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沈夫人诊完脉,沈月华边收脉诊边道:“其实娘您也不必愧疚,三妹妹不听劝,这是她自个儿的选择。”
“话是这样说,但终究觉得咱瞒了她,欺了她。”沈夫人躺在贵妃榻上,头上戴着一个琉璃八宝的抹额。
沈月华淡笑:“世子的事不好明说,但女儿已经暗示过了,三妹妹一心想扑上去,还能怨得了别人吗?娘,这事儿就这样揭过去吧。”
沈夫人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这时沈钦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问了几句沈夫人的情况,这才拉了个锦墩坐下道:“华儿不用嫁给世子爷了,他亲自上门,说是配不上咱家华儿,要求了零儿去。”
沈月华的眸色略有波动,和沈夫人对视了一眼,给沈钦斟上茶道:“为何是四妹妹?”
沈钦笑意吟吟地看着嫡女,听这意思,她本来就没打算嫁给马才劲,一点都没有惊讶。想到那两位都是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沈钦就更加得意开心:“是谁都可,只要华儿不觉得委屈就成。”
“女儿怎么会委屈?”沈月华笑笑。
沈钦想了想,看了眼沈夫人,缓声道:“华儿啊,为父有件事想问你,你可得一五一十地给为父说啊。”
“女儿还能瞒父亲不成?”
“那就好,那就好。”沈钦抚着胡须,斟酌了半晌才道,“那日赏菊秋宴之后,圆玉公主把你召进宫里,究竟是为了何事?”
沈月华笑道:“女儿还以为祖母给爹说了呢,误会罢了。”
“果真是误会?难道不是大齐太子?或者……是大梁的太子殿下?”
沈月华保持淡雅的微笑,低头,安心收拾她的小药箱。沈夫人蹙眉,轻轻搡了一下沈钦,沈钦心里也发急,抿了抿唇还是问了下去:“华儿别吊着爹,你也不小了,若是零儿都结了亲,你再不出阁,外头闲话不会少啊……”
“那就别让她成亲。”沈月华拎起小药箱,“忘了给爹说一声,上午的时候三妹妹来了我院子里,说是她想替我嫁到伯府。”
沈钦愣了一下:“什么?她怎么会这样讲?”
“大概是跟爹的用意一样。”沈月华往外走了两步,回头笑道,“伯府毕竟不是一般人家,爹爹选人攀附的时候可得谨慎些。娘,女儿去给您熬药。”
等沈月华走了出去,沈钦拉下脸:“华儿什么意思?是在拐着弯儿地说我攀附权贵吗?也不知哪儿学的这脾性,都敢编排起亲爹来了!”
沈夫人帮他顺气,劝道:“老爷也不能怪华儿,自小咱府里没个男丁,你不也是拿她当半个儿子养吗?不然也不会把医术都教给她。华儿不比一般的闺阁女子,是见过世面的,听你那般问她和两位太子殿下的事,能不难受吗?”
沈钦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就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才盼着她能嫁个好的归宿。你都不晓得,连咱陈国的皇帝在这两位殿下跟前都是小心谨慎的,若是真能……”
“妾身倒不愿的,华儿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成,免得心累。”
沈钦搂过沈夫人的肩膀,摇了摇道:“看华儿的造化吧,不过这嫁给宁远伯府的人选得再琢磨了,华儿说得有理,零儿虽然乖巧懂事,但难免瞧着小家子气些,又在外头养了那么久,万一闯了祸事,那可是连累阖族的。”
这边厢沈钦还在思忖,那边厢沈月华已经亲自熬完了药,吩咐绿衣送过去,瞧着沈夫人喝下,绝不能经过其他人的手。
沈夫人这一胎太重要,她不敢大意。
从主母院子里出来,沈月华让红裳查一查沈星零整个上午都做了些什么。她能料到沈星零会按捺不住,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看来沈星零对沈府下人的掌控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果然不错,棋逢对手才有点意思,是时候清一清沈星零布下的线了。
“小姐,老爷书房的凉秋已经在门外了。”
“确定是她?”
红裳点头:“上午就是她特意去见了大花园杂扫的晓翠,那晓翠和成昌家的相熟,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四小姐穿戴齐整端着点心去了书房。”
“她用的人倒都很低调。”
“晓翠和成昌家的奴婢没动,怕打草惊蛇。”红裳比绿衣沉稳得多,想事情也想得深远。
沈月华微笑:“很好,叫她进来吧。”
这条老爷书房的线不能动,只要抓住了凉秋这个源头,以后有的是用处。呷了一小口香茶,凉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身穿品蓝纹锦比甲,梳着单螺,瞧形貌倒是个文雅的丫鬟。
沈月华朝红裳点了点头。
红裳把一个绣有海棠花的锦囊放到了凉秋手中,掂一掂,沉甸甸的,少说得有五两银子!凉秋心中一抖,眼神更是闪烁。沈月华笑道:“听红裳说你弟弟的病反倒更严重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好好儿地吃药,没多久就能康复的。”
凉秋抬头,眸中有水光泛起。
“难不成你爹还在赌?”
