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下令腰斩圆定,让淳风县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这淳风县百姓,原本只信花莲寺,个个都把花莲寺的僧人当成在世父母。历任新知知县,只能成为绿叶陪衬,反而要与那花莲寺搞好关系。
官府庇佑,民众盲信,使得那花莲寺众僧人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做那苟且之事。
自从柳明厉惩花莲寺众僧,该腰斩的腰斩,该徒刑的徒刑,使得这盘踞淳风县长达十多年之久的地头蛇终于泯灭了。
同时,民间民风慢慢转正。而柳明这位状元郎县令的雷厉风行,更是让整个县衙折服,疲软滞怠之风,也慢慢消失。
官吏们都知道,在这位青天大老爷手下,要是还马虎了事,只能是自寻死路。于是每日清早,没人敢睡懒觉,三班六房书吏早早地到齐站在堂外,放好肃静牌,拿出杏黄伞,摆好职衔牌,等着柳明审案。
至此,县衙门口的那架登闻鼓,又响了起来,整个县衙,恢复正常运作。
柳明每次断案,基本上公正无私,有法可依,也据情理。几场案子判下来,当地百姓无不折服,直呼陈青天。
听到这山呼海啸的青天之声,柳明也会感慨,一年前,自己还在县衙听堂,一年后自己已经成了一名七品知县。人生变化何其多?
对于柳明来说,这知县日常的县务还是能应付,
两个月的知县当了下来,他基本上已经驾轻就熟。
而不处理县务之时,他便走出县衙,到城郭边走走看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远处一排排紫色故垒,低垂的黄云下,随处可见枯蓬衰草。
时而大风卷起,柳明习惯性地用袖子掩面,以避其风沙。
转眼之间,在这边塞也生活两个月有余。柳明过着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在这贝州,少了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更多的是一种边疆的荒芜。
每当处理完县务之后,柳明有空便和苏轼等人互通书信,大家互诉一下最近的近况。
苏轼的信来得最勤快。基本一月三四封。苏轼在信中告诉柳明,这翰林编修,实在是无聊得紧。大多时间,通过喝茶聊天打发时间。偶尔,官家会召见他们,一起吟诗作赋。苏轼心里也苦闷,说浪费大好光阴,无聊之时,只能看看戏,打打马球,会馆喝喝茶。
柳明看了信,心里骂道,这不就是我想要的退休生活吗?自己在这边疆整天生生死死地与地头蛇周旋,那苏轼倒是乐得轻松。柳明心里一气,回信说,自己的日子也很无聊,无非就是骑着马在荒漠奔驰,在滩头赏月,与牧民同歌舞而已。结果苏轼回信连连称羡慕。
其次,王安石来过一封信。他就两百里外的舒州沁县任知县。这封信中,王安石又向柳明阐述了当地的民情民风,同时也很规矩严肃地讨论了下如何减轻百姓赋税压力等课题。柳明猜测,王安石在舒州的生活,基本上就两个字——政务,政务,还是政务。他倒是有时想与王安石开开玩笑,却发觉对方似乎少了些幽默细胞,索性作罢。
柳永信来的最不勤快。三个月才一封。生活基本上是洒脱无比,核心两个——美食和旅游。游山玩水,沉溺于山水之间,在柳明看来,这信的内容,多半是来气他的。他只能回信祝福谢玉英意外怀孕了。
月夜,夜空不时有鸿雁飞过。
县府院内,杏儿正将脏衣物放置在木盆内搓洗着。
柳明见杏儿着一身淡灰色的布装,挽起袖子搓洗衣物,心中生出怜悯,上前握住对方的芊芊细手,说道:“娘子,这等事情,由下人做便可了。”
“没事,夫君,我也是闲得无聊。”杏儿贤惠一笑。
柳明心生感动,双手搂住对方的细腰,耳鬓厮磨道:“杏儿,你跟我到这里,可真是苦了你了。这里整日吃灰吃风沙,把我的小美女都变成了大妈了。”
杏儿双手沾满肥皂沫,往柳明脸上一涂,咯咯笑道:“那你就是大爷。”
“杏儿这几年,你都没变,我就喜欢你这冰清玉洁的样子。”
“夫君,你也没变。”
杏儿双手挂在柳明脖颈之处,柔声道:“夫君,我到了这淳风县,见到这里的百姓,大多都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就觉得以前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这些天,我也反思了下,这些花花绿绿的裙装,似乎在这里穿也太招摇了,反而这粗布麻衣,倒是穿得自在。”
杏儿仰起鹅蛋脸,双目晶莹黑亮,轻声道:“夫君,我在这府里呆得也有些闷,想找点事情做。”
“哦?”柳明笑道,“那我让吴主簿的夫人带你到处逛一逛。”
“不,不。我其实也不喜欢家长里短之事。我想……”杏儿咬咬嘴唇,“夫君,你这么厉害,所做都是利国利民之事。我也想做点造福民生之事。”
柳明带着不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顿时更生欣赏的目光,他手穿过杏儿的秀发,轻声道:“好,你想做什么?”
