废柴。
当然,这只是在理论上可能而已,历史上能由凡人封神的,纵然不是绝世强者,总也不会是废物。便如琼恩在阿格拉隆见到的那位巫妖之神维沙伦,虽然只是最低阶的神祗(通常把他们这种称为半神),而且一出场就上了大当,被人围攻,摧毁了化身,看起来灰头土脸,狼狈得很,但他以前作为凡人时,那也是红袍巫师会的领袖人物之一,和老巫妖萨扎斯坦争权落败,最后才在风暴之神塔洛斯的帮助下封神。
在历史上,凡人成为神祗的先例虽然不多,却也有二十来个左右,梅菲斯的父亲巴尔,就曾经是个凡人杀手。去掉历史太过久远,记载不详的;去掉经历太过传奇,令人觉得难以当真的;去掉动dàng年代那种万年不遇的大hún乱局面,可以忽略不计的;相对而言最普遍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由高等神提携。
巫妖之神维沙伦能够封神,是风暴之神塔洛斯帮忙的;巫师之神阿祖斯能够封神,是魔法女神密斯拉相助的;战略女神殷红骑士能封神,是战神坦帕斯看中的——风暴之神、魔法女神、战神都是高等神,地位和夜女士莎尔相当——这些都是近千年内发生地事情。有据可查,前车可鉴。以琼恩目前而论,绝世强者自然是谈不上,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何况他还年轻,将来的前途未可限量。倘若莎尔当真愿意援手,提携一把。那么成为神祗也未必不可能。
然而问题在于,这种提携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即便是高等神,也不可能凭空造出一个神位来,让他看中的凡人坐上。维沙伦以前是个邪恶巫妖,后来是个邪神,行踪向来诡秘,具体如何封神的,过程大家都不清楚。可以先忽略;阿祖斯和殷红骑士的事迹则都是光明正大,人人皆知:他们原本都是出类拔萃的凡人,分别被神祗看中,赐予神职——阿祖斯被魔法女神赐予“巫师”神职,殷红骑士则被战神赐予“战略”神职,从而成为神祗。
由此可见,高等神提拔凡人成为神祗,除了其他各方面地限制和要求之外。最关键的一点,是神祗分离或转移某些神职,让渡给看中地凡人。如果打个粗略的比方,这就类似于一个公司老板想要提拔某些手下,他便得从自己手中的权力里划分出一些,设计几个“某某部门经理”之类的位置。然后把手下提拔上去,从此就也是公司高层之一了。换句话说,提携凡人为神祗,是以削弱高等神自身为代价的。
当然,世界上的帐不能这么算,不但得看眼前,还得看长远。阿祖斯自从成神之后,辅佐魔法女神,尽心尽职,贡献良多。虽说神明威能广大。无所不能——其实这是在吹牛——总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亲历亲为。所以通常来说,高等神都会有一两位低阶神祗。担任助手,是为“从神”。
但夜女士是没有从神的。
夜女士莎尔是创世双神之一,和月女神苏伦并列为诸神中历史最悠久地存在,但千万年来,她只是悄然隐身于黑暗之中,既无盟友,也无从神,独来独往。有一种说法认为,因为莎尔是隐秘之神,所以本质就决定了她无法和人分享神位,拥有从神。虽然这仅仅只是一种sī下的传言,没有任何确证,但却也反应了大家对此的看法。
所有人都认为:夜女士是不会有从神的——当然,她的信徒认为,夜女士是不需要从神的。琼恩出身yīn魂城,自然也知道并习惯接受了这种说法,他还没自信到认为莎尔会为了他而特别破例。
“就算夜女士肯破例,”梅菲斯轻声说,“难道你会愿意接受?”
琼恩考虑了三秒钟。
“夜女士能把你,把我姐姐,也都一起变成神祗吗?”
“……你以为夜女士是做什么的?神位批发商?”