凉秋哽咽道:“弟弟已经两个月没吃药了,奴婢的月例银子都给爹填了窟窿,再拖下去,弟弟会被拖死的!”
“我记得他叫康哥儿是吗?”
凉秋点头。
沈月华想了想道:“银子我就不给你了,让红裳直接去药库换成药材放到少爷的院子里。凉秋,让你弟弟进府里来吧。”
凉秋咬牙,摇头道:“不,奴婢的弟弟不能再当下人了,他是奴婢唯一的希望,是要考秀才的。”
沈月华不禁对凉秋刮目相看,每个人背后都会有隐情,现在看看凉秋,八成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收了沈星零的银子。她用茶盖撇着茶叶,曼声道:“让他做少爷的陪读,不用签卖身契,起码在府里头你爹才不敢找上门来。”
“小姐,我……”凉秋泪水盈睫,咬着唇,仿佛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沈月华对她这点倒是颇为欣赏,不是那种轻易见风使舵的主儿。她道:“红裳,凉秋弟弟的事你去办,尽量办得低调一些,不该知道的人不必知道。哎,四妹妹堂而皇之去找世子爷的事,也不知道三妹妹知不知道,千万别事都定了,这自家姐妹还被蒙在鼓里。”
她轻轻地吹着茶水。
凉秋磕了个头:“小姐的大恩大德凉秋晓得怎么报了,弟弟年少无知,希望少爷能,能担待。”
“嗯,下去吧。”沈月华闭目养神,嘴角勾起一丝笑。
或许凉秋的弟弟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现在放在府里,最大的用处还是一个要挟。凉秋为了弟弟的前程和性命,还能不倒戈?而自从沈天赐进了府,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拜见过玉姨娘和沈星零,与沈夫人反而越相处越融洽,下人们之间岂会不知他是谁的人?
接下来就能沏一壶好茶看戏了。
沈星零心心念念想要的沈月华绝对要阻止,瞧她用尽心机却付诸东流的嫉恨样子,也是赏心悦目得很。
只是顾呈瑜那边,倒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沈月华揉了揉眉心,虽然和顾呈瑜是盟友,但现在这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愈发混乱了。他好像在侵蚀着她的生活,只要她犹豫不决的事,他都会先她一步替她做好,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正在琢磨的主角,大齐太子顾呈瑜,此刻刚从皇宫的宫门里出来。
“殿下,罗大人飞鸽传书,说是都已经办妥了,只是大长公主那里不好交代。”萧天奉上一张字条。
顾呈瑜嗤笑一声,随手就把字条给毁了:“好不容易等死了太后,皇姑母还想逞能,果真是自不量力,传话给罗宁,天牢里谁都不能探视,本太子会尽快赶回大齐。”
“遵命!”
顾呈瑜想了想,脸部坚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他问:“她的事如何了?”
“马才劲已经去过沈府,想来跟殿下预期的不差分毫。只是黄三说沈府里现在又渗入另一股势力,倒是不容小觑。”
“何时?”
萧天道:“没多久,大概是殿下此次来陈国之后。”
“是吗?”顾呈瑜笑了笑,“无妨,就当顺便瞧瞧沈天赐的本事了。去宁远伯府。”
“殿下要亲自去?”
顾呈瑜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回头笑着说:“本太子的女人,当然要本太子亲自去。”萧天也上了随后的一匹马,低声嘟囔道:“就知道沈小姐早晚得当属下的女主子。”
“你终于说了句顺耳的话。”
萧天沉默,强行忍住想要望天翻白眼的冲动。
到了宁远伯府,顾呈瑜光明正大地敲门,被迎入,宁远伯诚惶诚恐地请他坐到上首,亲自奉茶道:“殿下大驾,微臣甚是惶恐。”
“早就听闻宁远伯当年在战场上的英姿,特来拜会。”
宁远伯赔笑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微臣也就空有个爵位,府里的大小事还得靠犬子做主。”
“那不如把贵公子请过来?本太子也好见见这位大陈的青年才俊。”
“殿下相邀是犬子的荣幸,快,去请公子!”
和宁远伯虚虚实实地说了会儿话,他便静坐品茶,来意再明显不过,是专程等马才劲的。宁远伯额角冒汗,实在不知嫡长子究竟哪儿招惹了大齐太子。顾呈瑜这么一来,宁远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还希望明帝千万别猜忌他。
马才劲匆匆往明堂走,昨日还不知是谁给马向雪下了毒,今儿大齐太子居然亲自登门。
看来沈月华确实得了大齐太子的青眼,他所料没错。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早知道就不招惹沈月华,这位大齐太子绝不是善茬,他和马向雪的事还能瞒得住吗?不仅如此,顾呈瑜一点都不避讳地进府,已经把宁远伯府放在了风口浪尖上,以后一连串的事……
到了明堂,马才劲深吸一口气,稳步踏了进去。
不管怎么样,先拿到解药,救了马向雪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