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完志愿之后一直到上大学,我都没有再见到王旋,虽然我很想再见到她,在某条没有落日的长街、每个悠长的小巷、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头······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跟她联系,而是每次电话打通了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经有一次,我也很想她,很想听听她的声音,于是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那是她妈妈的电话,那时候高中生使用手机的还很少。虽然在打电话之前想过很多种开场白,其中最直接的就是跟她妈说我找王旋,可是当电话打通了,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我立马就变得慌乱无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直接就将电话挂掉了。
高中毕业之后回到家待了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迫不及待地又回到小城。那时候有个亲戚在小城读大学,他在他们学校附近租了间房,我就跟他挤在他租来的那间小房间里。
早上煮了点面吃,然后跟亲戚说我要去书店看书,然后就在外面逛了一整天,一直到很晚才走路回去。虽然也确实进过书店,但并不是为了进去看书,而是为了刻意的偶遇。我希望能在书店里遇到王旋,可是整整一个假期都没有上碰见过她。
上大学后,我终于可以使用手机了,一部二手的波导手机。电话号码是学校选好的,随录取通知书一块寄给我。开通业务的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给所有能联系上的同学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其实开通业务的当天我就想跟他们联系了,只是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开通业务之后还要等4小时才能使用。
因为我并没有王旋的其他联系方式,所以我只能给她妈的手机上发了条短信。具体说了什么如今我已经忘了,不过我想大致意思应该就是“我是王旋的同学,这是我的电话号码。”那时候虽然很多人都已经有QQ账号,但我并没有王旋的QQ账号,她只给我留下她妈的电话号码。而且,我的QQ账号也是毕业聚餐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去网吧通宵的时候一个同学给我的,QQ上没几个人。
说实话,当短息发出去以后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甚至还有点后悔了。至于为什么会觉得后悔,我也说不清楚。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学,还正在军训期间。军训一直快到国庆节才结束,每天我们都在太阳底下站着,累得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根本不想再跟人说话。而且,期间我又跟那个刚参加工作的辅导员闹得不愉快。所以,很快我就将这事给忘了。
令我想不到的是,在国庆节的前一天,我竟然接到王旋的电话。王旋说她也在省城上学。这让我既感到高兴又感到惊讶。高兴是因为我们都在省城上学,离得不是太远。而惊讶是因为我没有想到她能考上学校,虽然她考上的只是一个专科院校。假期里我不敢跟她联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担心她考得不好。
当学生的时候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如果考得好,那么会天天盼着有人来问,而如果考得不好,就特别抗拒跟人说话,总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别人会问起有关考试的结果来。有时候只要是电话响了,都觉得是有人又来看自己的笑话了,心里油然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经常不愿接电话。
王旋在电话里说希望国庆节我能陪一起回去。她说她第一次坐火车,有点害怕。
刚军训结束,接着就是国庆节。我们每个人都很激动,就像是个过着数年的暗无天日之后终于被解放的苦役一样。每个人都计划满满,有人说要把学校周边环境摸清状况的,有人说要去网吧好好上回网的,还有的人说要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师姐。我们宿舍几个室友则约好国庆节去青岩古镇玩,同去的还有班上的几个女生。一进大学就能和女生一起出去玩,这是不错的开局,可是当我接到王旋的邀请时,我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见色忘义的人。我要陪她一起回去。其实,在当时,别说是陪王旋回去了,就是去任何地方我都会答应。
很多时候,我都发现女人很能磨。在我的印象中,有两次错过火车,都是因为女人太能磨。我们回去的那天,王旋也来得很晚。我买好了车票左等右等,感觉手里的车票都湿软了,可还是没有看见王旋的身影。我心里很急,可是又不好意思打电话去催她。
我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就快要到检票上车的时间了,可还是没有看见王旋的身影。我以为肯定要错过那趟车了,于是就准备去改签。正当我排着队准备改签车票的时候,王旋却来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一边保持通话一边跑到车站门口,差点就被当成扒手给抓起来了。
到了车站门口,一看见王旋我就想爆粗口,不就是个国庆长假回家嘛,还带个行李箱。怪不得那么能磨,原来时间都消耗在收拾那么多的行李去了。
