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声响亮,车马辚辚。
口外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明亮深远。绿色的草原上,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蒙古包。白云也似的羊群,在山坡上面流动。整个天地之间,就像一副风景画。
在库伦一直通往绥远的官道上面。行走着一队相当庞大的车马。一辆辆马拉大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的。插着黑色的三角小旗,旗上都有个盛字。每辆大车上面,除了车夫,还有一个精壮的后生。辫子盘在脖子上面,挺胸凸肚的四下打量。车队四处都是些骑手,看起来都相当精悍,卫护着车队。有背大枪的,也有挎短枪的。唿哨声音一声连着一声。
在大车队中间,是十几辆的马车和驮轿。拉车的挽马都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坐在车辕上的车夫戴着红缨帽,穿着青布面的皮袄。在那里坐得笔直。得意洋洋的挥着鞭子。
护卫这些马车驮轿的人马更多。最醒目的就是一个个子矮小敦实的汉子。只有他背后背着一口大刀。阳光一照,反光耀眼醒目。这汉子满脸虬髯,但仔细一看,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两眼精光四射,骑在马上也显得气概大是不凡。
车队的护卫都各安其位,就他有些闲不住,不停的策马从前面赶到后面,又从后面回到前面。双手也不扶缰。一匹三河健马纯用腿劲就给他催策得飞快。到处都激起一片欢呼:“五爷好马术!五爷好俊功夫!”
突然队伍里面传来一声喊:“左边草丛里有人!”
无数道目光顿时投了过去,有的骑士就伸手去摘背上的大枪。连这个五爷都是一脸警惕的看过去。
就见左边草丛里面,离官道不过三四十步的地方,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一下栽到在草丛里面。几骑马就要奔过去看个究竟。五爷却唿哨一声:“二德子,给我捞过来!”
队伍当中顿时就冲出一骑,马上是一个光着头没戴帽子的青年汉子。手长脚长,看起来剽悍轻捷已极。催马就奔到人影出现的地方。侧身滚鞍,并不下马就捞起一个人影。随即将他搭在马背上。一切都在健马快奔当中完成,漂亮干脆已极。他冲着五爷大叫:“五爷,得着了!是个小喇嘛!”
说着就催马奔回车队,一群人围了上去。纷纷竖大拇指夸这二德子这一手玩得漂亮。马上的那个人早丢在了大车上面。仔细一看,果然是一个头发短短的小喇嘛。穿着的衣服古里古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嘴唇已经干起了泡。闭着眼低低呻吟:“水……水……”
五爷策马过来看了一眼:“给他水!”二德子早跳下马来摘下水葫芦,才凑近这小喇嘛嘴边,他就下意识的抱着。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半下去。
水一下肚,这小喇嘛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对了对焦距。四下看了一眼,又闭上又睁开。还低低的自言自语:“拍辫子戏?穿越?我***怎么这么倒霉?”
二德子哈哈一乐,对着五爷道:“没想到还是咱们北京城的爷们!”
五爷却仔细的看着这个满口京腔,喇嘛发型的家伙。虽然满脸灰垢,但是明显看出还是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身上衣服倒是象洋人一样分成上下两截,只是脏得不成样子。脚上的皮靴式样也古怪得很。倒有些象东郊民巷那些洋兵穿的。
这小子闭了一下眼,突然又疯了一样跳起来。四下张望,特别在每个人的辫子上看得最仔细。他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也都盯着他古怪的举动。
最后才听见他嗫嚅的问,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种遇到了最荒诞的事情的样子。
“劳驾,请问……今年是哪年?”
大家互相看着都有些想乐,没想到救了这么一个怪人。都搞不清今年是什么年头了!五爷也忍不住呵呵一笑,摇着马鞭温和的道:“再给他喝点水,他怕是糊涂了。”
二德子笑着递水葫芦给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今年到底是哪年?”二德子有些恼怒,却被五爷示意让开,五爷对那小子笑道:“哪年?今年是光绪十八年!怎么,忘记娶媳妇儿的日子了?”
那小喇嘛模样的人顿时仰天就倒,栽在大车上面。似乎还抽搐了两下,就差口吐白沫了。
“老天爷,你玩我啊!”
