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你是谁?
我已分辨不出善妃究竟是善是恶,这样的她是真是假。
就我一愣神的当口,善妃放下孩子,跌跌撞撞朝我奔来。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便是死命一阵拳打脚踢,发狂般怒吼,“你为何要害死我的孩子,为何要害死我的孩子,你怎么不去死……”
我只觉一阵晕头转向,面对发狂的她,我素手无策。根本来不及解释,也不给我机会解释。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突然间响起一道威严而低沉的声音,“住手!”。声音不大,却余威慑人。饶是此刻善妃如同发疯,也不由停了动作。
一旁几名宫女便顺势将我与善妃拉开。许是善妃也打骂累了,好似一下子虚脱般,跌坐在地,痛心疾首到嚎啕大哭。模样悲痛,哭声凄凉。
望着善妃凄楚而癫狂的样子,我一时哑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事实我也是一头雾水,我何其无辜。丧子之痛可想而知,然我却因此不明不白背负一条杀人的罪名,于我而言同样是灭顶之灾。
我不知要该恨该怨,更不知恨谁怨谁。如此突然,如此辣手,令我毫无防备,理不清一点头绪,无从应对。
人是在我眼皮底下死的,就目前来看,我是人证物证俱全,就算高释玄有意护短,想必也难服众。
我烦乱地收回眼神,微一抬头,便对上高释玄复杂的目光。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他一袭藏青便服,长身玉立,英姿挺拔。反观我则是头发凌乱,衣衫破乱,简直狼狈不堪。
相视一瞬,他冷冷开口,“珏儿,你为何要如此做?”
这一声责问令我心如刀割,一下子眸中氤氲起水雾。我真正悔不当初,不该听到孩子哭就起恻隐之心,不该多管闲事,要知道在这宫中生存,最忌讳就是同情和多管闲事。而我却同时犯了这两个最不该犯的错误,令自己陷入被人的彀中。
我知道如今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然心底还是期望他的信任。我哆嗦着唇,颤颤地问,“如果,我说我没有害死孩子你信吗?”
他沉默一瞬,面色寡淡,淡淡反问,“你要朕如何信你?”
闻言,我心中一沉。是啊,事实摆在眼前,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还来得真实呢?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
我暗暗自嘲一番。然这终究是背负人命的大事,无论有没有人相信,我不得不为自己申辩,“今日碧春突然来长清宫,说是授了善妃和皇上的意,让我来文平宫为善妃写药膳食谱。结果到了寝殿,却四处无人。我敲了半天门,也无人搭理。我不敢冒然进入,便差了兰铃去找个宫女问问。却在此时,听到寝殿里传出孩子的哭声,我听这哭声诡异,便进屋去看,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孩子也停了哭声,没了气息。”
其实事实就是如此,然在他越来越冷地注视下,我只觉越说越觉牵强。
而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善妃听闻此言,猛地投过来仇恨的目光,狠狠道:“我是请你来文平宫,但是没想到你会害死我皇儿。”
这声泪俱下地控诉,令我当头一棒。平常的能言巧辩,此刻已是笨口拙舌,我摇头,“不,我没有害死孩子……”
我的否认,在善妃眼里便是狡辩。她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指着我,眸中已是深仇大恨,颤声道:“就是你看到屋中无人,才起得恶毒,我的皇儿还不到几天,你竟也下得了手……”
面对善妃的不共戴天,高释玄的冷眼相待,我只觉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然想到今日的诡异,我反驳道:“既然你承认是你请我来文平宫,又为何自己人不在寝殿,而独独将出生不到几天的孩子留下。何况你现在还在坐月子,根本不能随便走动。”
闻言,善妃却更为激动,一会狂笑一会痛哭,讥讽道:“那你想说什么?想说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来嫁祸给你?”
善妃的模样悲痛欲绝,我已辨不清谁是谁非。而我是何其无辜,要背负如此罪孽,不禁反问,“难道这不是陷阱?”
善妃置若罔闻,突然摇头狂笑,全然一副疯癫样,而脸上泪水纵横。
她的反应令我不解,然一愣神的功夫,善妃发狂般的笑声赫然而止,顷刻间一口鲜血喷出。
我惊在当场,众人皆是同样反应。
突然间一道身影窜过来,只见碧春慌忙掏出绢帕,扶着善妃替她轻轻拭去嘴边血迹,边擦边哭道:“皇贵妃,您知不知道,善妃娘娘生下小皇子当日,大出血不止,已亏了身体底子,御医当场就说,娘娘今后怕是再也做不了母亲了。所以娘娘视孩子如命,饶是皇后娘娘的位置摆在面前,娘娘都不换,又怎会为了嫁祸您皇贵妃而害死小皇子呢?”
