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 以为我会帮你？”
梁丝素一时怔住, 呐呐道：“我……”
“呵，还好, 没有自以为是到来威胁我。”九九低着头笑了一下, 可是笑意却不曾抵达眼底：“梁丝素, 我的好堂妹, 一直以来倒是小瞧你了！呵呵，梁楠将我视为陌路, 想不到倒是你, 居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唔，是声音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十一因为捞到了一条心仪的小鱼, 咯咯的笑了起来。
“啊？……是，”梁丝素忽然有种感觉，虽然有与虎谋皮的胆量, 可是有时候还是坦白些好：“我自小对声音, 较为敏感些。”
“原来如此。”九九笑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个远房的堂妹，比那些与自己更为熟悉的梁楠相比，居然能更快的猜出自己的身份来。也对, 可能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吧，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活着的梁丝素，习惯性的穿过表面来看事情。自己在她眼里，被看见的恐怕不只是这张脸！
这也就说明白了, 方才堂堂的一个郡主，如何会对自己一个平民这样客气。
九九面对着她，眼神却是遥遥往塔都那边看了一眼。
“九姑娘不必担心，芳洲公主正迷上杂耍时的飞镖，正兴致勃勃的在那边尝试。塔都王子和杜大人不好走开，也陪着一边。”
“丝素，有没有人同你说过，有时候女孩子过分聪明了，可是相当不讨喜呢！”九九偏头微微一笑，却话锋一转：“不过，我喜欢聪明人，这样打起交道来，才不会觉得枯燥。不过，我不喜欢别人遮遮掩掩的，你是如何打算的，直接说吧！”
梁丝素有些紧张，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九姑娘，方才您也看见了，塔都王子……塔都王子对你存有爱慕之心，他日若是得知您的身份，定然会向陛下求亲。陛下向来疼爱于您，决计不会让您外嫁的，可这样难免会与戎国产生芥蒂。丝素虽不才，不能保证让塔都王子倾心于我，可是却可以笃定，只要给我机会，定然叫塔都王子对于和亲人选，不会有其他意见。”
“恩，倒是自信得很。”九九抬眼打量着这个堂妹，这个素日她从来不曾倾注目光的人。她穿着男人的袍子，一张俏丽的小脸却自有一种倜傥风流，仔细去看，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些的女孩子，居然能生出几分冷艳来：“你的要求，我今日便应下了，今次大红花轿之中坐着的，定然是你梁丝素。不过，请你也记住了，他日后服加身之日，莫要忘记了故国故人！”
说话的时候，九九寂静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笑容灿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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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丝素说完之后，便端着步子又回到梁楠身边去了。
“嘿嘿，这丫头倒是不笨，知道到你这里来探探路。你说，要是他日皇帝圣旨一下，这戎国皇后之位属了这金紫光禄大夫的女儿，不知道你那公主妹妹，是不是会失落得很呢？”
九九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却是端坐在小摊前的老头子，一张脸黑黝黝的，像是被炭灰厚厚的抹了一层。眼前的摊位上蹲着的两个客人，一点都不去招呼，偷听别人的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正大光明的搭话？
小十一将好不容易捞起来的鱼又放回去，睁着大眼睛：“沐老头，你要是不说话吧，还能伪装个八分像。你这一开口吧，便完全不像了。'
仔细去看，这卖鱼摊前的老头，不是沐老头是谁？
沐老头伸手将脸一抹，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便看见熟悉的那张皱核桃脸笑嘻嘻的露了一露。但是很快他手掌再在脸上抹了一遍，面容又变成卖鱼倌的木然面孔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可不相信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在这里特地来保护’的鬼话！
幸好沐老头诚实得很，木然黝黑的卖鱼倌的面容下，是这样的回答：“嘿嘿，你也知道，我那粥铺也就是个破落摊子，不是什么吃饭的营生。我不是听人说这庙会热闹得紧，来这里挣些酒钱么？”
十一听得这样说，忍不住咯咯又笑了起来，清脆的调子里，有独属于孩子的纯真与童稚。
