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谎!”他的声音几乎嘶哑, 鞭子再次挥着她, 手一甩,她身上的伤口又多了一线:“如果不是阿芳同你说起, 你如何知道我们共赏红梅如何知道我们把酒言欢?”
“我母亲从来不曾和我说过你这个人, 我能猜到, 不过是因为屏风上的红梅而已。”嘴角灿烂的笑, 已经变成了十足的讥诮。
“骗子!”鞭子回甩时,鞭梢往回带到了他的手背, 拉开一道小小的血痕。立刻有血珠崩出来, 他伸出舌尖,舔到嘴里,铁锈似的血腥溢满口腔, 也让他眼神更为执拗,流露出危险的血色光芒来:“呵,既然说了谎, 就要付出代价——你说呢公主?”
鞭子再次破空袭来, 下下都不落空,瞬间就将她身上那件素白华丽锦袍抽得血迹斑斑。
身上的鞭痕实在太疼,梁柒只觉得冷汗止不住的一层层漫了下来,将里衣打湿, 紧紧的贴在背上。伤口红肿破裂,被汗水沾染,更是疼得钻心。可她却仿佛不在乎的样子,还是那样灿烂的笑着:“你为何不信?我母亲嫁了我父亲, 两人终日恩爱不已,如何还会提及无关之人?”
她这一句话却是彻底掀开了苏建明心底的欲盖弥彰,手里的鞭子似乎没了气力,他垂下手,微微喘气:“你和她一样,都是骗子!阿芳根本就不爱他,却要嫁给他……梁治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得了她的心,却得不到她的人!”
娘亲……她眼底不禁闪过一丝迷茫,想起幼年时看见她独坐庭院的身影。
“你以为你的父母当真鹣鲽情深?”他看她满身血污面露茫然,心底的兴奋如一点星火,迅速的燃烧起来。平素儒雅的面容,已完全变得狰狞,如同蓄势吞掉猎物的野兽,望之可怖:“她是眼里不曾有我,可是你父亲呢,只是娶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梁治……呵,算什么英明君王,却连心爱的女子都得不到……哈哈,临死之前怕都不能瞑目吧?”
梁治其人,却是梁栎的父亲,大歧英明神武的先帝。
他的笑声如夜枭桀桀怪叫,让人听着连心底都不禁跟着战栗。
自己的人还没有跟上来,她现在没有救出十一完全把握,只能继续拖延时间:“苏大人,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你是否需要到一边平息怒气,我们再继续下去?”
这个时候,她明显还处于不利状态,居然还有胆量继续玩下去!苏建明眼底嗜血的光芒愈加浓厚,内心深处兴奋感也在咆哮着,无论如何,这个游戏果然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好,公主既然有雅兴,微臣定然奉陪!公主殿下,监察院行走谢君赞,是否是你的人?”
“不是,他恨本宫入骨,本宫抢他入府,还让他险些遭受府中男仆□□,怎会是本宫的人?”
他不动神色,退掉一发:“你为皇帝效命,为何?明明现在太皇太后,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这也是两个问题——本宫与皇兄自小便定下盟约,自然要为他效命。皇祖母再是荣宠,毕竟只是外姓,名不正言不顺,永不能称王;朝中自有效忠皇帝之人,提前站稳阵脚,才能有所图谋。”
她这次的回答并不完全,可苏建明略低头一想,还是退了两发。
伤口太疼,连说话都还有些哆嗦:“现在,苏大人欠本宫三个问题了。第一,这许多年你都不曾动手,为何今日出手劫人?新皇即位,你表面中立,实则是太皇太后的人吧?你又为何不效忠皇帝?”
“公主殿下只怕是误会了,微臣这些年不是不动手,只是阿芳不在了,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过——年初有人给我送来一张公主的画像,啧啧,下官这才见识到,原来远望着风华绝代却偏偏人人惧怕的聿合公主,竟然生了一张这样的好容貌!”他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灼热,心头的火焰也越烧越炽热:“梁栎是梁治的儿子,不过乳臭未干一小儿,我为何要向他俯首称臣?”
他果然是太皇太后那边的人,然而,给他画像的那个人,却是梁莹玉!
