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却是一声轻笑, 这个十一, 果真是有了小明滟就要忘掉自己这个阿姐了呢!别的不说,现在反而要让她来回答最不擅长的谜语, 来讨好即将离别的小姑娘。可是, 面对着十一充满期待的面容,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一抬眼, 却看见那叫阿梨的少年还是带着微微有些尴尬的笑意看着自己,她于是不由自主的朝他点点头:“如此, 我便只好自不量力了。”
叫做阿梨的少年不知为了什么, 居然一脸的喜色,那样明显,就连本来站在一边的儒衫书生都朝他看了好几眼。只是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居然半点也不在意,取下靠近手边的一盏礼花灯:“方才那便算是第一题了,这是第二题。”
九九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 展开来看, 站在边上的十一扯着她的手往下,非要一起看。她无法,只好半蹲下身子,只见纸条上用清秀的字体写着:“指东说西。”
十一虽然小, 认识的字却是不少,只是奈何他的长项也不在此。于灯谜一事而言,她们姐弟两倒是出奇的相似,实在是没有半点的天赋。因此十一歪着头,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依旧是得不出结论来。
“不过是道灯谜,何苦为难自己?”聪明如斯的九九,再是不擅长此项,这样简单的谜题只一个转眼便早已得出了答案。看身边的奶娃娃十分苦恼的样子,她径自一笑:“十一要的,便是阿姐要的。”
她提笔,写下一个‘诣’字。这样的灯谜设于闹市之中,无关出谜者的文采风流,紧要的不过是环境而已。在这里,要是灯谜出得太过晦涩,无人能解,那又有什么乐趣呢?如此看来,她不过占着一分地利罢了!
再打开下一张,看见上面就简单写着一个‘目’字。九九眼神一转,却是没有将答案立刻猜出来,没有法子,这道题目太过转圜了一些,又没有半点的提示,她还真不好作答。刚凝神想着,忽然觉得头顶一暗,回头去看,却是杜若公子站在身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一笑,弯下腰,慢慢的朝着九九靠将过来。
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九九忽然莫名屏气凝神,不敢动弹。幸而他止身,只是从她手中将纸条取了过来,竖直拉开的字条被他横着展开。他静静的看着那灯谜,眼神却是望着正站在一边的儒衫公子:“敢问公子贵姓?”
那儒衫公子的眼神有几分闪烁,然而回答却是坦荡荡的:“免贵姓邵,姓名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公子若不嫌弃,可以称我一声阿琉。”
杜若公子已经做得这样明显,九九要猜不出来岂不是太过愚笨了些?然而知道了答案她也是不愿意写下来的,她直起身将那灯谜递还给阿梨。
阿梨一惊:“怎么了?姑娘是没有猜出来要放弃?”
“不是,你们事先也没有说过猜谜途中不许换人吧?”阿梨果然愣怔着点点头,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九九笑得愈发的娇艳欲滴,十一想要的东西,她做阿姐的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呵,轻言放弃可不是她的作风,相比较而言,她还是习惯坐享其成坐收渔翁之利!既然身边站着这样的人物,她何必苦巴巴的绞尽脑汁去做这自己不擅长做的事情?“杜若公子,如此就拜托你了。”
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的,那杜若几乎是在看见灯谜的时候就会随手将答案写出来,没有半点的停顿。
她们几个人站在这里,本来就是极其吸引人目光的,加上花灯铺子上的花灯也是十分精致,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想要出钱买下花灯的人也越来越多。杜若公子打开的灯谜他们是看不见的,可是他回答出谜底的速度却是有目共睹的,加上有些人之前没有猜过的,后来也来了兴趣猜上一猜,可是基本上也只能答对几题,到后来比较难的地方,都是咬着笔杆答不出来。
众人围在四周纷纷是赞叹不已,连摆摊设谜的阿梨阿琉也是十分惊叹的样子。只有九九抱着十一不动声色,薛拥蓝闲闲的靠在一边却是似笑非笑。其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是十一和贺远洲了,十一高兴的缘由不难猜测出来,无非是能得到欢喜的彩灯。而贺远洲高兴成那个样子的原因,就有待思量了——九九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觉得杜若公子猜对这么多灯谜,完全可以赚回他白白花出去的那五个铜板了!
答到第六题的时候,杜若展开纸条却是将双眉一凝,似乎是十分疑惑的样子:“这道谜题不是阿琉你出的吧?”