“那算了,”琼恩说,“我这人xiōng无大志,神祗不指望,能像布雷纳斯殿下那样就心满意足了。”
凡人希望成神,第一为的不过是长生,第二为地不过是力量,但像yīn魂王子这样,长生不死,青春永驻,兼有力量强大,只要不想着去当大魔王征服世界,又何必非要去做什么神祗。凡人生活,自有无穷的精彩,岂不逍遥自在,又何必要把自己变成那半人格半规则,半理念半信仰的存在。
“能长生不老,能有自保之力,能有美女环绕——不,我的意思是说有你永远在我身边,那我也就没什么其他奢求了。”
“你真贪心,”梅菲斯笑吟吟地说,“有我还不够?”
“这个,至少总得有我姐姐吧……”
成神这种可能xìng太过渺茫,可以忽略不计。再说就算夜女士愿意,琼恩也未必多么在乎。但倘若连这都不够分量的话,莎尔还能再提供什么呢?
“其实,”梅菲斯低声说,“夜女士或许不能提高自己的筹码,但未必不能破坏对手地筹码。”
“唔?”
“你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你的养父母。”
琼恩怔了怔,冷汗陡然从背后冒了出来。他本就xìng情有些冷漠,又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对养父母也没多深地感情。有意无意地就忽视了。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能够进巫师学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他们的死,如果说自己其实是一枚棋子,一直都在巫师派系的操纵之下的话,那养父母的死……
是偶然,还是人为?
琼恩现在疑心病很重。对于“偶然”这个词非常感冒,但如果是人为的话。下手的是谁?是布雷纳斯王子授意?倘若真是如此地话,那便大**烦了。
琼恩只是冷漠,还没到无耻地地步,毕竟是养育了自己七年地亲人,如果不知道仇人是谁,那倒罢了;如果知道仇人身份,反而还去携手合作。那这种事情却也实在做不出来——就算他能做得出来,珊嘉呢?珊嘉虽然是个温柔姐姐,骨子里却是极度地坚毅果决,当年能够拿出全部家产让琼恩进巫师学校,为了不过就是一个将来能够给父母复仇的机会。要知道,被火球烧死的那两个小商人,对于琼恩来说只是这一世的养父母,对于珊嘉来说却是血脉至亲。如果知道琼恩居然会去和杀害父母的仇人合作。那珊嘉……琼恩jī泠泠打了个寒颤,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至于吧,”他沉吟着,“既然他们对我如此看重,那另外找个合适的方式让我进入巫师学校,也不算什么难事。何必非要如此。他们就不怕将来一旦事泄,便前功尽弃?”
“话是这么说,但世界上地事情,谁也说不准,”梅菲斯说,“更何况,你要明白,在你和珊嘉姐姐眼中看来,父母很重要;但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市民罢了。既然不当回事。考虑不周。也是有可能的。”
琼恩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布雷纳斯殿下不像是这种人,”他说,“就我和他打交道的经历来看,他称得上是算无遗策,百不一失,决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个我相信,”梅菲斯说,“但整个事情也未必是他一人负责;就算是,具体执行的人未必不会出错。而且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就算不是他,夜女士会让你相信是他啊。”
“我没那么笨,而且你现在不是提醒我了么。”
“但珊嘉姐姐呢?”
琼恩怔住了。
“夜女士让你相信或许不容易,但如果要让珊嘉姐姐相信,只怕不难吧。如果珊嘉姐姐相信了,就算真相其实并非如此,你又怎么办呢?”
琼恩感觉身上发冷,“这就是夜女士真正的杀手锏么?”他低声自言自语,“她迟迟不出手,难道并不是反应慢了,而是早就有恃无恐?”
“如果夜女士真这么做的话,只怕有很高地几率成功,”梅菲斯看他脸sè难看,心中有些不忍,但依旧低声说,“如此一来,她虽然不能提供更好的条件,却能把对手的筹码给废掉……但仅仅如此,恐怕还不够。”
“还不够?”