这个小喇嘛模样的家伙,自然就是徐一凡。
当他从那场噩梦般的雷雨下幽幽醒转,放眼过去,却是一片荒凉的草原。自己的马和包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周详更不见了影子。裤兜里面的手机已经成了废金属块。
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被雷劈死的好运气,一边回头去找人。结果一路行来,除了草还是草。连个蒙古包也看不见。在原来的内蒙古草原上面,即使人烟稀少,但是放眼看过去。在这样好的视线下,还是能看到电线杆,输电塔在天边连成一线。但是现在,放眼过去,除了空旷还是空旷!他无数次爬上小丘去找路,但是都渺无痕迹。天地当中似乎就只有他一人。只有按照太阳的方向踉踉跄跄向南而行,他记得自己离托克托并不是很远。可是走到天黑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在野外两天了!又饥又累又渴的他终于忍不住晕倒。一醒转过来,看到的却是一群盘着辫子,穿着皮袍的家伙围着他。这些人背着式样古老的武器,围着车马组成的队伍。让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情。
穿越!
光绪十八年啊……也就是公元1892年,离甲午之战还有三年,离庚子事变还有八年,离清朝灭亡还有十九年,离自己来的那个年代,还有一百一十五年。
这当真是再回头就是百年身啊。
这队人马对自己还不错,特别是那个面貌粗豪的五爷,将自己安置在了一辆大车上面。盖了一件皮袄。整个队伍又开始前行。徐一凡就躺在马车上昏昏噩噩的看着头顶苍远的天空。
现在自己最盼望的是什么?是那个五爷突然过来,一下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原来是周详在对自己坏笑:“吓到了吧,这个安排够不够刺激?别傻了,现在还是2007年!”
但是看着车队周围那些剽悍轻捷的车夫骑手,那些晃动的大辫子。徐一凡也知道,周详没办法安排这个惊喜给自己看。
他现在也根本没有心思想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以前总总设想穿越之后的豪情壮志,指点江山早就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阵阵的茫然和害怕。
自己好不容易买到的明年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也浪费了……
车子摇晃当中,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然后就看见一张比花还要娇艳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嗯……也许这张脸是脏了一些。但是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修长的眉毛,组成了一张有些象徐一凡很喜欢的一个香港女明星叫做梁洛施的俏丽面孔。
徐一凡顿时精神一振,翻身坐起。从上看到下。
就看见一个个子高高……只怕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子骑在马上。她穿着一件棉袍。即使这么鼓鼓囊囊没线条的衣服也能看出她身材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至极,该苗条的地方纤瘦如削。一双长腿眩目已极。除了那条很乡土气息的大辫子,在他那个时代,也是出色已极的美人!
就听见大美女看着他直乐:“你是不是喇嘛?听说你连今年是哪年都忘记啦?是不是遇着马匪,给吓成这样的?”
徐一凡坐在车上,连赶车的车夫都回头对他笑。他讷讷的解释:“我……我不是喇嘛。”
“那你头发怎么这么难看?除了和尚,谁还这样剪头发?”
看着美女巧笑嫣然,策马跟着他并排而行。徐一凡皱皱眉头,这个时候,也只能编造来历了:“我是遇上了马匪,辫子也给他们砍断了……这个理由行不行?”
小美女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个声音恼怒的大喊:“二丫!我怎么跟你说女镖师的规矩?路上能和男人说话么?当心阴人冲犯!还不给我一边儿去!”正是那个捞徐一凡过来的二德子的声音。
转头一看,二德子紧紧跟着五爷,策马过来。那五爷好像也很不以小美女的行为为然,沉着一张脸。美女眼圈给骂得一红,调马转头就走。
那五爷过来,在马上朝徐一凡拱拱手:“兄弟,这么说,你是遇上了马匪?”
也许是看到了美女,徐一凡的脑子分外清楚。赶紧就坡下驴:“是……是!我是做小买卖的,结果在草原上遇上了马匪,什么也丢了。逃出来才遇上各位,还没谢谢这救命之恩呢。请问这是……”
五爷呵呵一笑,很有些豪气干云的样子:“别说什么救命之恩,兄弟,既然遇上了会友镖局王五,你的事情我就管到底了。这是咱们保的一趟货镖,是从口外回绥远的。听你口音也是北京城天子脚下的爷们,正好和咱们一块儿回北京。你遇上这个事儿,家里人够多么担心不是?”
徐一凡一震,他看着这位五爷。心里面转着一个名字。终于试探着问出来:“敢问,您是不是就是那位……大刀王五?”
二德子在背后笑道:“你也知道王五爷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