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但边城这边的天气很是奇怪,下了雨第二天却不见一丝雨迹。
城楼一角蹲着一枯瘦身影,那般冷峻、那般坚毅。
温云峰半眯着眼睛,在第一缕阳光映入眼帘时,他站起身子打了个喝欠,抖了抖筋骨。
同时,他也摸了摸腰间的剑,这个动作如本能一般随意。
突然城楼的另一角也出现了一个身影,这是一个从未涉足过边城的陌生身影。
霎时间,没有言语也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一点前兆都没有,温云峰腰间的青岩已经以近乎闪电的速度出了鞘。
没人能够模仿他的拔剑,因为根本没人看清这到底是怎样的拔剑?但正是这诸多的不可能才能体现他的无可匹敌。
青岩出鞘,无血不归。
但留敌魂,才畏剑道。
人剑本为一体,宛如天边一道惊鸿,惊鸿既过,青锋已吻到对手颈间那丝血腥。
但不知为何?剑突然静止不动,停在对方脖子前。
来人与温云峰年龄相仿,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他在微笑,笑容里没有恶意。
来人夸赞道:“好快的剑,师兄的剑仍然让我毫无洞察之机,但似乎师兄这一剑似乎少了一些东西,当初青岩的那份冷血无情去哪了?”
温云峰收起青岩,转过身子收起内息,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出剑随意,收剑随心。
温云峰低声呢喃道:“剑虽无情,人却有情,真剑无需断情绝爱,真剑客也无须决绝。”
来人说道:“也是,师兄这么多年身居大漠,看来这个地方真的改变了你,也许在剑术造诣我永远无法超越你,这或许也是当初青岩传你不传我的原因。”。
温云峰摇了摇头说:“蓝城,你不懂师傅,更不懂这把剑。你背叛狐剑门为鹰犬效力,我本可以一剑了结了你,但你有你的自由,我不难为你,希望你不要忘了带我们如生父的师傅,我不提当年灭门之仇不代表我忘了,只是我在试着放下,不想青岩剑再增添杀戮。”
蓝城走到温云峰跟前说道:”师兄你错了,我没有背叛师傅,我也不是来解释的,以后自会明白一切,今日来有事相求,还望师兄能够念及当年同门情谊,应允师弟。”
说罢,蓝城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温云峰,温云峰并未考虑直接接过信来。
温云峰做事就是这样不需要考虑太多,该做不该做自有分寸,他收下是因为他没有拒绝的借口。
蓝城合拳行礼道:“多谢师兄,此行凶险万分望师兄保重,蓝城从未背叛狐剑门,也从未背叛过师傅,我有我的身不由己,告辞。”
看着蓝城离开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温云峰是很不舍的,毕竟多年师兄弟情谊怎是一朝一夕就能忘却的。
其实温云峰深知蓝城并未背叛,他那番话只是希望蓝城离开朝廷,远离是非的纷争,剑客可以很容易的结果对手的性命,却不善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这是个致命的弱点。
蓝城的身影已经远去,只留下漫漫黄沙上斑斓的马蹄印,而温云峰则有恢复了他那空洞狼性般的眼神望着苍茫大漠尽头。
此刻,还是青锋相伴,他还是那个孤高的剑客,谁也不知道以前这个男人经历过些什么?同样也没谁知道以后在他的身上会发生些什么。
温云峰缓缓的打开信件,他不是犹豫,只是他觉得也许这是一份他担不起的责任,但他没有拒绝,就算犹豫也终究会打开一看。
信上这样写道:“师兄请你原谅当初我的不辞而别,我个人荣辱是小,江山百姓是大,我相信师兄是能明白我的用意。师傅之死,同门血海深仇,蓝城从未敢忘记,日日面对仇人却不能杀之后快,但是我只能忍,忍我才能更有把握摧毁东厂这个黑暗的组织。我刚得到消息,东厂联合关外清军高手准备潜入关内,企图与南盟城段城主为敌,伺机扰乱江湖,从而企图霸占大明江山。我辈又怎能袖手旁观,对手是方外剑术绝顶高手天狼十三杀,放眼江湖也只有师兄有这个能力与之匹敌,我相信师兄能够深明大义,他们就藏在关外大漠的死亡禁地——落云涧。对手阴险强大,望师兄小心应付,蓝城在这替中原百姓谢过。”
看完了信,温云峰有万千思绪却不知如何抒发。
他摸了摸青岩,望了望远处的大漠,摸着剑望着远方,这是他唯一的寄托。
不管此行何其凶险,当温云峰接过信件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坚毅的眼神告诉苍天他已经承诺下,这是剑客的承诺,他不比那黄金轻,它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世人不解却又崇拜的眼神。
温云峰缓缓的拔出青岩,此时不存在速度之言,锈迹斑斓的青岩看似脆弱易断,但那是苍桑的标志,没人可以懂这把剑承载了什么,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它显得是那么的冷峻,那么的嗜血。
温云峰目视着这冰冷的三尺青锋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你我还能并肩战斗,师傅当初你赠这把剑给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么一天了。剑客有情,却忌多情;无情剑,血洗天下,有情剑,为国为民,弟子从不曾忘记师傅的教诲,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师弟你做的对,师兄定会付落云涧之约。”