“只是废掉对手的筹码,并不等于就能确保自己的胜利,因为如今(插)手这盘棋的棋手已经不止一个了,”梅菲斯说,“你对夜女士没有太多好感,就算不选择巫师派系,也未必会投靠她,完全还有别地选择。所以,如果夜女士要确保成功的话,她必定还伏有更厉害的后手。”
“她还能怎么样?”琼恩冷笑,“我可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她……琼恩,下面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如果我说错了什么,你千万别生气。”
琼恩有些诧异,梅菲斯还从来没用过这种口气和他说话,“你说就是,”他说,轻轻拍拍她的脸蛋,“我难道还不相信你么。”
“你昨天推测影火的来历,说菲娅是夜女士的圣者,这种猜测确实能够解释所有的问题,”梅菲斯低声说,“但你好像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xìng。”
“有么。”
“在那段时间,能和你有过长时间亲密接触的,未必只有菲娅一人;yīn魂城里,能够被夜女士圣者降临的信徒,也未必只有菲娅一个,”梅菲斯咬了咬嘴,不去看他。“琼恩,你忘了珊嘉姐姐。”
“艾弥薇!”
“或者说,你不是忘了,你是潜意识里就不敢去想这种可能,直接回避掉了……”
“闭嘴!”
“你得承认现实,琼恩!”梅菲斯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厉声说,“如果要说可能。这种可能xìng完全存在,而且更高。珊嘉姐姐是夜女士地虔诚信徒,如果要说圣者降临,她完全够资格。你我都很清楚这点,琼恩,这是事实!”
莎尔地教义yīn暗险恶,鼓励复仇。她的牧师最擅长在那些méng受巨大损失或遭到背叛之人心中埋下仇恨地种子。珊嘉生活在yīn魂城,又不像琼恩天xìng中就带着对神祗和牧师的反感,自然是比较虔诚的莎尔信徒,自从父母遇害,她对女神的信仰更加深了,这点琼恩自然清楚,也并不喜欢,但涉及信仰的事情。也不好干涉,何况她一个小女孩,从小艰难支持家业至今,靠地是什么?不正是信仰寄托作为精神支柱,琼恩当然不能多说什么。
梅菲斯在yīn魂城和珊嘉相处过一段时间,既知道她父母遇害的事情。也清楚珊嘉对莎尔地信仰虔诚。如果说女神要选择凡人附体,圣者降临,珊嘉显然是很合适的选择。而且琼恩和珊嘉相处的时间,可比菲娅多得多了,除了没有逾越最后一步,其他该做的也都做了,如果真是莎尔附体珊嘉,想做什么手脚,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夜女士要确保成功,她只要能说服珊嘉姐姐和她站在一起。”梅菲斯说。“甚至她们已经站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琼恩按着少女地肩膀,将她压在g上,死死盯着她,“你不应该说这种话,艾弥薇,”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珊嘉她……”
“我不是在嫉妒。”
“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珊嘉姐姐,我又不是傻蛋,”梅菲斯瞪着他,“我知道珊嘉姐姐在你心中的地位,她已经牢牢占据了,无论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取代她,这些我早就清楚,清楚得很!但我从来没和你说过,从来没向你提起,凛曾经说过,我要喜欢你,就总得容忍你的一些东西。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跟你闹情绪,不是在故意挑拨,不是在背后说她坏话,我说得是事实,难道我们相识这么久,你信不过我的品格?你现在处于关键时刻,你可以不做出选择,但你必须认清事实,否则将来你会把自己葬送进去,”她咬了咬嘴,“我也会跟着你被葬送进去。”
琼恩死死咬着嘴,血丝已经渗透出来,最终他勉强控制住了情绪,“为什么这么说?”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语调平缓下来,“为什么我现在是关键时刻?说说看。”
“因为棋手们开始交锋,因为棋局出现了破绽,也开始变得更加凶险,”梅菲斯直视着他,“你只是一枚棋子,完全控制在棋手的手中。你此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完美的操控之下,如果这是布雷纳斯一手安排地话,那么他确实是了不起的棋手。但这世界上,绝没有算无遗策这回事。”
“为什么?”
