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唯眼里,重海域就是个性格大大咧咧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也几乎没有见到过他因为什么事情而伤心,更加没有看到重海域落眼泪。
这绝对是第一次,顾唯看到重海域红了眼眶。
顾唯一直知道重海域在重家的地位,每次谈到重远业的时候,重海域丝毫不隐藏重远业对他那些不公平的待遇,可是之前重海域说出来的时候云淡风轻,一点都没有为之叹息的模样,顶多便是想着觉得有些心烦而已。
于是此时重海域的反应,完全在顾唯的意料之外。
在左右摸索了一遍,顾唯才找到一包已经用了一半的纸巾递给他。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顾唯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内响起,随后她又将手握成拳放于嘴前,声情并茂唱起了,“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听到这里,重海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隐忍着的伤感表情因此缓解了不少,他偏过头好笑地看着已然在动作夸张唱歌的顾唯。
“这么会安慰人可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
“我并不是想要安慰你,只不过觉得你为了那些人伤心不值得罢了。”顾唯耸了耸肩膀,一本正经盯着重海域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们是这副样子,既然他们不把你当成家人,那你也就别把他们当成亲人了。”
闻言重海域的笑容逐渐收拢,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撇,深沉的目光望着前方,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串冰凉的话:“我并不是因为他们才这样,我是……”
说到一半,后面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而顾唯正歪着脑袋等待着他的答案。
“是什么?”顾唯迫不及待追问,当话说出口后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异常,她未免表现得太关心重海域了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她很想从重海域口中知道他如此伤心的答案。
因为她是第一次看到一向霸道要强的重海域露出这样的表情。
重海域表情有些呆滞,良久,动了动唇:“没事。”
于是他默不作声发动了引擎,很快便将车子开出了重家的别墅。
本来顾唯还以为重海域后面会说什么,可是等待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开口,回过头就看到重海域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似乎已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她也只好识趣地选择沉默。
摇摇晃晃的车程中,不多时顾唯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顾唯睡得特别沉,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最后当她从睡意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重海域抱在怀中,他正在走在一条长廊中,周围是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身着病号服的病人及家属。
这里是医院。
不过重海域来医院干什么?
可能是很多人来到医院都是被大家抱着或者抬着来的,周围的人已经对重海域和他怀中的顾唯见怪不怪了,只不过顾唯自己感到很别扭而已。
“放我下来。”顾唯蹙眉道,紧接着就要从重海域的怀中跳出来。
“别动。”重海域更紧地搂住顾唯不让她逃脱,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压低声音说,“我抱你过去。”
顾唯直翻白眼:“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在我眼中你就是不会走路,时时刻刻都需要我照顾的小孩子。”重海域不动声色反驳顾唯的话,一时间竟然让顾唯觉得哑口无言。
仔细想来重海域的确把顾唯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而顾唯就理所应当享受重海域带来的便利,确实像个连自己都不会照料的小孩子。
不过这些都是顾唯和重海域你情我愿的事情,怨不了谁。
直到将顾唯抱到医生的办公室,重海域才轻手轻脚似乎放下一个宝贵的花瓶似的,小心翼翼将顾唯放到座椅上。
医生替顾唯包扎脸上的伤口时,接到电话的重海域就悄无声息出门了。
顾唯还以为重海域很快就会回来,便坐在医生办公室的座椅上小憩,顺便等待重海域回来,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最后顾唯直接蜷缩到座椅上歪着脑袋睡着了,忽睡忽醒之间她听到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里面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于是顾唯下意识以为是重海域回来了。
“重海域。”猛然睁开眼睛的顾唯下意识喊道,转过头就看到站在她身后一脸尴尬的医生。
“重先生还没有过来吗?”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医生一边往办公桌后面走一边神色不自然地问道。
顾唯有些失神地摇了摇头,随后她拿出手机拨通重海域的电话,然而嘟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他这是在玩失踪吗?
