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望着我，只是笑，艰难伸手摸索着自己脸颊，撕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张俊逸而惨白的面孔，“我……就知道，你认得出我……，就像我当初一眼就认出你一样……”

　　闻言，我只顾点头，泪却掉得凶猛。我知道他说的是在漠北，我易容进王府那次。只是此刻听来，心酸心痛得只觉要窒息一般。

　　我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心底已在呐喊，怎么办，怎么办，孜珩，我不要你死……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手竟微微轻颤。我抬头，伸手托住他颤抖的手，以至于让他不用太过使力。他的气息慢慢微弱，我知道这一剑伤到心脏，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了。

　　想到他曾经的意气风发，初见时的俊逸风姿，现在却为了我，为了我……，变成这般模样。这一刻，我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只觉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他一直看着我，眼神一眨不眨，尽管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却仍是卯足了劲儿，颤颤开口，“珏儿，那次……闯皇宫，我……其实……想去……偷……《天器神兵》……对……不……起”

　　闻言，泪掉得更凶，我不住点头，喃喃安抚，“我知道，我知道，孜珩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他虚弱一笑，眸中是浓浓的不舍，“珏……儿……我……爱你……”

　　这句爱你，好生沉重，我只觉有什么压着心头，喘不过气来。瞧见他渐渐闭上的眸，好怕他再也听不到，我大声回道：“孜珩，我也爱你……”

　　然，他却没因我这一声，而再次睁开眼。当他的手滑落的瞬间，心似被掏空般，撕心裂肺得痛，我放声痛哭。

　　我好后悔，好后悔。若是当初，我回属国不坚持进皇宫，那么是不是我们也是一对神仙眷侣，是不是他就不会死。

　　然世上没有后悔药，人死不能复生，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一直觉得，高释玄的利用、虚情假意已经让我绝望，让我生无可恋。然这一刻，同生死相比，同生命对比，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周围好似又乱了起来，满是刀光剑影的声音。而我已身心俱惫，哭得只觉浑身乏力，躲也不躲了。

　　然，许是连锁反应的缘故，一直隐隐抽痛的小腹，此刻越加痛起来。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才令我堪堪回神。

　　而眼下场面如此混乱，我不想在这里出什么意外状况。然我又怎舍得下孜珩，要走也要带他走。

　　我忍着腹痛，强撑起身子。然刚一起身，便觉下腹一沉，一股热流自腿间流下。低头一看，裙摆迅速被染红，而血还在不停往下淌。我当下大惊，努力回想。然思来想去，只想到贤妃的那杯酒。

　　我真是太大意了，竟然着了贤妃的道。高释玄害她不孕，她又怎会允许我顺利生下他的孩子。

　　想法刚刚生成，便传来贤妃癫狂的大笑声，“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哈哈哈……高释玄，我就说过你的孩子会给我陪……”

　　然‘葬’字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惨叫代替，我堪堪抬眸，只见她腹中一剑，眸子睁得老大，好似意料之中却是不敢置信。而望着眼前人，她还是期盼开口，“你……可……曾……爱……过……我……”

　　反观高释玄已是眸色通红，满身阴戾之气，只是冷冷反问一句，“一个细作也配谈感情？”

　　贤妃自嘲一笑，便当下身亡。

　　而她倒地的瞬间我也开始眼前发晃，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下腹好痛，眼前是血，裙摆也是血，整个世界都好似红色一片。

　　下一瞬，跌入一具熟悉的怀抱，紧接熟悉的声音传来，“珏儿，珏儿……，你怎么样？”

　　声音听来颇似焦急，然我却是虚无一笑。待缓过劲来，我看清眼前的面孔，剑眉星目，俊逸非凡。曾认定他便是我一生的归宿，然此刻竟有些后悔认识他。我看不透他深邃的目光，猜不透他莫测的心思。

　　他望着我裙摆上大片的血迹，竟有些慌乱起来，我还是头一遭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他沉沉开口，竟有些语无伦次，“珏儿，珏儿，别怕别怕，我带你马上去找公孙，公孙的医术怕是世上无人能及了……”说罢，便欲打横抱起我。

　　我伸手猛然推开他，我好想大声告诉他，不需要了，一切都晚了，如同夏孜珩一样，任谁来都是无用。然此刻我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见到他，我只想离他远远的。

　　还在流血的下腹告诉我，我与他之间唯一的那点牵绊都没了，心空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

　　他瞧见我此刻薄凉的眼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微微尴尬。下一瞬，他揉我入怀，轻声哄起来，“珏儿，别闹，你下面还在流血，现在必须马上……”

　　听闻‘别闹’二字，我忍不住想咆哮。他在利用、伤害完了我之后，他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怎么还可以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我好想问问他，是我想这样吗？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吗？是谁害得我如此？