“算无遗策是建立在绝对的优势之下,无论是力量还是信息。布雷纳斯对你自然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他可以算无遗策,但这是在没有其他棋手参加进来的前提之下,”梅菲斯看着琼恩,“自从你再次回到yīn魂城之后,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地小巫师,你已经是一位曾经面对乌黯君主格拉兹特还能全身而退,和拉沃克交谈,破坏了黎明之石,被奥沃收为学生,参加过弑神的人了,你已经引起了夜女士的注意,她开始(插)手棋局了。”
“无论是布雷纳斯还是夜女士,都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去做到‘算无遗策’,但这是针对你而言。一旦他们的布局计划碰撞到一起,那就像高手拆招,最终的结果谁也无法精确把握,谁也不能完全预料,必然导致预料之外的偏差,而这对于你而言,就是破绽,就是机会,就是危险所在。”
琼恩沉默。
“你自己回想,你这一年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才算是有了自己选择的余地,才是不在完全的操控之下,”梅菲斯紧追不舍,“从沙漠到博得之门,到烛堡,到巨魔山脉,到塞尔,最后回到yīn魂城,你看似完全自主,其实处处身不由己。一直到了幽暗地域,你才真正有了一定的自主选择权,你被派遣前往伊卡沙城,然后你终于靠自己度过了难关,扭转了局面。没有人能对你指手画脚,没有人能对你发号施令,甚至没有人能再设计引导,虽然你依旧要听命于yīn魂城,你依旧受制于人,但终于是有了相对地自由和空隙,这是为什么?你难道没有想过?”
因为在来幽暗地域之前,在yīn魂城地时候,有两位棋手,在暗中交锋,拆了几招。
“这副棋局或许开始的时候很小,但随着它地发展,参加进来的棋手已经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如今就连诸神恶魔都卷进来。我有一种预感,它只怕会把整个世界都席卷进去,如今不仅是你这枚棋子,就连那些棋手们,只怕都已经难以撤退,必须坚持下去。风暴已经形成,而且在快速扩大,你就站在这风暴的眼中,还不能认清形势,难道真要等死无葬身之地才知道后悔吗?”
琼恩额头冷汗涔涔直下,他虽然大致分析出了棋局,判断出大致轮廓,却还没想到事情居然已经凶险到了这种程度。如果真像梅菲斯所说,棋手越来越多,交锋势必越来越jī烈,局势也越来越脱离某一两个棋手的掌控,变得谁也无法预料,谁也不能操纵,那他这枚位于核心的棋子,只怕稍一不慎就被风暴碾得连粉末都不剩。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因为谁都已经无法控制局面。
“这是危险,也是难得的机会,”梅菲斯柔声安慰,“倘若不如此,你一辈子也就只能顺应安排,做枚棋子,哪有自己脱身而出的可能?我刚才说的,也只是猜测,未必就当真如此,只是总得早做打算,就算现在不做选择,至少也看清局势,免得后悔。”
琼恩完全平静下来。
“对不起,艾弥薇,”他道歉,“我刚才……”
少女微笑着摇头,“没事的,”她说,“珊嘉姐姐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把她当姐姐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猜测,但我怕你……”
“我知道,”琼恩再度将她抱入怀里,“但你太多虑了,珊嘉是我姐姐,她绝不会骗我,绝不会伤害我,这点我确定无疑。虽然你说得对,是都有可能,但那只是理论上,相比起来,菲娅还是出现得太凑巧,明显更可疑,”他顿了顿,“我会注意的,艾弥薇,谢谢你。”
“说什么呢,”少女笑着,“你谢我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跟着你送死。”
“我也没那么容易死,”琼恩微微冷笑,“就像你说的,这是风险,也是机会,若不如此,我哪有脱身之机。那就让我来看看,到底有哪些人想拿我当棋子,让我看看他们到底够不够资格,够不够分量!”
梅菲斯轻轻点头,将脸埋进他xiōng口。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无论到了什么地步,我都会陪着你,”她低低地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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