闻言,我一时震撼,只知道善妃生子着实不易,却并未料到竟然因此险些耗去了半条命。故而碧春的话我反驳不了半句。
纵然善妃有害我之心,也不会拿唯一亲身儿子的性命来交换。何况我与善妃一向没有瓜葛。这样一想,心底不由一阵絮乱,若不是善妃,那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呢?
而提到痛处,善妃则闭眸,倒在碧春怀里泣不成声。
此刻的我好似该千刀万剐的恶徒,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已无立足之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猛然抬头望向高释玄,触到的是他毫无温度的眼神。
他正眯起眸子冷冷注视我,眸中的清冷疏离,是那么陌生,犹如初见我时,被当成俘虏的那次,明显带着戒备及敌意。
感觉到他明显的不信任,我心一慌,已不知该作何解释,连连摇头道:“我没有害死孩子,我真的没有害死孩子,你相信我……”
高释玄却冷眼相待,默不作声。
我不死心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企图再次解释,“你相信我,我没有害死孩子,我是被陷害的,我……”
然‘我’字还未说完,迎来的却是他掴过来的狠狠一巴掌。
“啪”一声巨响,我踉跄两步倒地。手本能抚上打肿的脸颊,麻辣辣地痛此刻已麻木不仁。这一巴掌犹如打在我心口,五脏俱损一般。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眼神极度受伤。我好想说,你可知道,纵然我遭全天下人的唾弃,只你的一句信任,我便死而无憾。
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冷言相视。从我倒地的角度看去,今日的他好似格外挺拔高大,也格外冷面无情。矫健的体魄下,蕴藏无限爆发力,如同方才的一巴掌,一下手便是无穷力量。
在场宫女皆是低头惶惶,连大气不敢喘。唯有善妃抽抽搭搭一旁哭泣,甚是凄楚,她空洞的眼神生无可恋。然受伤的岂止是她,我何尝好过。
抬头望向他的眸中已聚气水雾,我还是努力看他的样子,想从他的眸中找到一星半点的不舍。然他寡淡的脸色,陌生得拒人千里之外。
两相静默一瞬,他缓缓开口,“你真令朕失望,朕已许你皇后之位,你还有何不满?”
听闻此言,我如同置身冰窖。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前几日还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而眼下已视我为十恶不赦之人。
我微微闭眸,突然脑海涌现那日皇后临了的话,“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的明日。”话不过几日,还当真是应验了。
还记得我因此而耿耿于怀,他当时安抚我说的话,“珏儿,不会有你想的事情。你只需相信我一人便是。”现在想起,只觉无比讽刺。我只相信你,而你的信任又去了哪里?
我心中苦涩难挡,幽幽自嘲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闻言,他一时愣怔,久久没有作响。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我也不确定他听不听懂。是误认为他许我皇后之位,我信不过他,还是他真会想起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然此刻想这些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我。转而传来步云、霍青命令道:“皇贵妃害死小皇子,即刻押入天牢。”
步云、霍青闻言震撼,均是拿不敢置信的眼神瞥向我。
步云犹豫一瞬,还是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高释玄眸色一凛,已然不悦,冷冷反击,“弄不弄错,朕还要你来教。”
步云当下垂首惶惶,“末将不敢。”
他二人领命,转而朝我走来,瞧见我此刻的狼狈,均是面露难色。
我则凄楚一笑,连两个外人都会怀疑我是否被冤枉,而他却不曾怀疑,要将我打入天牢。
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究竟算什么?我如此义无反顾地一心对他,换来的却是一巴掌,是指责,最终是空空一场。
不等步云、霍青动手,我自己缓缓站起身,麻木的动作如死囚般行尸走肉。
越不想去看他,眼神却越不由自主。于我的角度只瞧见他半张侧脸,菱角分明,丰神俊逸。他冷凝的姿态曾是我的最爱,我曾一度认为,这样的他才最具魅力。而他抬眸发现你时,或凝眉,或浅笑,或眯起眸子深深注视你,无论怎样子的他似乎都令人百看不厌。
然此刻,就如同此刻,他不再回眸,不再注视,他的眸中不再有你。如此咫尺之距,却似相隔千里之外。陌生得犹如不曾相识。
只见他微微侧目,我唯恐目光不期而遇,心虚之下慌乱收回眼神。然眼角的余光却还是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悄悄顺着他的视线探去,我心底一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是高估了自己。只是纵然如此,心底却还是期盼他回眸的目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