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薛拥蓝那句话, 梁柒回去之后, 难免有些提心吊胆的。
明明她在杜若那里借口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可回屋的时候, 袁掌柜的却依旧没有回来。与床榻隔了一道屏风的位置, 放置了一张软榻, 上面铺了干净的被褥。一边的矮几上放了崭新的洗漱用品。
她想了想, 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当做什么都未曾发觉比较好。
洗漱之后, 只将脏了的外衣换下, 另换了一件干净的,和衣而眠。
屋里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闭上眼, 假装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心头忽然浮上一点疲倦。这点疲倦如同燎原之火, 瞬间将精神都烧光了, 她觉得极累,不由自主的想要大睡一场。
不好!
她心里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中了埋伏,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 根本就无法动弹。想起杜若的话,想要放声大叫,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身体麻木到了极致,心头思绪却愈发清明。
因为担心自己装睡容易被人识破, 因此她是背对着外面睡的,这时也就看不见屋里的景象。不过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向自己靠近过来。
接着,便有一只手掌落在她的脸颊上。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掌心有茧,骨节粗大。像是爱不释手一般,从她的脸颊抚摸而下,划过耳垂,颈侧,肩膀……再接着往下,渐渐的往胸前的方向伸过来。
那只手温热,可她只觉得像是冰冷滑腻的蛇皮在身上一点一点爬过,简直恶心得想吐,可是无法动弹,她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探向她的胸前,却被人一下子抓住。
一个女人冷硬的声音传来:“你在干什么?”
声音很冷,好像一点感情都没有,可不知怎的,落在耳底,却觉得异常熟悉。
“嘿嘿,大姐,这小妞长得不错,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先让弟弟耍上一耍,省得去了阴间还不识情爱,岂不是可惜得很么?”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流里流气的,说话的时候依旧伸手来要往她胸口摸过来。
‘啪嗒’一声,却是伸到一半的禄山之爪被那女人拍到了一边。
那女人伸手抓住梁柒的下巴,将她整个人往外一掰,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黑眸:“既然醒着的,倒省了我们不少事。”
这个时候梁柒如果能出声,一定会叫出来,这女人,不是苏建明身边的黑衣女么?怎么现在会在这里?
她仍旧是一身的黑衣打扮,冷着一张寡妇脸,手上用的力气极大,似乎想要捏碎她的下巴。
她身边站着一个个子矮小的青年男人,很瘦弱的样子,可手掌和脚掌都极大,看上去十分怪异的。他见黑衣女人将梁柒转过来,脸上顿时露出嘿嘿的□□。
“这里高手不少,不能久留。”黑衣女人说着,一伸手将她腰身一勾,一个用力,她便头朝下伏在她的肩头。
梁柒倒趴着,腹部顶在她的肩膀上,难受得厉害,可这个时候却顾不了许多,只想找个法子通知杜若他们早些防备。
矮个子男人推开窗,率先跳了下去。
黑衣女人肩上扛了个人,可动作依旧十分轻盈,一手勾着她,一手已经攀上了窗台。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梁柒虽看不见来人,听声音却是袁掌柜的:“哪里来得贼婆娘,敢坏老娘的好事!”
接着背心一凉,大概是袁掌柜拿了剑朝着她笔直的刺了过来。
黑衣女人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她快走几步,却忽然静止不动,声音冷冷:“放开他!”
“苏夫人,上次一别,没曾想会在此处见到你。”杜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梁柒还是听出了一点担忧。
黑衣女大概是听到他叫她‘苏夫人’,身体僵了一下。她手一动,将梁柒从肩上甩了下来,环在身前,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短刀,抵在她的颈部:“要想她活命,就放了他!”
梁柒这才发现,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自己被黑衣女人抓在胸前,不远处杜若手持银剑,想要救她却无从下手不敢轻举妄动;在他身侧,薛拥蓝长剑往前,正架在那个子矮小的男人脖子上。
那男人看见黑衣女下来了,一改之前的淫.荡表情,哭丧着脸道:“……大姐,救命啊!”
“是苏夫人是吧?啧啧,不好意思,要救你手上那个女人的是他,可抓了你弟弟不放的人是我,你谈条件难道不应该是找我吗?”薛拥蓝站得十分随意,长剑也是极其随便的架在那里,可是只要仔细去看,那把剑其实已经刺破了那男人的脖子,他只要动弹一点,立刻就会血溅当场。
黑衣女冷笑道:“薛少爷的意思是,这聿和公主生死和你无关?”
一面说着,一面短刀往里,压住她脖子处的血管。因为她的动作,白皙的肌肤之上,赫然已经有一线血痕出现。
薛拥蓝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就恢复过来,重新带上笑,有些无赖的样子:“苏夫人,既然我们要救公主,你要救你家弟弟,不如各自退一步,换过来便是?”
