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德十六年初春,玄武帝龙烨北征凯旋,大赦天下。次年三月,经三公六卿上书,依六聘大礼下昭,迎娶丞相李忠三女李毓蓉为大运国皇妃,赐尊位一品,字容恩。
三月海棠盛开,府院添香,嫣红纷纷飘落。
丞相府门前,两座石狮镇守,六尺长的黄金大匾红绸缠结,殷红入目,喜气一片。
街鼓四响,天色昏暗,宫中的迎亲队却已一路敲打喧哗,早早停在丞相府前,引得百姓更起,围绕在街道左右的啧啧称奇。
李丞相权倾朝野,执手遮天,这是朝臣百姓都知晓之事,但是谁人都没有想到,他竟能为巩固自己的权力,将其只有九岁的三女嫁入皇宫,且能被册封为大云国的一品皇妃,与其姐李淑妃相偕平坐,另人羡叹。
五更天,东方初起鱼肚白,丞相府内已是一片嘈杂之声,来来回回的婢女端着托盘匆匆穿梭在前后院内,走廊楼阁,红毯铺设,红绸布遍,贴着大大的喜字灯笼高高悬挂在红漆大门前,随着后力的吱呀一声沉闷,铜狮含环的大门徐徐开启。
无数身着大红襦裙的侍婢女手捧锦绸红漆盘匆匆踏下石阶,给前来迎亲的御林军及宫内太监宫女呈送红包热茶,场面壮观热闹。
然而,相府内——
砌满亭台楼阁的后院内,柳字轻描的‘有凤来仪’雅亭左侧,充满喜气的厢房内,却是寂静无声,只闻得数名侍婢提着长裙轻步进出,时不时以打手势互通,要说话更是要找一处僻静的角落细细耳语。
厢房内阁的闺房内,粉色芙蓉纱帐半掩垂落,床榻边上,一把雕刻着凤舞九天图腾的贵妃椅子上坐着一身华贵锦衫的贵妇人,妇人戴着碧绿翡翠宝石指环的手捏着纹绣嫣粉海棠的丝绢轻拭着眼角的眼泪,如墨乌黑的鬓发湾成朝天髻,金丝孔雀开屏的珠饰镶在其间,额前垂珠,勺后坠玉,整个华贵得似天上的神妃仙子。
“夫人,您别哭了,能嫁进皇宫为妃,也是小姐的福气”一旁,上着大红小褂,下衬喜庆襦裙的侍女一边捏着贵妇人的肩膀,一边轻巧的说道。
妇人捏着丝帕的兰花指纤细,似乎有着拭不完的泪水,说不完的不舍一般,轻叹道:“我那苦命的妹妹死得早,生下这丫头后连句话都没留,就撒手人寰,这九年来我是既做姨又做娘,如今她却要嫁入皇宫了,我的心那,真当是给割去了一块”
揉捏着妇人肩膀的侍婢抿紧的唇,几乎没有笑出来,她眼珠转了两圈,附和道:“那是那是,夫人您对小姐的疼爱,可是相府上上下下都得真切,记在心头的,小姐这么小就能做皇妃,更是因为夫人的富泽”
妇人听了几句奉承话,浓妆艳抹的面容总算是舒坦下来了,她红唇弯起了一抹冷笑,但却依旧用慈母般的声音哀怨道:“唉,我也不要这丫头能在宫中出人头地,只要她能不跟淑妃过不去就行。”
那婢女忍不住,几乎笑出声,但是她还强忍着心虚的道:“那是那是,但愿小姐入宫后能懂事点,凡事让着淑妃娘娘”
“恩”妇人似满意了,抬起戴着金护甲的手搭在婢女的手臂上,满身贵气的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朝廷一品诰命夫人的命妇朝服,抬手抚了抚发鬓上的珍珠翡翠绿坠,凤眼一斜,瞥了床榻上被灌了安神药昏迷不醒的小人儿一眼,打算就出去了。
但是这一瞥,几乎没让妇人吓得摔倒在地。
床榻上,陈小小头痛欲裂的醒过来,一想到自己的倒霉遭遇,她不禁愤从心来,胸口噌的窜出无名蔓延的怒火,猛的睁开眼,愤恼的望向眼前可能出现的一切事物,但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身着华贵的服饰,头戴金珠玉钗,面容涂抹了厚厚的脂粉的贵气妇人。
心头不觉一怔,但是心头的怒火却不减半分,她蓦地从床上弹坐起身,开口就想骂人,但小嘴刚张开就发现有什么地方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的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古色古香的镜前,随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粉面,皓齿,柳叶眉,小小的身体看起来只有**岁,一身剪裁得体的大红袍袄束在身上,脖上圈着百年好合的凤头衔玉坠,脚上一双鸳鸯垂流苏元宝底绣花小鞋,乍一看,整个一个童养媳过门的装扮。
