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备物资沉江,曹家就算赔了钱,在一定时间之内,朝廷也不会将大宗的漕运交给漕帮。
朝廷带头封锁漕帮,货运与商运,自然也举步维艰。
更有一向与曹家别锋芒的陈家虎视眈眈。
那时候的曹家可谓是腹背受敌。
含钏不明白,这和曹醒与固安县主相遇有何关系,但仍沉默不语地继续听下去。
这么久了。
无论是曹醒,还是薛老夫人,都没人在她面前真正说起沉盐事件发生后,漕帮遭遇的那段岁月。
曹醒声音轻轻的,“水路走不通了,就走陆路吧。”
“当时,江淮耆老一直对我不到十五岁就执掌漕帮颇有微词,我便递上了投名状,将在一年之内,为漕帮添置二十艘大船,两年之内重新拿到商运的货单...”
那个时候太难了。
族中耆老,都是三教九流里混出来的,人是仗义江湖的,可他们不会对一个少年郎仗义。
他们想在曹家重新选择一个二十出头、人机灵肯干的年轻人接过这一大堆烂摊子,重新整装出发。
归根究底,他们不信任他可以做好。
他们怀疑他的年龄。
他只有立下苛刻难办的誓言,这才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正好朝中的县主远嫁北疆和亲,我想边境商贸必定会随之兴旺繁盛。”曹醒笑了笑,似是调侃地转头同含钏说道,“我可没你这样精湛的手艺,那时候我刚念完私塾,正准备听娘的话去考秀才,可惜出了那件事——读书显然是走不通了。”
其实要说也走得通,他念书还成,先生说他必定能考下秀才,再进京读书考举人、进士,也是有望的。
这也是曹十月对他的期望。
可那时候,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了,他只有弃文从商,先把银子赚到手,为曹家的崛起积蓄力量。
曹醒接着说道,“我一寻思,安顿好祖母后,便启程去了北疆。”
曹醒笑起来,“北疆可是个好地方,土地丰饶,物产丰富,膘肥体壮的马匹、精美特别的绒毯织品、丰厚漂亮的珠宝,独特香醇的酒酿,还有身形婀娜的胡姬,都是权贵们争相获取的宝物。”
“还有大魏的药材、书籍、粮食、盐...这些更是北疆鞑子愿意花万金购买的好货。”
曹醒,成了倒爷...
含钏有点无法想象,风度翩翩、看起来似是不知人间愁苦的贵公子撩起袖子去干倒爷的模样...
不过若是倒爷起家...
含钏突然想起之前在家里甲字库里看到的那把火铳。
那个应当也不是大魏的玩意儿。
曹醒手背手心翻覆两下,头跟着歪了歪,风轻云淡道,“跟北疆鞑子倒腾大魏的东西,跟大魏倒腾北疆的东西,把曹家剩下的最后十艘船活用了起来,船就在庄河堡停靠,再经陆运西固河口,最后抵达嘉峪关...我亲自跟船,三个月跑一趟,总算是看到了钱来的一点影子。”
听曹醒说他曾为银钱发愁的故事,含钏觉得很新奇。
果然,谁也不是一开始就很有钱的呀。
有的东西,一开始没有,经历拼搏和努力,或许也有可能拥有的。
“一来一往,十艘货船也赚了些银子。”曹醒轻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别人发现这条能赚银子的路后,这条路就会被人从独木桥挤成阳关道,所有人都想把别人从桥上挤下去。”
曹醒声音随之凝重起来。
“大魏的权贵还好,鞑子却十分不讲义气。把货卖给我之后,趁天黑风高,将我从驿站捆到了营帐里,让我交出身上所有的货款和随身携带的盘缠。”
曹醒一声讥笑,“我怎么可能将这样大一笔银钱随身携带?自然是将银钱找到另一个上家交付了出去,算作下一批货的定金。”
“鞑子翻找无果,又不肯放过我这只肥羊,便对我上刑,企图在严加拷打之下逼我就范...”曹醒声音轻轻的,“马鞭、烙铁、棍棒...到最后,鞑子试图找人写信寄回江淮,就为了向曹家要三千两赎金。”
三千两赎金...
赫赫有名的漕帮少当家,未来的江淮第一富,竟然只值三千两。
含钏有些想笑,好笑之余又觉得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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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回忆的曹醒继续说了下去,“鞑子下手没有分寸,我在那处险些折去了半条命,在我奄奄一息之际...”
在他奄奄一息之际,他听见营帐外有人用蹩脚的鞑靼话,与关押他的鞑子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他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听见营帐的帘子“咻”的一声被人掀开。
紧跟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亮闪烁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