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黑,海拔却在逐渐降低,叶星和方晓颜都感觉好过了一些,呼唤也顺畅了许多。两人焦急地看向窗外,不时地问司机:“还有多久才到?”
那位司机是藏族人,汉语不流利,只会说:“马上,马上,就快到了。”
就在叶星和方晓颜心急如焚时,叶景的声音忽然响起:“星星,星星……”
“我在。”叶星大喜过望,连忙看向怀里的哥哥。
“晓颜……”叶景仍然闭着眼睛,似乎在无意识地呢喃着。
“晓颜在这里。”叶星焦急地说。“哥,你要撑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方晓颜早就放了一瓶矿泉水在怀里,将冰凉的水捂得温热,这时便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喂给叶景喝。
叶景勉强咽了两口水,似乎精神好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他低低地说:“星星……你要照顾好晓颜……”
叶星看了方晓颜一眼,轻轻地说:“哥,晓颜需要的是你,等你好起来,你来照顾他。”
叶景仿佛没听见,声音很轻很轻:“晓颜是个好女孩……我对不起她……”
“哥,你醒醒,你们已结婚了。”叶星紧紧搂着叶景,声音有些哽咽了。
叶景忽然睁开眼睛看向他:“星星,你骂我的话……都对,可我……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我知道。”叶星听见叶景的话越来越流畅,不由得心中暗喜。“哥,我不该骂你,你别放在心上。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叶景淡淡地笑了起来:“我和她分手的那一天,在下雨……她很温柔,虽然难过……却一直都没有指责过我……我一直觉得……很内疚……”
“哥,你是对的,你没做错。”叶星已经无暇再去理解他的意思,只要能听见他说话,自己就觉得安心。无论叶景现在说什么,他全都附和,全都赞同。
方晓颜看着叶景,清清楚楚地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泪如雨下。
叶景重又闭上了眼:“星星……我觉得很遗憾,没有照顾好她……你……一定要对她好……”
“哥,我不行,我太年轻了,不懂得照顾人。”叶星见势不妙,赶紧否认自己的能力。“哥,晓颜爱的是你,她需要的是你,只有你能照顾好她。”
叶景的声音越来越低:“晓颜,你长大了……你和叶星……很好……以后……我就安静地……看着你们生活……只有开心……不会再难过……我就觉得很高兴了……”
“叶景,你别说了……”方晓颜泣不成声。“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跟去,你明白吗?”
叶星惊异地看向她,随即心里更慌了。
叶景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虚无飘渺:“星星,我们真的是兄弟啊,甚至会喜欢上同一个人……我从不相信宿命,从来都觉得一切要靠自己去争取……所以,我争了……我对不起你……”
“哥,你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叶星将他搂得更紧,不由得落下泪来。“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叶景微笑起来:“星星,我一直没有忘记和晓颜在一起的日子,那是我这一生中最美的回忆,就像阳光倾覆在我身上,又温暖,又安静,现在想起来,很像一个幻觉,可是那让我感到开心,所以我愿意沉沦下去……”
“我明白,明白……”叶星拼命控制着自己,却仍然泪流满面。
方晓颜已经下定决心,与叶景生死相随,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只是偶尔喂叶景喝口水,却一言不发。
车子十分颠簸,他们却仿若未觉,似乎都在想着过去的那些日子。生活里充满了阳光的气息,风中的日子带着迷离的愉悦,现在却只留下恍惚的忧伤。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他们都觉得眼前的路太长,似乎永远都不能到达终点。
“星星,以后你不要再跑这么远了,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很内疚……”叶景在半昏迷中终于说出了他埋在心底很深很久的话。
“哥,是我不好。”叶星泪落如雨。“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
叶星在山上遇到雪崩,生死系于一线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景,然后才是方晓颜。他虽然曾与哥哥吵架,可是对哥哥的爱却从未改变过。看着哥哥危在旦夕,他心里的痛苦与恐慌比当初决定离开方晓颜时要深重得多。