杏儿眨眨眼睛,说道:“夫君,自从你将那花莲寺的恶行昭告天下后,那些曾经在寺庙里求过子的妇女所生之子,年龄大些的童儿也悉数被赶出家门,小的便直接溺死。我觉得,这有些残忍……”
在古代,凡是戴绿帽所生的孩子,依照当地风俗,溺死也不为过。只不过,这杏儿跟柳明在一起时间长了,思维方式也变得有些不一样和现代化。
“再怎么样,那也是一条条生命,夫君,你说是不是?”杏儿将头靠在柳明肩膀。
“好,那你想怎么做?”柳明问道。
“我想成立一个慈幼局,专门收留那些无辜牵连到花莲寺案的孩子们,抚养他们,不至于让他们流离失所。”杏儿轻启朱唇,犹豫道,“不过父亲之前就教育我,让我做不出中门,奉公婆以孝,事丈夫以礼。夫君,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做这事会不会太招摇了?”
“怎么会呢?”柳明摇头笑道,“杏儿,你若能有这般胸襟,我也很高兴。这个慈幼局,我会跟吴主簿商量,早日将它建立起来。”
翌日,柳明便将杏儿想开慈幼局的想法跟那吴主簿说了。吴主簿一听上峰要做救济慈善之事,也是心里高兴,忙着让自己的夫人带着杏儿出去看场地。
那吴夫人,在家里三天两头听自己的丈夫叨念柳明的才能,一见到杏儿,看其清秀明丽,更是心生好感。她带着杏儿转了在县内转悠,最终选定了一所三进的宅院,与那宅院主人立契。
关于租金,虽然吴夫人极力说县衙会承担所有费用。可是,杏儿谨记柳明的叮嘱,知道淳风县衙资金原本就是捉襟见肘,便主张自己代付。
那宅院主人知道原来这位租客是县太爷的内人,办得又是济寒赈贫的好事,只要了一半的租金。至此,双方皆大欢喜。
自花莲寺案发后,牵扯进来被发现不是原配丈夫之孩童者,大约六七十人,近半数都被家人驱逐出户。不少只能在街上流浪,更有的甚至失踪不见踪影。
每当杏儿在街上采办物品,遇到这些孩童,见他们流离失所,便心里难受,萌生出要开办慈幼局的想法。
这一日,柳明在县衙内处理完政务,想到杏儿的慈幼局,便带了两个随从,乘轿去看看。
慈幼局门口守卫的两个差役,见到柳明来了,立即行礼道:“大人……”
柳明微微颔首,迈步朝里走去。
院内,三五个孩童正骑着木马,互相玩耍。两名乳娘正抱着两个更小的孩童,哄他们入睡。
见到柳明进来了,所有的孩童都停了下来,怯生生地看着柳明。
“大人来了……”乳娘朝几个孩童使着眼色,“大家快跪拜。”
“大人……”孩童们有样学样,都跟着乳娘跪拜下来。
柳明连忙让孩子们起来。
“他是哪个大人啊?”一个八岁短衫男孩吸着鼻涕问道。
“我知道,他是杏儿姐姐的夫君。”另外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抢话道。
一听到是杏儿姐姐的夫君,所有小孩都围着柳明,少了些拘束,有些直接拽着柳明的衣角问东问西。
柳明没想到,这些孩子对杏儿的印象那么好,他有些招架不住,连忙喊道:“法空,快进来。”
法空吸着棒棒糖,跑了进来,见到这么多小孩,眼中冒出光来。
“法空,你跟他们好好玩玩。”柳明笑道。
法空站在孩童中间,立即有人朝他的光头脑门摸去,用稀罕的眼神看着他。
法空也不恼,笑呵呵地让他们摸着,时而把棒棒糖从嘴中拿出来,给对方吸一口,又放回嘴里。
柳明明白,自己还是应该带法空多找同龄人玩玩。虽说法空武艺高强,可是心智上就是一个小孩。平日里,他只能一个人在角落念经或者吃东西,完全没事可做。
没过一会儿,法空便与那些孩童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
柳明笑了笑,走进偏屋,便见杏儿迎了出来。
他爱怜地刮着杏儿的鼻尖:“现在当了这么多孩子的娘,难不难?”
杏儿笑道:“不难,很好玩。”
“好玩?”柳明忍俊不禁,“那你再多收留几个。”
他在屋内一角见到了几张略带熟悉的妇人面孔,一时回忆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杏儿见柳明望向她们,解释道:“慈幼局需要人手照顾小儿,我便将那些因为花莲寺案被驱逐出家里,无处可归的妇人们收留了进来。否则,这些妇人们若是走投无路,进了青楼妓馆,更加不妙。”
那几位妇人立即站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怯怯地朝柳明矮了一矮:“见过大人。多谢大人收留。”
柳明颔首:“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这里没人会欺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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