……
渐渐的,十一床榻前的毒针只剩了一发。
梁柒身上却没有再新添伤痕,却依旧已是遍体鳞伤,素白的锦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裸.露的洁白肌肤上,已经爬满了鲜血淋漓的伤口——面色苍白,长发如瀑,脸颊的下方还有一道血痕。红色鲜艳,白色却更显圣洁,红与白的强烈对比,忽然生出一种病态的美感来。
苏建明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蹲下身子,伸手,猛地按上了她脸颊的伤口。
痛楚剧增,梁柒身体一僵,顿时打了个激灵。再去看苏建明的眼神,已经不对,渐渐变得迷蒙,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一抹诡异的绿色刹那闪过。
她屏住呼吸,仍由他的手从脸颊,滑向白嫩的脖颈,再往下,是精致的锁骨……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外面有微微的响动。
苏建明却似乎不曾注意到,一手还抓着鞭子,另一只手却在年轻白皙的肌肤上流连。
滑腻香软,还夹杂着鲜血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沉迷。
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母亲的声誉更不能再被玷污——他,非死不可。
心下已起了杀机,可她面上惊恐的神色却愈发明显——眼珠湿漉漉的,似乎还冒着水汽;鼻头有些红,像是稚嫩幼兽的惶恐;脸色却是被吓得发白,想是被风吹落在雪地上的白梅。
她在害怕,想到这一点,他却愈发觉得兴奋,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更是忍不住想要摧残,看她是否能再怯懦再招人怜惜一些——心头开始狂跳,手掌下的肌肤冰凉,却带出他身体里最旺盛的灼热。鲜血在沸腾,她身上的血腥味似乎都化成了爱欲的暖香,慢慢融化了他的理智。
尚处在惊恐中的少女,却在这时,深处双手爬上他的脖颈,仍由他的一只手掌在肩背处游移。
“苏大人,你知道十一的全名叫什么么?”她在他的耳际轻缓娇喘,吐出的呼吸微凉却满含馨香。
不够,不够,还要再沉沦,还要再忘形。
他反应果然比之前慢了一些:“……什么?”
“十一他,姓梁,单名一个梓,木幸梓。”语音方落,手掌用力,手中磨砺得锋利至极的银刃,完全没入了他的脖子。
‘扑哧’一声,那是银钗刺入肉体的声音。鲜血猛然间崩裂出来,喷湿了她半个身子,鼻息间,咸湿温腥,他的血液,都是让人作呕的味道。
***
门终于被人打开。
沐老头是第一个进来的,即使早已做了准备,他还是不免怔在了当场。
明亮的暗室里,少女跪坐在地上,黑发散乱,满身伤痕。她面前的地上,衣饰华丽的中书令苏大人,一身血污的趴在那里。脖子上的伤口正是动脉处,血汩汩的往外冒着,只一会的功夫,便打湿他身下的土地,打湿了他身旁梁柒的裙摆。他还有气,身体偶尔会有一个抽搐,却渐渐变得微弱。
沐老头没有再往前走,他身后却越众走出一人,径直走到她的身边,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面容却是少有的冷峻。
梁柒瞳孔微微有些涣散,却还是很镇定,指着十一的所在轻声道:“十一床榻前,还有一发毒针,我、我来不及全部取走。”
沐老头终于清醒过来,十一小小的个子孤单的躺在那里,生死不知,越发揪得人心底发疼。他快步走过去:“要不,我拿绳子缠住他的身体,凌空将他扯过来?”
“……好,十一就烦劳你了。”人不能过去,凌空将他卷过来,应该会好些。
蹲在她身侧,半护着她的,正是杜若,他很少像现在这样冷淡表情的,可是梁柒如今正挂心十一,根本顾不了他。他抬手制止:“沐前辈,你且等等,如果他这个机关设置,是十一一旦离榻,榻上力量骤减,机关因而开启,十一岂不是很危险?”
沐老头一想有理,不禁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杜若微一沉吟,拍手叫了人进来,吩咐几句。片刻后,那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三尺长左右的木箱,去掉箱盖,只剩下下边尺深的箱底:“此事,要二人搭配默契,一人勾住十一,只等他准备离床时,另一人正好将箱盖送到,恰好遮在他身上——此事,不能有半分偏差。”
“我来卷十一,你们谁来配合我?”她慢慢恢复了镇定,从地上捡起曾将自己经抽打得满身伤痕的马鞭,颤巍巍的站了起身。
“如此,便我来吧!”他身后的下人递上一根软鞭,他执在手上:“沐前辈,我和九九出手救出十一,还请您帮我们护卫四周,注意是否还有机关。”
“好!”
——
梁柒身上还有伤口,可此时也顾不了许多,长鞭一点,鞭梢瞬间将十一的腰肢卷住。
身边杜若也已将软鞭缠在木箱的拉环上:“我要动作了,你也要注意些。”
她认真点头:“好。”
木箱底朝上向十一的上方而去,然后正好停在十一身体上方的时候,梁柒手腕用力,将十一往怀中扯过来。同一时间配合良好的,杜若也跟着往回用力。
就在十一离榻的刹那,头顶房梁上几乎是无声无息飞下一排毒针,急速,密集,且细如牛毛。若不是它打在木箱上的声音,很可能会让人直至被它射中之后才注意到。
十一被扯回来,梁柒下意识的张开双手去抱,他被带回来时还带着一股大力,于是全部砸在她的身上。她不禁身体往后退去,却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温暖,却很轻缓,半点也不曾触到她身上的伤口。
沐老头探头看了一眼十一的脸色,面有忧虑:“我们还是早些出去,这毕竟是中书令的府邸,不能久留。还有,贺远洲就在府外小巷接应,月拢也在车上,十一不会有事的。”
梁柒点点头,这苏建明在自己眼底虽然是死有余辜,可他毕竟也是朝廷命官。自己目前手中没有任何把柄,着实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如今,若是能安然无恙的退走,也算得是个好事。
十一被杜若抱着,梁柒则被杜若拥着。
等到了书房,先前给杜若递上软鞭的男人疾步凑过来;“主人,尚今府的人,正在朝着这边过来。”
杜若眉眼移动,眼神少有的凌厉:“尚今府?”