一时间顾唯也觉得有些恼怒了,接连不断又拨去了好几个电话,结果都是一样,重海域压根没有接她的电话,嘟声响了很长时间最后以无人接听结束。
“顾小姐,不然我陪你出去看看?”正在翻阅病历的医生停住手上的动作,用征询意见的口吻向顾唯问道。
“啊?”顾唯关掉手机,从座椅上站起身,“医生,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出去找一下吧。”
“好……”医生说,“那你注意安全,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找外面的保安,医生周围一直都有巡逻的保安。”
顾唯应了一声就脚步匆忙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面落落空空的像是被挖掉了一大块似的,此时此刻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重海域,确定他是否还好。
可能是之前重海域眼眶发红的画面深刻印在了顾唯脑海中,她冷不丁就想起那个让她感到压抑的场景,一时间她自己也很难受。
心里哇凉哇凉的,就是这种感觉,那空洞的地方已经无法填补。
顾唯先在医院外面的停车场搜罗了一圈,发现重海域的车还停在外面才松了口气,于是她顺着医院周围的小花园挨着寻找。
和重海域认识了两年,顾唯认为她足够了解重海域,至少在他伤心的时候,不会选择人多的地方自我安慰,而是找个寂静没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当然不排除重海域有可能遇到了麻烦,才如此长时间消失在顾唯的视线中。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漆黑的夜空没有一点星光,深沉得宛若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随时都有可能倾倒下来并且将整个世界都覆盖。
夜晚一向是不受到人们喜欢的,可是顾唯却偏偏不走寻常路的喜欢上了黑暗,至少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可以尽情保持自己原本的模样,而不是戴上一个虚伪或者隐藏自己情绪的面具。
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被别人知道。
当顾唯把医院周围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之后,才在一处草丛后面的木椅上找到垂头丧气坐在那里的重海域,他搭耸着脑袋,上身微微往前倾斜,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颓废。
看到这个样子的重海域时,顾唯还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她不知道在重远业的书房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重海域显得如此沮丧,而重海域又说他的情绪与重家人没有任何关联。
那么就是……
顾唯冷不丁想起重远业说过的话,关于重海域母亲的事情,他母亲一直是他一块心病,也很少向顾唯提及。
此时想来,顾唯突然认为现在重海域的异常极有可能是与他母亲有关,不知道在书房里面,重远业到底跟重海域说了些什么。
顾唯突然很想知道,但是她明白重海域不一定会告诉她,那是他心里极为隐私的秘密,就连作为枕边人的顾唯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想到这里,顾唯没来由感到沮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突然就在她心头萦绕。
顾唯没有贸然去打扰重海域,而是站在草丛后面安静观察着重海域的反应,他似乎没有发现顾唯的存在,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只有不远处的地方才有一盏灯光较为昏暗的路灯,洒到重海域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朦胧不清起来,模糊了重海域刚毅的轮廓,他削薄的嘴唇紧抿着,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
他宛若一尊雕塑,没有丝毫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此时又是炎热的夏季,躲在草丛后面的顾唯已经闷出了一身冷汗,喂了半个小时蚊子的她手臂上和腿上全是红肿的小包。
最后忍受不了这糟糕环境的顾唯直接放弃观察重海域,见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唯干脆转身往回走,就在医院里面等重海域。
“这么快就坚持不下了?”重海域调侃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闻言顾唯的脚步一顿,刹那间所有怒火全部涌上心头,她二话不说转回去走到重海域面前,扬起手便是又重又狠的一拳打在重海域的肩膀上。
“逗我好玩是吧?”顾唯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重海域捂着肩膀哀嚎一声,五官都皱成了一团,随即似乎受到了重大的伤害,身体都蜷缩到一起,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
“别装了,赶紧起来走了。”顾唯一动不动站在重海域面前,眼神冷漠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等一下……”重海域说起话来都有些口齿不清,他身体颤抖。
这个时候顾唯才冷不丁想起傍晚在重家的时候,重海域和重景研打过一架,虽然重海域的战斗力要比重景研高出几倍,可是重景研毕竟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有可能在张牙舞爪的时候就伤到了重海域。
一想到这个,顾唯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得有多么快。
“没事吧?我们先去看医生。”顾唯急忙蹲下身查看重海域的表情,说着伸手就要去扶起他。
“没事,可能是不小心伤到什么地方了。”重海域极其痛苦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整个人都搭在顾唯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