他们还在这里讨价还价,袁掌柜的却是抓住时机,从窗台之上一跃而下,剑尖笔直的朝她们刺了过来。
黑衣女本来动作利落,可此时抓了梁柒在身前,一时躲避不及,眼看着那剑尖就要刺到胸前。
杜若的长剑一挑,整个人便挡在了她们面前,与袁掌柜的厮杀在了一起。
黑衣女抓住梁柒,迅速退后几步,跳出了两人争斗的圈子。
“袁掌柜,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下此毒手?”眼看着袁掌柜的招式愈发凌厉,薛拥蓝忍不住冷冷问道。
袁掌柜的武功不弱,可与杜若相比,自然还要差一些,可方才她偷袭梁柒他们,杜若上前抵挡,持剑的手臂被刺伤,因此刺伤只能平分秋色。他本想将矮个男人点穴之后去相帮,可黑衣女正虎视眈眈,自己一旦动作,她只怕会立刻上前施救,到时只怕梁柒更是救不回来了。
“薛少爷说得哪里话,奴家疼惜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害你?”袁掌柜一面与杜若拼杀,一面却是风情万种的咯咯笑了起来。一个错步,她手臂也被杜若划了一下,可她并不见气,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杜公子好武艺,可也请怜惜奴家呀!”
她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是初见时的爽朗大方,也不是方才追骂黑衣女时的狠辣,反倒笑声甜美媚眼如丝十足妩媚多情的模样。
“原来是你,”杜若冷了颜色,对她多情的注视不动声色,“天底下易容术如此精绝的,只怕只有你庆阳娘子了!”
身份被拆穿,庆阳娘子仍旧还是笑着的,捂着嘴唇盈盈而笑,口气却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到底是海南杜家的玉公子,能一眼识破奴家身份的人可不多,倒不枉奴家对你另眼相待。”
“那在下,倒是要感谢庆阳娘子的另眼相待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中之剑迅速扔了出去,银剑脱手而出,笔直的朝着庆阳娘子的面颊飞了过去。
而他自己,则快速的朝着黑衣女攻了过来。
黑衣女眼神不离他们,因此杜若一动,她当即扯着梁柒后退——却不防手臂被人抓住,下意识的回头,正对上薛拥蓝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一把扯住她,另一只手打在她手臂的麻穴上,短刀从手上掉下来,被他接在手里。
手掌往前一推,梁柒整个人从黑衣女跟前被他推了出去,恰巧跌在杜若的怀里。
他胸口跳得极快,再将她拥入怀里的刹那,紧紧的抱在怀里,似乎害怕她再次陷入自己无能为力的危险境地里。
***
庆阳娘子一个后跃,躲开了杜若扔出来的剑,等她发现杜若的剑不过是个幌子时,梁柒已经安然的陷入了杜若的怀里。
薛拥蓝一击得中,却是极快的抽身而退,躲开黑衣女袖中剑,重新将矮个子男人控制在手中。
短短一瞬间,场上的局面发生逆转,梁柒他们这一方再不是被动局面。
她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不动也不说话,杜若心里难免有些焦急,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再拿银针扎了几个位置。
怀里的身躯动了一下,但还是无力的倒在他的身上,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我没事……”
杜若这才放下心来,她还在怀中,他整个人都不禁放松了许多。即使手中没有武器,也不见半丝不安,月朗风清似的微笑着:“庆阳娘子,我们与你向来无仇无怨,今日你在此地必然占不到便宜,为何还要苦苦纠缠?”
“杜公子怎么知道奴家占不到便宜?”他怀中即使抱着其他女人,丝毫不妨碍她的媚眼继续飞过去。
一旁的薛拥蓝一声冷哼:“你安排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来,你难道还不曾察觉吗?”
庆阳娘子脸色一变,她安排的人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她心里肯定是有察觉的。如今被薛拥蓝直接点破,脸色定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她终于再也维持不了笑脸了,恶狠狠道:“你们是怎么察觉的?”
“你做□□倒是有点手段,设局就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了,错漏之处一大堆,还要问我们如何察觉的?”薛拥蓝啧啧讥笑,漂亮的桃花眼恨不得挑剔得要飞起来:“客栈之中没有任何熟人便也算了,小二石头跟换了个人似的,厨师做的饭菜都和以前不同了!”
她大概是不知道,薛拥蓝在长河汴津城两地之间来来回回,在袁掌柜的这家客栈不知逗留过多少次,怎么可能会瞒得过他?
“哼,这次算是我载了!”她狰狞一笑,可下个瞬间眼神蓦然一变,身子却是凌空而起。
然而只跳到屋顶,便被迎面而来的渔网罩个正着。
梁栎由黄汤搀着,笑意盈盈的站在二楼某间房的窗口处:“我可是等了很久了,就怕你不从此处逃走呢!”
冒充袁掌柜的庆阳娘子被抓,她身边的伙计和刺客也都被一一抓获。
院子里,只剩下黑衣女和她的矮个子弟弟。
梁栎抄着手,慢慢的靠了过来:“蘅芷和拥蓝此计,不过是为了抓住这家客栈后面的黑手而已,倒是没有想到一石二鸟,倒是将苏夫人给擒住了!”