其实很多到外地上学的学生都这样,第一次回家总是大包小包地带着,跟个傻子似的。所以,只要看见带着大包小包坐车的学生,十有八九是新生。之后随着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行李也就带得越来越少了。到了大二大三的时候,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家,经常约上三五个人出去玩。
当我们赶到候车厅的时候,已经正在检票上车了,而且已经没几个人了。我们站在队伍的最后。不过还好,我们没有错过火车。
在火车上,碰见了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初一时的同班同学。虽然我跟他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而且初二的时候我就转学了。不过还是能认出来,我们的变化都不大,只是我已经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倒是他先叫出了我的名字。
初中同学看见我跟王旋坐在一起,一路有说有笑的,他就问我跟我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我心里特别希望王旋就是我的女朋友。我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所有的人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王旋。”
可是终究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怕穿帮,还是怕初中同学对我造成威胁,我总是想方设法将他引开,远离王旋。就连初中同学多看王旋一眼,我心里都觉得很不舒服。
初中同学纠缠了我很久,但他始终都不能从我嘴里套出我跟王旋是什么关系。最终初中同学似乎也觉得无趣了,终于走开了,去跟他的同伴玩牌去了。
虽然初中同学的离开让我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变得更加的警惕起来。我感觉车上所有的人看王旋的眼神都很不自然。只要有人看王旋一眼,我都觉得他的动机是不纯的,就好像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把王旋拐走似的。
我在车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直到下了车还感觉有点亢奋。
下车的时候,我还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搞得自己跟个私人保镖似的。当我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没有将状态转换过来,还是真的是累坏了,走起路来还感觉有点摇摇晃晃的。
火车站附近经常会有一些开旅馆的人到车站来拉客,而且有些人还挺过分,你明明已经说了不住店他还是上来拉扯你的行李。如果你是一个单身的男人带着行李出现在火车站,那他们就更热情了,每隔一会儿就有会一个中年妇女上前来问你要不要休息。就算你明明告诉她你不住店了,她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还跟着你,一边走一边低声问你要不要找个小妹玩玩。这种事情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要是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逗一逗她们。
我们一走出车站就有一对中年夫妇向我们走来,并且女的还伸手拿走王旋手上提的塑料袋。我以为王旋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于是我准备跟他们说我们不住店。可我刚张开嘴,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王旋却说:“这是我同学,蒙伟。”
王旋说完又从我手里拿走她的行李箱并交给中年男人。
当意识到那对中年夫妇是王旋的父母时,我大为紧张。这不仅是因为自己刚刚误解了他们,更是因为我心里有一种第一次见家长的错觉。
王旋在火车上跟人打电话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她说“快到了,跟一个同学一起。”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父母会来车站接她。
王旋的父母肯定也没有想到是我陪王旋一起回去,他们一定希望陪自己的女儿回去的是一个帅气的小伙。而我跟王旋站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她穿的是平底鞋还是比我高出好几厘米。而且,我的脸蛋也没有长成令人赏心悦目的样子。所以,当王旋把我介绍给她父母时,我明显感觉到她妈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大部分的父母都差不多,当你还在上中学的时候,他们会跟你说如果你敢跟人谈恋爱,不好好学习,就打断你的狗腿子。可是,一旦上了大学,他们就经常会问你谈恋爱了没有,什么时候带回去给他们见见。
王旋的父亲倒是表现得很自然,既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对我冷漠。可能他第一眼就知道我跟王旋是永远不可能的,也有可能是男人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吧。
因为路线不同,而我的车又先来了,所以我就先上车了。当然,我之所以会先上车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紧张了,跟他们走在一起很不自在。而且,全程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话又说话来,如果王旋父母不来车站接她,我想自己一定会跟她同坐一辆公交车,然后在中途转车,反正我什么行李都不带,转车很方便。