“什么?”名为阿琉的书生不解,将头凑过来看了一眼,尔后却是斜了一眼阿梨所在的位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这次回答的那个人却是薛拥蓝,只见他一声轻笑,带着几分肆意玩笑:“这样简单的题目放在第六题,未免让人疑惑了。再者说了,之前的灯谜虽然简单有余,称不上绝妙,然而却没有犯下如此的错误。扰还是掠?的确是犯了一谜多底的错误呢!”
阿梨的脸瞬间就热了起来,火红的一片,站在那里十分尴尬的样子。
于是九九先前看见阿琉的眼神所向就在猜测,这道题莫不是阿梨瞒着私自放进去的?现在一看阿梨的表情,果然是如此,只是这薛拥蓝也是个不厚道的,偏要将事情明明白白的撕扯开来曝晒在人前,让阿梨白白落了个红脸,也可惜了杜若公子含蓄相问的一片赤诚。
所谓相由心生,那叫做阿梨的少年生得眉目清朗,果然也不是那样心胸狭窄之人,当下看着气氛有些尴尬,爽朗一笑道:“公子果然是好眼光,我偷偷藏进去的,以为没有人会凑巧回答到这里……呵,果然是不能抱着侥幸心理的。如此,还剩下三道灯谜,我在这里预祝二位公子心想事成了。”
他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不卑不亢,顿时使场上的气氛再次活络了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多是来看好戏的,那摆摊的两人也是脑子十分活跃的人,拿到第七道灯谜的之后,不再是像前几题那样塞进杜若公子的手里随他打开,而是自己展开来高声唱道:“第七道灯谜,旭日临窗,易然命笔。此谜有注解,名为无人可解!”
他此话一出,场上众人却是一片哗然,顿时都觉得这二人太过猖狂了一些,纷纷低声指责起来。
谁料到杜若听完谜面,眉目一转,却是莞尔一笑道:“果然是无人可解!”
众人皆是诧异,十一抱住自家姐姐的脖子,皱着眉问道:“阿姐,什么叫无人可解?”
九九轻声解释道:“谜面注解有时候也是灯谜的一种,解答出来的关键有时候就在此处,注解说无人可解,也就是表示此谜要加上‘人’,才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她在这里说着,正好听着那杜若回答道:“律法名词,但书。”
“答对了!”阿琉双目发亮,看着杜若的眼神似乎比他头顶上的灯火,还要来得璀璨些:“公子高才,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只要答对剩下两题,那琉璃美人盏便是公子的囊中之物了!”他拿出一盏百子千孙松枝灯出来,打开卡在其间的灯谜:“此题是‘无边落木萧萧下’,请公子解答。”
无边落木萧萧下?这道题倒真是有些难度了,九九侧目,半天也没有得出结论来。
反观杜若的神色,似乎是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正闭目细细的思索着。
“有人说,大凡做迷,自然以贴切为主;因其贴切,所以易打。就如清潭月影,人人遥遥相映。那难猜的,不过是失之晦涩,即如此刻脚趾暗动,此唯自己明白,别人何得而知。所以灯谜不显豁,不贴切的谓之‘脚趾动’最妙!老板此谜,真真是脚趾动的典型啊!”薛拥蓝上前一步,伸手勾住杜若的肩膀,斜倚在他的身畔:“薛某生性乖僻,最喜此类刁钻古怪之谜题,不知可有这个荣幸,答一答这道题?”
他本来就生得比常人要美上许多,现在处在这灯火阑珊处,愈发的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立在杜若的身边,一个皎皎如芝兰玉树,一个轩轩然如朝霞举,只衬得这条繁华如常的街道,也似那天上人间。
阿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居然看得失了神,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脸上已是大红,支支吾吾道:“公子请便,你们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是答得的。”
薛拥蓝一听这话,果然是不客气了,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那松枝灯上:“不过一个简单的日字,哪里用得上如此繁杂?”他眼睛一斜,貌似是对上了某人还很迷茫的眼神,居然好心的开口解释起来:“齐梁陈三国国姓皆为陈,萧萧之下是为陈,尔后无边又落木,自然只剩下一个‘日’了!”