再转头,望向闺房内的两个人,只见那打扮得贵气逼人的妇人眼中竟带着几分惶恐的望着她,戴满珠宝首饰的手微颤的指向她:“你,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小小柳眉一挑,心头顿时明白自己是真的穿了,因为她家对面的那位实习警察手枪走火,将她的一条小命给崩没了,但是苍天啊,也不至于让她穿到一个九岁小娃娃的身体里吧……
站在一旁的侍婢见小小半天没做声,那愤怒的眼神虽然十分吓人,一点都不像一个几岁奶娃该有的,但是她还是立刻镇定下来搀扶住那妇人,道:“夫人,吉时已至,小姐给出阁了,我们快走吧”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就算这小丫头醒了又能怎么样,该嫁的还是嫁出去,若是她敢闹事,相爷也不会放过她。
妇人心头暗思,悬到嗓子眼的心也顿时落下,她娇柔一笑,面上的粉扑差点没掉下来,慈和笑道:“吉时是该到了,毓蓉啊,你年纪虽小,不过可是要做皇妃的,该怎么着,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姨妈也就不多说了”,说罢,妇人跟逃似的跨出了厢房,厉声对外面的侍女吩咐了新娘子出阁事宜。
哦,小小这时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她还真是个童养媳,并且还是皇帝的,而刚才那位华贵得一塌糊涂的妇人竟然是自己的姨妈,也就是跟她娘共侍一夫的女人,而她,则是相爷的女儿。
这场戏开始有些意思了,小小心头顿时乐了,她再次倒回了床上,闭上眼,装做根本没有醒来。
既然来了,那么她,也就安之吧!
五更初,吉时将至。
从后院走出的贵妇急匆匆的走到‘凤仪亭’,戴着金护甲的白皙玉手不停的拍着胸口,朝服外袍上,脖颈坠下的金玉佛陀摇晃,发髻上的翡翠金钗伶仃作响。
“真是吓了我一跳,小月,我不是让你多给她喝点安神茶吗?怎么不足半个时辰她就醒了?”妇人显然是被小小的愤怒的眼神吓到,她不住的安抚着心口,算是缓气压惊。她活这么大的年纪,什么人没见过,唯一没见过这九岁的孩童居然会露出那样吓人的目光。
站在妇人身旁的婢女也心惊不轻,她捂着心口,有些惊魂未定的道:“夫人责骂的是,但是奴婢可是足足下了三两个时辰的药量啊,奴婢也不知道这小姐怎么就突然醒了”
“罢了罢了”妇人也不愿多说,立刻招来一名在花园处清扫的婢女,吩咐道:“赶快去禀报相爷,就说小姐醒了,让喜婆赶紧过来背入轿中,快点出阁,免得生事”
“是,奴婢这就去”那婢女赶紧丢下扫帚,提起襦裙便向前院跑去……
前院大厅,热闹异常,楠木高堂前,大红的喜字张贴着,持礼的宾客络绎不绝,道贺之声沸然。
大厅中央,相国李忠一身褐色戎锦长袍,半白的发束黑玉冠,神色温吞的抚着下鄂的长须,对前来敬贺的人抱拳回礼迎笑。
那婢女匆匆走进大厅,在见到相国与那些来贺的高官周旋之时,悄然走到管家耳旁低语两句,随后拍掌令府中的歌舞俏婢上茶上酒,招待贵宾,以解相国之围。
“相爷,二夫人说小姐醒了,问是否派喜婆去接进轿中,免得横生枝节”管家一见那些官员被姬妾围绕,赶紧上前向李忠汇报那贵妇传达的话,弓着身子等待指示。
李相国精锐的双眸一眯,但面容上却依旧带着喜气的笑颜,他冷哼一声,抬手摆了两下,低声道:“按着夫人的意思办,那小丫头若是敢不听话,暂且让夫人教训教训,不然,拆了她娘的灵位也可”
管家一听,立刻会意,忙点首笑道:“奴才明白了”
不多时,数名婢女小厮便匆匆的向后院的厢房跑去,管家负手直腰,大摇大摆的踢门而进,众人也跟着一窝蜂的闯进,大有打劫杀人的煞气,然,他们刚跨进闺房,竟见罗纱垂帐随风轻拂,整齐的床榻上,身着大红喜袍的九岁孩童正睡得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原本打算进来替夫人教训这野丫头的小厮一看,顿时傻了一眼,那管家更是愣怔不解,刚才的气势也顿时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脸面顿感无光。
“他奶奶的,谁敢欺骗大爷我,给我将那扫地的丫头带上来”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那管家气得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