男子点点头:“恩,只怕不到盏茶功夫,就会将苏府团团围住。”
“这原来是个局,我不过枉做了瓮中之鳖。”梁柒冷笑:“既然已经出事,我便不能让此事变得太简单——这里哪里有煤油?”
沐老头有些不明白,杜若却是顿时凝了脸色,却依旧没有开口制止,只招手让下人立即去找。
那人很快就带了一小罐回来,梁柒接过来,正准备进密室去。
“你身上还伤着,让镇海去吧!”他拉住她,声线却带些不可拒绝的清润,略顿了一顿:“他自会知道哪些东西不能再留。”
他心里大概指的,是苏建明的尸体,可梁柒心里想的,却是满室母亲的画像。可到底没有开口明说,只是将煤油递过去:“有劳。”
镇海出来时,里面已有了微微燃烧的气味。
暗室的门缓缓关闭,梁柒抬起开门的烛台钥匙扔了进去,片刻后,这间书房就和普通的一样,再没有了任何曾经有密室出现的痕迹。
***
贺远洲果然等在小巷子的马车里,他一见到她,忍不住开口就骂了起来:“我说过多少遍了,在我们没有来之间,你为何要孤身犯险?你若是出事了,还指望十一日后依靠谁?”
他一开始声音有些大,被身边的沐老头身上扯扯衣角,只能瞬间将声音压低——饶是如此,他还是操着低沉的公鸭嗓子将她骂了一顿才解气。
梁柒却只能笑笑:“他临时给我来了信,却不让我带上任何人——他抓走的是十一,我没有办法去一一部署好了,这才出手。”
“……”她说的是实话,贺远洲无从反驳,一时怔怔。可想了想还是不对,指着她嚷嚷:“你可以等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可以在我们还没来之间就动身?”
他身后的马车上就坐着月拢,沐老头将十一送上去让月拢治疗,自己回身,皱着眉:“行了行了,不要再吵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看两位是不是换个地方再决一雌雄?”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不远处有火光传来,伴随着着轻微而整齐的脚步,不难猜出是来了大队人马。
“九九,我不能送你回去,苏大人身边的黑衣女方才逃了,我必须将她找出来以绝后患。”他沉沉的看着他,眼底有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蜜意柔情,还有隐隐的失落:“我终究还是恼怒,你不曾信任我的。”
说完也不去听她的回答,只将她轻轻送到贺远洲的身侧:“沐前辈,贺先生,九九就劳烦二位了。”
沐老头看着他的背影,稀疏的眉毛向上一挑,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嘿,怎么从这小子嘴里听到这句话,感觉这小子像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贺远洲搀扶着梁柒上了马车,笑着回头:“他把自己当了内人,我们可不就是外人了?”
马车里,小十一还是昏迷不醒,可是看月拢的脸色,应该尚无性命之忧。
“那贼人给少爷喂了丹阳红,如果在日出之前没吃解药的话,就会全身发红,然后像是风寒高烧一样,慢慢死去。我曾经接触过这种毒,也有解药,回去解毒之后,修养几日就会没事。”她一面说着,一面拿了银针在十一额头上扎了一针。
“十一之仇,我必报。”她咬紧牙关,有些虚弱的靠在车壁上,将身上的外衣紧了紧——这外衣还是杜若解下披在她身上的,此时觉得意外心安。
月拢将十一安置妥当,发觉梁柒脸色不对,再一看外衣没遮住的地方,全是鞭子的痕迹。她眼睛一红:“公主,你身上……”
马车外赶车的沐老头插嘴:“对了,你给她上些药,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然全身都是伤口了。”
月拢湿着眼睛,慢慢解开外衣,只是一看,眼泪便掉了下来:“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本来白嫩的肌肤,如今全是血痕,鲜血糊住衣服,全部粘在伤口上。月拢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只能将止血消肿的药粉,一点点小心的吹到她的伤口上。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月拢听从吩咐,将帘子掀开半扇。
贺远洲没有赶车,就坐在车辕上:“这苏建明如何得罪你了——或者说,你是怎么得罪他,被他这样报复?”
梁柒现在很虚弱,说话有些无力:“不是,只是上辈的恩怨而已。”
她不肯说,他自然也不会再问,只是忽然叹口气:“一个郦语堂,一个侯参勇,现下又多了个苏建明……九九,你身上血案多了,日后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就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自觉此章甚雷,请诸位看的时候小心炸伤嘿~~
另,我只能尽量两天一更,基本在五千以上——妹子们见谅,习惯性卡文星人伤不起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