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牧审讯结束之后, 带回了新的消息。
“宫女月明不承认下毒, 刑讯之后也没有任何信息透露。”这件事出事的是公主，针对的却是太皇太后, 必须严查。
十二督卫不是大理寺, 不负责刑讯之类的事情, 后宫宫女仆从也有慎刑司负责。可是此事涉及到太后娘娘, 要对钟家负责，且又事关姚妃娘娘, 梁栎只相信自己人, 人选也就落到了钟牧身上。
听到月明被刑罚，姚妃有些不忍心的别过了眼，但是面上神情是坦荡的。
钟牧继续道：“朗卫这边在拘押月明的时候, 第一时间就搜过身，也没有找到下毒的痕迹。厨房也重新搜查过，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只是, 微臣将剩下的汤端过去的时候, 月明忽然什么也没说，突然就撞墙自杀了。”
“自杀？”
“是，不过微臣拉了她一把，撞得头破血流之后被太医院救下了。”
“陛下, 臣妾也不知道月明为何会这样……”姚妃本来还是淡定的，虽然她也怕有人收买了月明，但是如果她真的被收买了，那就会有痕迹, 能被朗卫查出来。
可是，她居然自杀！在这个时候自杀，那就是畏罪自杀啊！她气的有些发抖，这个愚蠢的女人！
梁栎也有些怀疑了，月明之前伺候姚妃的时候，他自然也是查过的，家世清白为人谨慎。可是，如今钟牧把汤端过去，她却突然自杀，是畏罪自杀还是袒护主子呢？
好像毫无进展似的，月明不认罪，就无法查出她背后是否有人，姚妃娘娘无法定罪也无法脱罪；身上没有藏毒，碗筷无毒，甚至汤里也没有毒，可是偏偏梁楠中毒了！
“你就查到这么多？”
“臣，有事禀告。”钟牧还跪着，梁栎不叫起他就不动，虽跪着腰背却是挺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其实并没有看姚妃，但是姚妃却不自觉抖了一下。
她有心留下来听他说些什么，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该留下来，只能强忍着心中各种揣测，面上只淡淡的道：“既然钟大人有话要对陛下说，臣妾这就出去避让。”
要是往常，她做出这副温柔懂事的样子，梁栎定然是拉着她的手道一句爱妃辛苦，然后看着她下去，梁栎虽然宠她，往日却也不喜她沾染朝堂事。此次却是不说话，只看着她站起身行礼，等她正要离去时，叫住她道：“不必了，钟卿直言罢！”
姚妃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梁栎不对劲，她太了解他，这个男人果然是怀疑自己了！哪怕自己生下了承月，哪怕陪着他八年多，他却是不肯信任自己！
“是，臣妾遵旨。”她重新走回去，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坐了回去。
梁栎既然开了口，钟牧也无所谓了：“月明虽然用刑，却不肯透露分毫；臣派人查过，月明还有一个幼妹也在宫中，将人带过来之后，月明也就招了。”
其实，这件事虽然还被掩盖着不曾向外透露，可是若不早早处理给个交代，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后宫中曾经地位最高的女人和目前最受皇帝器重的女人，都被牵扯了进来。
梁栎虽然不看重梁楠，霍步轩对她如今也一般，可她到底是公主，而且，肚子里还有霍家的嫡长孙。
钟牧接手这件事，确实不大容易。可他性子冷清却正直，不结党营私，也不徇私舞弊，不会因为害怕权贵查得太深，更不会因为太皇太后是钟家人胡乱攀扯。
接到命令之后，他迅速封锁现场审问犯人，还找到了月明的亲人，一个多时辰能查出这么多，相当不错了。
只是，他没有给出梁栎最满意的答复，所以梁栎故意让他跪着，他自然就跪着，梁栎不让姚妃走，他也就当着她们两个人的面直接说出了这句话：“月明说，姚妃娘娘对太皇太后早有怨怼之心，不止一次抱怨过她对自己的轻视！”
钟牧话未说完，姚妃整个人都懵住了，等他说完立刻就跪下来：“陛下容禀，太皇太后不喜欢臣妾，臣妾早已知道，伤心失落有，无奈冷淡也有，可是怨愤之心绝对没有！月明是臣妾的大宫女，臣妾对她不薄，她为何要如此污蔑臣妾？”
梁栎不说话，阴沉的目光落在姚渺身上，他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有些恨太皇太后的，可是他不信她会为了这份恨意，去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太皇太后的身体，宫里人都知道，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月明的妹妹小荷，一直在姚妃娘娘宫中的小厨房，月明说，姚妃娘娘怕她叛变，特意把小荷放在眼皮底下牵制她。”他仍旧是一板一眼的，好似没有看见梁栎阴沉的目光，也不在意姚妃半控诉半阴狠的眼神：“不过，月明依旧不承认自己下毒，说柔安公主虽然和她家娘娘交好，这两年愈发冷淡，是恨着姚妃的，这次怕是自己提前服毒陷害姚妃。”