　　然，最后，我只是吼了一句，“高释玄，我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一句，多少有些决绝的味道。他硬生生一愣，眸光敛了敛，才沉沉开口，“珏儿，你听我解释……”

　　解释？在他高释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事。而此刻于我而言，却什么都不是。

　　我不由怒道：“解释？解释你曾经是如何利用我，还是解释你将我打入天牢、下旨斩首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高释玄你可不可以给我闭嘴？”一番吼完，我以为我会哭，此刻却只是愤愤瞪着他，怒红了眼眶。

　　许是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大不敬，他当下一愣，脸色微沉，默了瞬，才道：“珏儿，我知道你怨我，但是眼下情况紧急，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们回去再说不迟。”

　　闹脾气？夏孜珩死了，孩子没了，他还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我的脑海一时有什么在乱窜，悲愤交加之际，再次望向他的眸中是浓浓恨意。

　　不知哪来的力气，想也不想，挥手就朝他脸上掴去。下一刻‘啪’一声响，硬生生打在他脸上。

　　麻辣辣的掌心令我当下一愣，没料，他当真不躲不闪。连匆匆赶来的郑录风及翠敏也是大吃一惊，望向我的眼神皆是愣怔。

　　我知道他人眼里，我此举是何等大胆，足够我死一百次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扇过他耳光，他当下脸色阴暗莫名，沉沉瞥我一眼。旋即侧目转向郑录风，口气已有些戾气，“什么事？”

　　郑录风这才回神，垂首禀报，“皇上，锦王高俊明带领三千人马，已闯入皇宫。”

　　高俊明密谋蓝水辰已经不是秘密，眼下他的到来，目的显而易见。

　　高释玄眸光一眯，却不显慌乱之色，当机立断道：“活捉蓝水辰及高俊明。”说罢，正欲转身，旋即脚步却是一顿，侧目朝翠敏沉声吩咐一句，“看好她。”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翠敏垂首领命。

　　待他走开，我也已撑到极限。下腹的疼痛外加身心颤抖，我一下子跌坐在地。所有事情集聚一起，我已无力承受，这一瞬脑海空空荡荡，犹如一缕孤魂野鬼。

　　翠敏伸手扶我已来不及，也随之蹲在我身边。焦灼的眼神，瞅着我染满鲜红的裙摆，二话不说，便揽起我，躲到一侧大树旁。这偌大的清前殿，此刻就是战场，已经没几处安全的地方。

　　我原本不想动的，毕竟夏孜珩还躺在原来的地方。然想到翠敏，我也不能自私的不顾其他。只是回头望了眼孤寂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孜珩，心压抑得厉害，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砸下来。

　　翠敏毕竟跟我相处过一段日子，对于我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沉沉一叹，便极速帮我将夏孜珩搬了过来。

　　我心下感激，一时感动、伤怀、凄凉……，种种情绪一涌而起，最后心难受得抽痛，眼泪一刻不停地掉。

　　翠敏见我如此模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不由出言安慰，而她却绕开了夏孜珩，只是道：“娘娘，您还年轻，孩子没了还可以有的……”口气竟是有些言浅意深。

　　我知道她的身份立场，无非是想替高释玄说话。然这句‘还可以有的’，仅此一句，瞬间密密麻麻地伤痛砸在我心尖上。不可能了，不可能，在经历了那么多，我怎还会跟他回菱国皇宫？

　　我不由瞅向翠敏，对于她，我还是有几分亲切感的，毕竟我在很长一段日子里，将她当作了寻桃。

　　望着她的眼神，我无比认真，“不要叫我娘娘，叫我名字就好。翠敏，你还记得当年分别我曾说过，若是有缘再见，但愿我们能成为朋友。”

　　翠敏一愣，旋即动容点头，轻笑道：“记得，所以我还是叫郡主比较顺口。”

　　郡主二字令我心头发涩，勾起我很多当初的回忆。早知今日，我宁可逃亡漂泊一生，说不准现在还是曾经的那个楚怡珏。

　　堪堪收回心绪，面对翠敏，我不想隐藏，我浅浅一句，“翠敏，我想离开。”

　　翠敏闻言一震，我知道离开二字，她定是听得明明白白。默了瞬，她沉沉开口，脸色已是极其慎重，“郡主，眼下情况十分紧急，皇宫事实上早已被蓝水辰控制，而高俊明逃脱了我们的抓捕，现在已带领三千人马进宫。虽说皇上也早有防备，但毕竟事出突然，眼下人手不够，只能拖延时间，等大部队赶到。不然依郡主现在的样子，皇上定是早已安排郡主先行离开的。”

　　我不知道高释玄暗闯属国皇宫带了多少人马，然眼下情形显然对高释玄极其不利。

　　原本我是不想再问有关他的任何事，然翠敏所说的却不由令我联想到兵荒马乱的战场，我不禁问道：“大部队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