在我上车的时候,王旋的父亲还特意上车来为我买票,并且还特意叮嘱售票员到点的时候提醒我下车,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绅士风度。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王旋父亲为我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女的同学的一种呵护,可在当时,我却完全不会这么想,我觉得他给我买票只是为了让我早点离开他的女儿远点。因此,我变得更加的紧张,紧张得连一句谢谢都忘了说。为这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懊悔不已。即便在国庆节第二天,我和王旋,还有几个高中同学相约去一个叫大河的地方玩时,我还为这事耿耿于怀。
那年刘骏没有考上大学,选择了复读,在他母亲工作地的一所高中。在刘骏复读期间,我们通过一次信,我去一封,他回一封。刘骏的信不长,主要内容是复读生活的煎熬。我的信比刘骏的要长很多,但除了常见的问候之外,都是关于我与王旋的。如今多年过去了,但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我在给刘骏的信上说我对王旋的感情就像一坛老酒,时间越久就越浓。
刘骏说复读的日子里感觉时间特别紧,不过好在成绩比以前好了许多。他说他以前对化学一窍不通,现在居然能及格了。我在心里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国庆节那天晚上刘骏听说我在市里一个人时第二天特意早早就回市里来,又叫来一些家在市里,或在市里复读的同学,大家一起到一个叫做大河的地方玩了一天。
同样的,大河的河床的确很宽,但河里的水却不大,深的地方不及膝盖,浅的地方刚刚没过脚踝。同学们在水里玩得很兴奋,可是他们担心河里的尖石子或碎玻璃割伤了脚,索性就穿着鞋子玩。我小时候经常在河里摸鱼,抓螃蟹,所以对他们在河里玩并不感兴趣。我没有下河跟他们一起玩,只是坐在岸边看着他们玩。我心里一直在为那天没有跟王旋父母说声谢谢而耿耿于怀,同时又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王旋会摔倒。当太阳西下时,除了我,其他人的裤脚都湿透了。回去的时候,在车上,坐在我身边的王旋冷的发抖。我很想把我的鞋给她穿,但又有太多的顾虑。
大河那个地方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景点,无非就是有山、有水、有人家,不过去那里游玩的人还真不少。因此,有人发现了商机,在那里开起了饭馆,取名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叫什么什么山庄,另一种是叫什么什么农家乐。在回城里之前,我们就在那里的一个农家乐里吃了饭。
回到城里之后,同学们都各自散去。曲终人散,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一个人走回亲戚的出租屋,天上是一轮快要圆满的明月,可我却感到更加的凄凉。亲戚已经回家去了,我一个人住在他的出租屋里,百无聊赖。每天睡得很晚,早上却起的很早。白天在街上晃悠到很晚才回去,我很希望能在街上再碰到王旋,但始终都没有碰到。
中秋节那天,我又一个人在街上瞎逛,而且比平时逛得更晚。街上的人从少到多,又从多好少,最后好像除了我都是行色匆匆的人。街道两旁那些住户的窗口一盏盏灯亮起来,又一盏盏灭了。我走在已经渐渐冷清的街道,一阵风吹来,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患了迎风泪。我将自己缩进衣服里,在秋风中,在中秋节的那天晚上。顿时,我心里杂草丛生,像一座废弃多年的园子。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的孤独,抬头看看头顶上的那轮明月,是如此的圆满。圆满得让我心生嫉妒,让我满脸泪水。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在走回去的路上,我鼓足勇气,留着泪,颤抖着双手,用短信的方式含蓄地向王旋表白,可是她一直都不回短信。
我终于无法再一个人孤守那慢慢的长夜,我终于厌倦了等待。又在小城晃了一天之后,我踏上了回学校的列车。心里悠然升起一股令人差点窒息的失落,我特别想哭,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嗓子憋得生疼。
回到学校以后,我又给王旋发了短信,我以为之前给她发的短信她可能没有收到。直到王旋回短信警告我说如果我再发这种短信给她,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当我收到她这样的短信,我感觉整个人都浑身无力,像是要倒下去,却又感觉自己像失重了一样。那时,我正和同学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收到短信,我直接就走了,饭也不吃了,也不跟同学打招呼。后来同学等了我很久都没有回去,于是才把我的餐盘收了。回去之后,他们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因为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已经将自己完全埋在被子里了。
在那之后我不再给王旋发短信,也不再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给她打电话。如今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是朋友,但我知道,我的初恋已经结束了在开始之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