“恨着姚妃？”梁栎有些疑惑，梁楠前几年和姚妃走的近，有时候自己突然过去，总是能碰见她，有时候还能遇到来接妻子回府的霍步轩。不说他都没注意，这几年她们两个来往是少了许多。
“是，月明说柔安公主嫉妒着姚妃，其他她也不知道，她只一口咬定是柔安公主故意陷害！”钟牧和太医查遍了月明浑身，确实没有找到□□，指甲一一泡水，耳环朱钗都拆开，衣服帕子也一一搜索，都没有。用刑不过，也只咬定了说是梁楠故意陷害。
这样反而更棘手，她的供词里看似都是对姚妃不利的信息，可是，却都是无关痛痒的信息，就算梁栎此时生气了，不会太久她又会重获盛宠。
姚妃也听懂了，所以她心里虽恨着月明，却也知道下毒的事情和她无关，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王喜过来禀告，说是霍步轩进宫了，去见过了梁楠，现下已经在外面求见了。
毕竟是他的妻子，肚子又曾经怀着霍家的嫡长孙，他来问一句结果，自然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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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进来禀报的是霍步轩，可是先进来的人，却是梁栎的生母，萧太后。
萧太后是萧家的三女儿，当初年纪相当进了宫，皇帝梁韬对她并不亲近，可是她身体好，进宫没多久就怀了梁栎。可她并不适合后宫，生了孩子没多久又被皇帝所恶，加上其他妃子陷害，不仅褫夺了封号，还将她幽闭在自己宫中。
当时萧家送了小女儿进宫，也有了身孕，萧家于是将资源和重视都给了嫡出的小女儿。
梁栎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皇子所，也不让生母照顾，幼时很是清苦。后来梁韬病逝，皇子里反倒是梁栎拔了头筹被太皇太后一手推上了皇位，萧太后这才算是熬出了头。
不过她在宫中也吃了苦头，封了太后一直很安静，和皇帝虽是亲生，只有生恩却无养育，因此两人也不过是面子情。不过到底是生母，梁栎还是对她有些看顾，她对太皇太后也很恭敬，其他的，宫中诸人对她了解的却也不多。
萧太后不过四十多岁，十来年的冷宫生活让她面上有些孤苦，她保养的不算好，面上有细密的皱纹，不过底子在那里。她穿的不算华丽，但太后之尊的架势还是足的，见了梁栎就笑道：“正巧碰上了，本宫也就没让禀告，直接进来了！”
“母后要见儿子，自然不用禀告的。”梁栎笑了笑，站起身正要扶了萧太后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萧太后却摇摇手，直接走向姚妃让出的位置坐下。
她虽是长辈，但自己是九五之尊，让座是他孝顺，这样的座次也不算失礼，因此梁栎并不在意，反而因为母亲的避让更为满意。
等得两人坐好，姚妃、霍步轩、钟牧一一请安不提，梁栎顺势让钟牧也站了起来。
“本宫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十公主的事情，十驸马也莫放在心上，你们还年轻，宫中圣手医术高超，定能调养好十公主的身体，早日诞下霍家的长子嫡孙。”太皇太后年迈，梁栎尚未封后，萧太后其实才是后宫之主，又是梁楠的嫡母，这样的话合该她说。
梁栎点点头，心里想着后宫还是要有个皇后，替他打点这些琐事。
不过，梁楠的身体，太医院不少人都把过脉，基本上是不会有子嗣了。只是他们向来稳妥，和皇帝回话以及同萧太后回话，自然程度不一样，因此萧太后说保养好后再怀孕的话，不过是说明她对后宫的了解，还是有些偏差。
可正因为如此，梁栎反而更放心了。
霍步轩显得很是落寞，却依旧恭谨的和萧太后道谢。
“陛下，太后，臣有话要说！”钟牧却突然跪下来，道：“柔安公主一事，陛下命令臣封锁消息，后宫诸人知道蓬莱阁出了事情，详情却不知道，请问太后娘娘从何处知道柔安公主中毒落胎？还伤了身子的？”
如果十二卫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他也不必管理十二卫之首的朗卫了！
梁栎面色一沉，萧太后也是脸色巨变：“钟牧，你这是何意？这就是你们钟家的忠君之道吗？”