九九恍然大悟,尔后却是大怒,他这样解释难道是解释给自己听的?恼怒的回过神去瞪他,却发现他正对着边上一个紫衣美人秋波暗送,这才发现自己是想得太多了些。被抱在怀里的十一大概是想到花灯就要到手了,兴奋得在九九怀里不停的动弹,九九被他闹得没了法子,干脆将他塞进纯粹看热闹的贺远洲怀里,倒是落了个清净。
薛拥蓝将谜底一说出来,众人反应之后,都是轰然叫好。眼看着最终奖品就要到手,一个个也是愈发激动起来,红眼赤脖的模样,倒好似自己才是那最后胜利的人。
最后从八角琉璃美人盏之下取出来的灯谜,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韩子俊。”
饶是聪明博学如杜若,当下也是一愣,实在不明白前朝御史韩子俊,这样简单三个字,该如何得出一个谜底来?不是没有答案,而是这三个字能够得出的结果不只一个。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回过脸去寻找九九的身影。
他看过来的时候,九九正想到了什么,低着头浅笑。璀璨的灯火从她的背后打过来,打磨出她秀美绝伦的轮廓。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脸来,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但是很快就恢复常态。嘴角一勾,暖若春花初绽:“好歹是十一死活想要的东西,我这个做阿姐的做壁上观实在看不过去,那么容我来献丑了。”她上前一步,伸手从阿琉的手里拿过那张纸条,米白色的纸张落在那青葱的指尖,说不出的雅致风流:“韩子俊是我大岐的前御史大夫,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敢于直言。他死后,先帝大哭‘失诤臣明镜也’!他最有名的就是《十思疏》,至今还是各位文成武将的必读之物,史官说他是‘多少心血得一言’……”
说到这里她略顿一顿,薛拥蓝恰好接下话去:“好一个多少心血得一言!一个谧字果然精妙!”
***
有薛拥蓝和杜若这样的人才在,只是一盏小小的花灯,怎么可能不是手到擒来?
十一提溜着那盏华丽异常精致异常的花灯,兴奋得差点没有蹦跶到天上去,一个劲的朝着她笑,小嘴都没有合拢过。
相比较而言,九九的心情却忽然而然的郁闷了下来,果然,薛拥蓝和杜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原本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察看一番这两个祸害,结果几道灯谜下来,反而是自己被人打量了。这样几道简单的灯谜,光是杜若与薛拥蓝之间,就已经刀光剑影暗自了一个来回。她自己呢?在探看他们实力的同时,不也一样露了自己的底吗?诚然,还是那句老话,冲动是魔鬼,三思而后行才是正道啊!
时间已经太晚,九九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不仅彻底忘记了佳肴的事情不说,连十一手上还带着伤都忘了个大概。于是十分的羞愧,只好借故转移话题,摸着十一软软的头顶:“十一,莫不是忘记了礼貌?”
十一果然乖巧,抬起小小的脸:“谢谢大哥哥和……”他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叫他做杜若公子未免太过生疏了一些,于是自顾自的改了称呼:“杜大哥,这盏花灯我很喜欢,想必明滟也会很喜欢的。”
“呀,原来是为博红颜知己一笑,看来倒是不枉我动脑筋了!”明明是出力最少的那一个,却偏偏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番话来,九九差点狠狠的瞪死他。果然是祸水男人,以后定然要让他离十一远些,否则谁知道会教十一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幸而十一也不是普通孩子:“明滟是朋友,不是红颜知己。阿姐说了,男人做大事,一定要学会处理与女孩子之间的关系。儿女情长不是不可,但是千万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对上因为这番话而精彩纷呈的三张脸,她真的想要抱头逃窜了,十一啊,这些话好像不是她说的吧?就算是她说的好了,也没有必要在他们三个面前,再说一遍吧?她是真的不明白,十一,明明很聪明的一个小娃娃,从来分得清说话的时机的,怎么一遇上薛拥蓝,她就感觉他字字句句都是在针对他呢?
可惜身为说话对象里最重要的那一位,薛拥蓝明显没有这样的自觉,听完这话他只是将眉一扬,哦了一声:“可惜我不是做大事的男人,江山美人,于我而言,根本就没有需要选择的必要呢?”
这下子轮到十一咂舌了,傻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下意识的偏头去看九九。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本来还能说出诸如‘人各有志’、‘各有所爱’之类更书面更冠冕堂皇的话来,但是鬼知道,对着薛拥蓝那张脸,她万分觉得还是那句土话更能体现她现在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俺终于要离开家,到上海来打拼鸟……
不过现在有国网,可以更新国…真是抱歉,到现在才更新……请大家原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