当时苏建明身死,她逃出了苏府,杜若将她抓住,后来却被她逃脱了。不知为何,会在这里与她对上。
黑衣女再一次听见‘苏夫人’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她一直是冷着一张脸,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现在却是狰狞着一张脸破口骂道:“不要叫我苏夫人!”
梁栎向杜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还是将梁柒半拢在怀里,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但很快又被压抑住了。
杜若何其聪慧的一个人,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可失而复得的那样一种感觉,让他实在舍不得松开手。
怀里一直无力依靠的身影,却自己慢慢站直了身体,虽然还是要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撑住自己的身体,毕竟不像是方才那样让人担心的奄奄一息了:“……那我便称呼你为茗玉小姐了,你是前御史大夫的独女,当时我母亲说起你单茗玉,也是赞不绝口的。”
“哼,没想到你母亲还记得我这么个人!”她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莫名复杂。
“茗玉小姐嫁入苏府之后,很少有消息再传出,外面只说当时才名远播的才女茗玉小姐,已经素手持家洗净铅华了。”她幼时曾经听母亲说过,当时的单茗玉,文武双全,生得也是极好,却一心爱恋当初名不见经传的苏建明,让汴津城里不知多少男子碎了心。可是当初她去苏府解救十一,却是没有想到那个深夜去花木街接自己的女子,会是她。
单茗玉的面色愈发苍白:“过去之事,何必再提,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梁柒摇摇头:“你并我害我之心,房中迷药并非是你施放,方才你也没有杀我之心,我不会杀你,而是放你离开。”
“你会这么好心?”
“我自然不会这么好心,你不曾伤害我,我自然不会杀你。可你家弟弟却是欺侮于我,不惩以戒示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手掌下支撑住自己的手臂骤然一紧,她眼光流转间看见杜若脸色已沉了下去,不知从哪里起了杀气笔直的朝着那矮个子男人嗖嗖的飞了过去。
矮个子男人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都忽然降了下来,无数杀气擦着面颊冷冷的划过,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抖着声音道:“姑娘,我什么都没干,只是手不小心擦了一下你的脸还有肩膀——”
剩下的字被迫吞回了肚子里,一声尖叫在面对贴着脸颊的银剑时,也颤颤巍巍的收了回去。他头顶的帽子已经被贴着头皮削去,梳起的小髻也被削断,头发乱蓬蓬的散了一脸。
他的身后,薛拥蓝手上的长剑贴着他的脸颊敲了敲,十分无辜的笑道:“不好意思,我的剑也是不小心擦了一下!”
单茗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再度望向梁柒:“舍弟却是冒犯了你,不过你休想留下他!”
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剑再度横起,随时打算再拼上一场。
一旁的梁栎轻轻一笑:“小柒,不如给我一个面子,放他们姐弟二人离去如何?”他走过去,搭上梁柒的手臂将她搀住:“我最近十分宠爱的宁良娣早就同我请求过,若是遇上流窜在外的姨娘和舅舅,千万要开恩饶过他们。”
单茗玉身子动了动,像是触动了什么记忆:“……宁馨……”
“皇兄既然求情,做妹妹的岂能不遵从?”梁柒抬头朝他笑笑,兄妹二人露出一个彼此能意会的笑容来:“不过嘛,茗玉小姐这弟弟委实不听话,以后在行走江湖还是要多注意些,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单茗玉冷冷一笑,飞快的奔过去,一把抓住矮个子男人的手臂,身子一纵已经跃上了房顶,几个弹跳间已不见了踪迹。
他们两个一消失,梁柒支持不住,整个人软软的跌了下来。
梁栎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伸手。
杜若一直在后面紧紧的注视着,看她身子软了下去,伸手将她捞进了怀中。
“怎么回事?”
“皇上不必担心,只是庆阳娘子的迷药太过霸道,时辰未过便不能完全解除。”
梁柒也摇摇头,让他无需担心:“……没事,我只是全身无力而已,皇兄和蘅芷定下的计策极好,将庆阳娘子抓个正着,只是单茗玉忽然跳出来,没防备险些坏了计划。”
“你自己成了这个样子,还去担心这个?”梁栎不悦,瞪她一眼:“你在她房中,我们猜测她来不及对你动手,然而没料到单茗玉的动作,差些让你陷入险地了。”
想起来,他难免还有些心有余悸。
“现在不是没事么?”她笑了笑,想起方才梁栎说的话,有些好奇:“那苏宁馨?”
梁栎点点头:“我称病之前已经选妃了,苏宁馨颇有才名,她父亲死去之后百官置喙颇多,我干脆封她做了良娣,也算对她的将来有个交代。”
梁柒明白了,四下一看,明白四处都已经是皇帝的人了,可还是故意将声音压低:“皇兄为单茗玉姐弟求情,和小柒心中所想,并不是同一个原因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天的算是昨天的,明天正常更!
呵呵,祝大家看文愉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