“钟牧不敢，只是此事由钟牧负责，臣必须查探清楚！”
“大胆！”梁栎一声暴喝。
钟牧跪下，却不说请罪的话，明显还是坚持己见的。
萧太后沉了沉脸色，却还是平缓了口气：“钟大人职责所在，本宫也不隐瞒了。皇帝目前尚无皇后，太皇太后凤体欠安，这后宫诸事近年来都是本宫打理。十公主出事宣太医，掌事太监自然要来回禀，驸马进宫，也是要来报备。知道这些事情，本宫不算僭越吧？”
“臣，不敢！”钟牧跪下请罪，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太后突然到来，梁栎却不太希望她来插手梁楠中毒一事，毕竟，他自己尚未查清事实，节外生枝反而不美。
好在萧太后向来体贴，并不多做过问，她只说自己知道梁楠出事，所以作为嫡母过来探望一下，太皇太后那里不好过去，只能来了这里：“柔安还是孩子心性，经此一事必然成长不少，你是驸马，本宫只能劳你担待些。”
“儿臣……遵旨。”霍步轩回道，他虽是驸马，萧太后却也是如今王爷公主的嫡母，自称儿臣也是不错的。
只是，他虽然有了葛巾对梁楠不起，可这件事被梁楠捅到了皇帝跟前，因祸得福过了明路，心底那一丁点愧疚反而没有了。如今梁楠自己馋嘴，累的失去他们霍家嫡子，他心里不是不怨的。
许是看出他有些不甘愿，萧太后也知道他们夫妻感情近来愈发不睦，长叹口气道：“你们还年轻，不知道世事无常，好好的夫妻如果不能同心如何长久？本宫观你们新婚时甚是和美，那些年柔安进宫，和姚妃往来，你每每都来接她，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一般；后来不知怎的，柔安进宫只回自己原来宫中，你却甚少去接她了，本宫看着都心疼。好好的一对佳偶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霍步轩不知怎的，心头一跳。
却听得萧太后继续道：“柔安以前爱跳舞，也常听的她和姚妃娘娘双人舞美不胜收，只是无缘一见。如今柔安身子不好，也不知何时能一观了！”
听得萧太后突然转了话题，梁栎有些莫名，却也答道：“朕也记得柔安善舞，不过庆功宴之后却也不曾得见了。”
“陛下若是有心，等柔安痊愈，臣妾一定同她好好排练，跳与陛下和太后看。”姚妃见皇帝平复下来，却不提自己的名字，赶紧小心翼翼的表态道。
只是柔安公主在偏殿还是病怏怏的，这边的姚妃却是舞啊什么的争宠，有些不合适。
梁栎面上微热，咳嗽一声，不过心里还是满意的，这姚妃果然是以自己为天的。
梁栎些许的变化，姚渺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于是不由自主的松口气，还好，还好！她把大多的心神都放在梁栎身上，反而没有去顾忌太多旁的东西。
众人又略说了两句话，太医院派人过来回禀皇帝，说是柔安公主的诊断已经初步完成，后面会有太医值守，请陛下宽心。
太皇太后那里不久后也派了人来，说是知道柔安公主醒来，太皇太后醒过来之后也放心了些，现在喝了药正在安歇。
这才是真正的松了口气，梁栎知道，今日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梁楠谁出了事，想要把姚妃保下来，他定然要多费许多周折。
恰在这时，有小宫女上了新茶和点心过来。
一群人在这也说了大半日的话了，尤其是姚妃，她下午就来了蓬莱阁，后来遇上葛巾一事，晚膳来不及吃。
宫女上的是桂花糕和枣泥酥，这是宫里日常会吃的糕点，不过姚妃日常爱吃的是一款叫玫瑰果的，异香扑鼻香甜可口，这里也有。
姚妃娘娘正饿的难受，下意识的把手伸向了自己爱吃的玫瑰果，不过平日爱吃的糕点进了嘴，往常最爱的玫瑰香气突然有些腻的慌，她忍不住恶心了两声。
突如其来的干呕声自然是受到众人关注。
梁栎还有些莫名，正欲责怪她发出不洁之声。
作为过来人的萧太后却是一抚掌，笑道：“姚妃怕是有喜了！正巧，太医院的人就在一旁，你去叫过来给姚妃诊脉！”
后面这句话是对身边的嬷嬷说的，嬷嬷欢喜的应了，只是出门前想到柔安公主和太皇太后的身体，把喜色尽数掩盖了。
“有喜了？”梁栎就算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对这些事总是迟钝些，见嬷嬷出门去，他脸上也有了欢喜之意：“好，请太医诊过脉再说。”
姚妃进宫也有七八年了，圣宠不断，如今只有一个公主，如果能为自己生下个皇子，自然是大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12.11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