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的嘴角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来自叶步影方才为了她割伤的腕。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低低噙起一抹笑,顺手拿袖子擦去了嘴边的血迹。
血触着红色的袖子不知怎的颜色暗得像是黑色。
叶步影被她盯得心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不由退后握上软丝剑。这剑那日掉在了祭天神坛,然后被沧陌捡了去,三天前又由沧陌亲自交还了给她。本是让她防身用的,却没想到现在对向的是落儿。
落儿缓缓向前几步,伸出手探向叶步影。
“凤神血裔,魂兮所引……找到你了,鸿。”
那声音不似平时童音,反倒像已长成的女子,又似幽幽诉说。明明是蛊惑至极的音调,却不见妖媚,让叶步影失了神。这声音……熟悉地仿佛就在身边的人,她却一时想不出到底在哪里经常听到。
“落儿?”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你我百年来第二次相遇……鸿。”
落儿突然笑逐颜开,像是乌云散,晴顿开。
叶步影见她神色和缓,也就放松了警惕。
从初见到现在,这个诡异的孩子就让她莫名的熟悉,却无从找寻缘由。不觉自己已经伸出手握住她身上来的手。
“哇——”
哪知等她的手一触及,落儿突然脸色一转放声大哭,声音神色全然没了刚才的模样,顺势扑到了叶步影怀里哽咽道,“鸿,鸿,凤神花全枯了……沧陌活不了了!”
“你说什么!”叶步影手一颤,突然慌了神,情急之下一把拽过落儿厉声道,“你怎么知道!”一路走来没见她有半分异样,怎么突然冒出这番言论!
落儿猛然抱紧了叶步影。
“鸿……求你回去……因为沧陌的血有毒,落儿生下来就看不见……沧陌为了活下去把眼睛都给了落儿……还每天每天痛得打滚!落儿每天摘好多凤神花,越来越多……沧陌还答应把灵魂永世献给凤神……沧陌好想活下去!鸿不要让沧陌死好不好……”
叶步影动不了了,浑身的力气仿佛已经被抽离。如果几天前突然想破支撑沧陌苟延至今的意志是她的命连在一起的话,那他又何苦为她牺牲至此!他又为何……不说呢?
一世为祭风一族就是一世奴,他何苦将生生世世献出去啊。
“鸿……”落儿泪汪汪地抬起头,却瞥见叶步影满脸神色不定。
“灭凌家毁祭风,”叶步影苦笑着喃喃,“这样的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腕上的软丝剑是他亲手交还给她的,身上的伤有一半是拜他所赐,沧陌这样做逼得到底是她,还是自己?
叶步影不知道第几次捂住了心口。瞎子沧陌没有眼神可言,此刻盘旋的影子却让她想把心一把揪出来得了!
只是三天,于她却仿佛隔了沧海桑田。
沧陌,不知道如何?
凤神花枯萎了。
这是沧陌在第二天知道的,第一天只觉得凤神花有些异样,却不足以影响食用;
第二天花藤荆棘依旧,却很难摸到花,摸得手都出血了才找到几朵。让他不禁好奇这无风的凤神殿里怎么好像掉落了很多花;
第三天,再也摸不到一朵了,花腐烂了。
即使早就把自尊洁癖什么的丢到了万丈之外,可面对腐烂散发着腐味的多汁花儿,沧陌送到嘴巴还是递不进去。一皱眉,终于扔到了一边。
虽然料到少了落儿日子会难过,他没想到的是落儿一走,这满殿的凤神花竟然都枯萎了。这才惊觉凤神花是和落儿一同出现的两者关系匪浅,却为时已晚。也试过外面的普通的凤神花,却都没有效果,胸口的疼痛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难熬。靠着体内犹存的内息护着自己心脉才苟延残喘了些时间,到今日已是穷途末路。
然后,****发作。
不知是死前回光还是别的什么,沧陌凝神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些许光亮,眼前是混沌一片的枯枝残花,紫色腐成了黑。
彼时花开人在,如今花败人去。若没有这四念虫牵绊,只怕他早就不在这世上。平日里就事事不假人手,此刻落魄的样子自然更不会叫人来服侍。痛得愈裂沧陌愈发想笑,如今这般模样不怨天不怨地,怪只怪他出不了心里刻到了深处的魔障。
一年前不杀叶步影是魔障,为了叶步影苟延残喘废目卖魂是魔障,如今为了叶步影成了这不死不活的模样也是魔障。杀亲灭族,情有独钟,皆是这魔障里的筹码,任他如何掩盖,躲不过,背不起。
此刻他跪在这一片腐藤之中,叶步影大概已经到了皇城。
三日前的赌约,其实不过告诉了她一个青月痕得以在祭风教巩固根基的原因不过是他还有个青云国郡国王爷的身份,是当年武林除摘星祭风外的三足鼎立另一强敌离殇阁主的义兄。要除青月痕,首先得毁去他在朝根基。如此一个被埋藏极深的内幕换得叶步影承诺将祭风一族排除在报仇名单之外。
摘星楼水阁在朝内势力不下郡国王爷,如此一来……总比她待在这祭风教好。说到底不过是想保她一命而已。
“叶步影,只要你活着……”
万般纠缠,也不过开口这一句,神色无变,沧陌的手却已经摸上那堆腐朽的凤神花,撩起一朵缓缓靠近了嘴。
“沧陌!”
突然起来的声响让他手一颤,手里的残花落了地。猛然站起身退后却不小心跌进了花丛,脸上的痛苦没有收敛,被定格在了那里。
倏地他感到有人靠近,继而唇上一暖,有腥甜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淌。沧陌只觉得浑身僵硬,任由那人环过他的肩,贴上他的背。
那身躯微凉,呼吸犹在耳侧稍稍凌乱,却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沧陌从未如此失魂,连方才****发作也没有紧张至此。
“你遣我离开,可没告诉我你会是这个样子!”
耳边传来的声音气急败坏,沧陌却突然想笑,笑得被喉咙里的腥甜呛到,眼眶直发酸。张了口却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叹息般地喃喃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