然而那卖鱼的老倌，严肃而老实的面容，却忽然配上的是沐老头一贯有些贼兮兮的声调：“我说十一，你什么时候和你阿姐学的，精明兮兮讨人厌的性子？老头我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呢，谁知道这么快就被你们识破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很快忍不住了：“喂喂，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拥蓝就不必回答了，你若是认不出我来，那才叫奇怪呢！”
“唔，麻烦你下次乔装打扮的时候，千万记得换双鞋子。”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说薛拥蓝不必回答，可是九九还是回答了，她伸手指指沐老头脚上穿的黑缎面的功夫靴：“你自己可能没有注意，你为人向来散漫，对吃穿用度一向都不在意，面摊子破成那副德行，也不见你有什么修葺的想法。可是，你独独对脚上穿的靴子注重得很，虽说不需要料子十分贵重的，可是若是不是茂德祥量脚制作的，你绝不会穿上脚，而且是适合武夫习武穿的功夫短靴。你说，穿着这样鞋子却做鱼贩的，除了你沐老头还能有谁？”
沐老头恍然大悟：“有理有理，受教受教！那十一呢？别说和你阿姐一般的猜测啊！”
“嘿嘿，我蹲下来的时候，拥蓝哥哥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刚开始是没有看明白，但是阿姐这么放心我在这里，我就想肯定是认识的人。不过，确实是没有想到是你，不过后来，你不是开口了么？”小十一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哈，十一真聪明啊！真不愧是你这精似鬼阿姐的弟弟！”他端着那样一张脸，说话的口气却是沐老头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极了。幸而他很快就严肃了起来，看着九九也一起蹲在鱼摊前：“这梁丝素说的，你真打算去向那小皇帝提？”
九九叹口气：“她说得不无道理，现在最合适去和亲的那个，除了她我还真想不出其他人来。她父亲梁安贞虽说空有官职并无实权，可到底也是梁氏一族，若能收为己用，只会有益无害。”
“哼，只怕你去说了，以后在那小皇帝面前就埋下祸患去了！”沐老头冷哼一声，面色却依旧是木着的。只是看九九面色凝重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从身后再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玉缸来，冲着十一贼兮兮的炫耀：“小客官，老爷爷这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小金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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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十一挪到他边上去，看沐老头卖弄新得手的金鱼。
九九手上拿着十一方才捞鱼的小网，在水里无意义的滑动中。
确切说，她是在发呆。
“你手脚要轻，但是速度要快，这样才能捉到鱼呢！”一直蹲在边上，无声无息的薛拥蓝，此时忽然冒出声音来。
“什么？”
“九姑娘定然明白我的意思，若是手脚慢了，鱼，可要溜走了哦！”面前的那张脸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来，妩媚而多情，偏偏却带着些邪气的样子。薛拥蓝嘴角勾起，眼神明灭不定，忽然一伸手捉住她的手，顺带捏住她手上小小的渔网：“你看，这样才能捞到呢！”
手掌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九九蓦然吃了一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松开手来。低下头去看，小小一圈渔网中，一条食指长的金色鲤鱼，正挺着雪白的肚皮，在细网中一跳一跳的。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于渔网之上弹跳了几下，就跃回了水中，溅起几滴细碎的水花——但终究不是人类，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落回水中便和其他同类一样，怡然自得的畅游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九九还是愣着，忽然问他：“刚才你在那里？”
虽说是问话，口气却是肯定的。
薛拥蓝却避而不答，转过脸去，却是不笑了。唇紧紧的抿着，从侧面去看，容颜姣好，线条却是男儿气概的精致。他五指一张，手指上攥着的小渔网也跌到了地上，细纹网面立刻沾满了细沙：“我刚才也在想，抓着你的手时，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是紧张，还是不愿，或者，是欢喜？只是独独没想到，却是讶异。”
他再度转脸看着她：“怎么，真的很惊奇？”
九九的唇也越抿越紧，目光更是利得能淬出冰刀来：“薛少爷还真是好兴致，这么多美人来来往往青眼相加的，九九倒是也没有料到你还有这样的好兴致。怎么，偷听很过瘾？”