“多雄拉山的雪真大……我想……我可能出不去了……星星……你和晓颜要好好活下去……”叶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渐渐地消失了。
叶星慌乱地叫着:“哥,你醒醒,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叶景的呼吸变得微弱,方晓颜立刻将氧气罐拿出来,罩住他的口鼻,脸上满是泪痕,却不再哭泣。
当他们到达林芝医院时,叶景的已是气若游丝。他的额贴在叶星的颈上,火烫得就如叶星焦灼的心情。
方晓颜看着叶星将叶景抱下车,看着风将细小的雪花吹得四散飞扬,散落在叶景那浓密的黑发和长而柔软的睫毛上。
在急救室里,两人看着医生不断地忙碌着,输氧,输液,都担心地握紧了拳。
不久,医生走出来,轻声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们。”叶星连忙迎上去。“我是他弟弟,她是他妻子。”
医生的表情很严肃:“病人的情况很严重,感冒,急性肺炎,如果继续呆在高原,很可能引发肺水肿。我建议,尽快把他送下去,到成都的大医院去救治。”
叶星立刻点头:“好,我去办。”
“我们会尽力抢救,但病人现在有生命危险,希望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要转院,必须赶快安排。”医生说完,便转身进了急救室。
方晓颜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叶星,焦急地说:“你马上联络航空公司或者军队,我们包机,从林芝飞成都,要多少钱都给。”
叶星眼前一亮,从她手中拿过手机,便开始打电话。
方晓颜走到急救室的门口,默默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叶景。
以前,她总以为这个男人永远会屹立不倒,是自己最可依赖的靠山,可现在他却虚弱地躺在那里,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这让他的心疼痛不已。
曾经有一天,她看着他在雨中绝尘而去,一颗心揪得喘不过气来。而现在,她却感觉到更加深刻的痛,就像一柄巨锤砸向她的心,使她无法忍受,痛不欲生。
半个多小时后,叶星便联系好了。
林芝机场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雅鲁藏布江河谷地带,周围都是8000多米的高山峻岭,常年被云雾笼罩,飞机起降只能在狭窄弯曲的河谷中飞行,飞行航道最窄处距离峡谷两侧的山脊不到四公里,且机场风速多变,只有在上午才能起降。无论他出多少钱,航空公司都不敢起飞。
无奈,他只得向军队紧急求援,并打电话给叶景的那些商界、政界的朋友,请他们通过关系,帮忙联络成都军区司令部或西藏军区司令部,请他们派出飞机,立刻送叶景回成都接受救治,所有费用都不成问题。
叶景一向踏实诚恳,人缘很好,那些人虽然在大半夜被叫起来,一听这个情况,都没有埋怨,全都满口答应,尽量帮忙。
终于,一个多小时后,叶星挂断电话,走到方晓颜身边,轻声说:“已经联系好了,我要马上过去办手续。”
方晓颜立刻从背包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信用卡递给他:“这是你哥哥的卡,里面总共可能有一百万,密码都是你的生日,你去付钱吧。”
听到叶景全部用他的生日做密码,叶星的眼圈又红了。他无暇伤感,立刻接过卡,拔腿向外飞奔。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叶星气喘吁吁地回来,对医生说:“我们包了飞机飞成都,请将我哥哥送到机场,另外,我们需要两名医生和护士随行,一切费用由我们支付。”
医生立刻点头:“好,我马上去安排,十分钟后出发。”
很快,叶景便被送上救护车,风驰电挚地向机场驶去。在整个过程中,医生仍然不间断地给他输液、输氧,让他的病情始终保持稳定。
途中,陪同的医生接到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后,他便对叶星说:“其他医院还有两个危重病人必须立刻转院,一个是来这里支教的老师,另一个是内地援藏的干部,好像是哪里的县委书记,他们没有经济能力包机,可不可以搭你们的飞机一起走?”
“行,让他们送去机场吧。”叶星不假思索,一口答应。“要快,我们不能耽误时间,一定要救回我哥哥的命。”
方晓颜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她只是紧紧握着叶景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再关心。
很快,他们到达机场,另外一辆救护车也在他们后面赶到。
一架小型的军用飞机停在这里,叶景最先被抬上飞机,其他两名病人也随后被担架抬了上来。
等到医护人员全都上来,机舱门随即关上,飞机穿过夜色,滑上跑道,在湍急的气流中起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