说罢又低头凝视着青岩感叹道:“青岩啊青岩,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宿命,我从不曾后悔,我知道你也从未后悔。”
这是剑客对着青锋许下的承诺,一个宝剑对道义的承诺,它微不足道,但无与伦比。
宝剑归鞘,那是最华丽归宿。
温云峰摸了摸手腕的红线,突然他眼神中泛起了一阵涟漪,眼神不再冷峻空洞,而是那么的柔情温和,更透露了一丝深深的牵挂与不舍。
伴随着虫莺啼叫,青石小道给人一种曲径通幽之感,青苔依偎着将干还未干的水珠。
青石小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茅草屋,虽不比源明桃屋那般诗情画意,但足以比拟卧龙凤雏的那番朦胧神秘。这种环境这种屋子,在边城这边极为少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有如此闲情雅致?
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依然是那枯槁的身影,但唯一不一样是他的眼神,坚毅空洞之中泛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柔情,温云峰一步步走在青石砖上生怕踏坏。
一个真正的剑客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即便他拥有至高无上的剑术,在外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所以造就了他们旷达的人性。
来到院门去前,他的步伐突然变得沉重,眼神中更多的是无奈,他擦了擦红润的眼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伸手轻轻的推开了门,一阵稚气的孩音从里面传来,打破了清晨最后一丝安静,但或许正是这种声音才能让这孤高的剑客留恋难舍。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余晖又洒向边城大地。
温云峰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望着落日的余晖,那空洞的眼神中满是无奈与不舍,因为他明知与天狼十三杀的决斗,不仅是个人恩怨,更是关乎国家的兴亡,就算九死一生也不得不战。
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完全不熟悉的强大对手,他似乎有了一丝惧怕,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剑客了,他有了牵挂,剑客动了情,不战他已经输了。
太阳落山,夜幕来临,北风无情的袭来,温云峰不仅的打了一个寒颤。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为他盖上一件披风,
温云峰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林儿。”
蓝林坐在温云峰的身旁,头埋在温云峰的怀里,在这凛冽的北风之中,儿女情长未免不是一杯暖人心脾的热酒。
蓝林有些哽咽的说道:“温大哥,昨天你师弟来找你,我就知道一定有大事要发生,而你回家时的眼神告诉我你已经决定了,我告诉自己不许哭,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要支持你,但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
说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温云峰眼眶之中噙满了泪水,声线哽咽的说道:“林儿,对不起,我生来就是一个剑客,从来都没为自己活过,跟着我就注定你不会幸福。”
蓝林说道:“温大哥,我和楠儿从来都未后悔过,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好丈夫,在楠儿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好父亲”
面对如此体贴温柔的妻子,试问又有谁愿意天涯流浪?
温云峰紧紧的搂着蓝林,在蓝林耳边温柔的说道:“谢谢你的理解,我曾是最好的剑客,现今也很久没有碰剑,明日一战不知是生是死,但我答应师弟,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得不去。”
蓝林知道温云峰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支持,蓝琳说道:“不管对错,我都支持你。”
温云峰说道:“对了,林儿你要答应我,不要让楠儿练武,武学没有极限,剑术更没高低,逞强斗勇只会身陷江湖,难以自拔,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做一世平凡的人,剑客只不过是虚名。”
温云峰再次抱紧蓝林,也许对剑客来说,这是剑客最后一次奉献他的温柔。
而蓝林心里清楚,温云峰这次是碰到真正的对手了,虽然心中万分无奈、万分不舍、万分担心,但她不能能表露出来,她知道承诺对剑客的意义。
也许,江湖中这般至真、至纯、至美的爱已经不多了,但毕竟还是有。
江湖纷争几时休,青锋三尺叹锋芒,自古剑客亦多情,终是黄土一坟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