气氛忽然有些紧张，没心没肺的沐老头没有反应，十一却不知怎么注意到了。明明还背对着她们趴在沐老头腿上，看他手上那个小鱼缸的十一，忽然怯生生的叫了她们：“阿姐……”
后来十一回府的时候，偷偷和她说过一次，当时在她们两个对峙的时候，他确实看到了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九九告诉他，那种很可怕的东西，叫做杀机。
但是当时十一才叫出口，九九就反应了过来。
正巧芳洲那边厌倦了耍飞刀的把式，她是习过武的，使了银子私下学了飞刀的诀窍，也能飞个七七八八后便没了兴趣。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方才的玩伴十一，便拖着一群人来找她们来了。
小金鱼这种东西，不管是大岐还是戎国的皇宫，不知养了多少去。越是金贵的品种越是不稀奇，随便一把鱼食扔下去，能泛起大片来觅食的。因此她和梁楠两个，只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
“我听说这里的姻缘签灵验得很，不如一起去求一支吧！”毕竟是有了心上人的女孩子，梁楠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芳洲本瞧不惯大岐男儿的婆婆妈妈，总觉得比起戎国的威猛男儿来，太过娇弱了，因此对这求姻缘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她看一眼自家老哥，眼珠子一转不知打了什么主意，于是欣然同意：“去去，既然这么有名，都到了门口焉有不去之理！”
九九垂下眸，不去看站在杜若身边的梁楠，声线淡淡的：“诸位，恕九九还有俗事缠身，不便久留。若是扫了诸位的性质，只能抱歉得很。”她微微行礼，道了歉意，便朝着十一招招手：“十一，咱们回家去吧！”
十一看出阿姐有些不悦，虽然不知道原因，却是乖巧得紧。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到鱼贩的手掌上，抱了装着他挑的小鱼的白瓷罐子，小步跑到阿姐的身边。
“诶，怎么这就走了，不是玩得好好的么？”芳洲不明所以，忍不住脱口问道，看她抱了十一就打算要走的样子，下意识伸手扯了她的袖子。
九九眼神一凝，凉凉的落在衣袖上的指尖上。
芳洲不知怎的，忽然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芳洲，九九姑娘既然还有要事在身，不妨让她离去吧！”塔都将自家妹子拽回身边，虽然有些不舍，可到底是十分有礼的笑笑：“九九姑娘那路上小心些。”
九九点点头，“多谢！”
说完便不再多言，抱了十一转身就走。
刚走出挤挤攘攘的人群，却只觉得胸口的闷意不减反增，于是脚步愈发走得快了，甚至忘记确认一下，一直贴身保护的赵安是否一直是跟着的。
十一乖巧的被她抱着，一手圈着他的脖子，一手却不忘护着他的鱼缸。
“……阿姐，”他忽然拽拽她：“杜大哥……”
“什么？”她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杜若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一伸手将十一从她怀中抱出来——这是他第一次抱十一，本以为这样月白风清俊秀十分的佳公子，抱着个孩子定然烟火气十足的。可谁知今日这么一看，却依旧雅致得很。
九九忍不住皱眉：“你怎么来了？”
他照说是陪着塔都一起出来的，这随行的一个王子俩个公主，他怎么可能走得开？
“我原想是送你回去的，这样时节你带着十一回去，自然是不让人放心的。可我今日是陪着塔都出来的，私自离开却是不能。”杜若直直的看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去：“你向来聪明，塔都和芳洲也不曾避讳，听得他们名字，你定然是猜得到他们的身份的。至于楠公子么，她却是女子……”
“你不用和我解释，她们是谁，和我无干紧要！”九九硬邦邦的回答，可是脸颊却是热了起来。
杜若也笑了：“你这样聪明，我倒是省事不少。”说着却忽然抬起一只袖子，指着十一说道：“帮我将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十一乖巧的应了，伸手掏了掏，果然掏出一个木匣子来。不大，寸许长的样子，浅苍色的木质上面有朱色的木头纹理。被十一抓在手里的时候，本来没多大的东西，被他小手一衬，却是有些抓不住的样子。
“这里面是什么？”十一孩子气重，即使抓着有些困难，还是拿在手里左右摇了摇。
“不过是家里酿的香蜜，我自小便爱吃这个，井里打上来的水也不用煮开，拿碗乘了再滴上两滴，便能化出一碗香甜的蜜汁露来。”杜若将十一塞回九九怀中，脸色如常，可是耳际却是红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也知道你嘴里味淡，未必能尝出它的味道。可是，却还是拿了过来，想让你尝尝那甜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jj要是再吞我的评论，我就把它撕碎了吃掉！哼！
不过油姑娘说，杜若公子表现太平静，嘿嘿~~这一章怎么样？
依旧各种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