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带上了会伏地听声的林东,并且很快发挥了作用。
五十余骑奔出五十多里后,魏霸停了下来,一是让战马休息片刻,二是这里快到第二个伏击点,他要先估摸一下追兵的情况。
魏霸在后面安排了哨兵,可哨兵也是有限制的,他们不可能越过敌人的前锋去查看对方的情况,所以他们传回来的只有追兵前锋的大致情况,连人数都是大致的估一下。而有了林东这么一个奇才,他掌握的信息相对准确多了。
听说追兵有两三百多人,魏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决定取消伏击的准备。
两三百骑,远不是同等数量的步卒可以抗衡的。司马师可以从容的把这两三百骑送死,他却不能死在这里。一旦被对方缠住,伏击的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会死得很难看。
“取消伏击,伏兵按照计划,撤到山里,待机行事。”
在这里伏击是京兆金家的部曲,三百多人,领头是金诩的次子金权。他在这里埋伏了半天,虽说冬天没什么蚊虫,可是阴冷也让他受了不少罪。金家虽然已经败落了,毕竟不是那种需要在野地里露宿的贫民,他是为立功,为了振兴家声,才忍气吞声,吃苦受累的。现在一听说要不战而走,立刻拉长了脸。
魏霸也沉下了脸。敦武一看,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手按上了刀柄。“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家少主这是爱惜你们,不想让你们白白送死。你要是觉得你这三百步卒能够挡住三百魏军铁骑,你大可以留下,我们欢迎之至。如果你不想死,那就把招子放亮一点,不要自以为是。”
金权被敦武一脸杀气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是示弱。他胀红了脸,想和敦武针锋相对,可是一看敦武抚在刀柄上的手,又有些惴惴不安。他非常清楚,如果要动手,自己恐怕不是这个汉子的一合之敌。
见金权被敦武镇慑住,魏霸上前轻轻推开敦武,不动声色的说道:“敦武,不得无礼。金兄也是杀敌心切,这种心情是值得尊重的。”
敦武立刻收了刀,躬身退在一旁。金权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的笑道:“参军说得是,我也是一片好意,没有违抗参军军令的意思。”
“金兄客气。”魏霸拉着金权走到一旁,很和气的说道:“金兄,你要杀曹贼为大汉报仇,这一点,我非常敬重。不过,敌众我寡,战则不利,说不定还会将金兄与这三百多大好男儿葬送在这里,又是何苦呢?老子有言,欲伸之,先曲之,我们暂时的避让,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杀敌。你说是不是?”
金权点点头,其他他也知道敦武说的话在理,他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现在魏霸好言相劝,他要是再不顺势接受,魏霸真让他去和魏军拼命,他可就难看了。正如魏霸所说,这三百人很可能一个也回不来。他父亲金诩让他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参军,我听你的。”金权哈哈大笑,做出一副和魏霸很亲热的样子。
魏霸也笑笑,随即安排了两个魏家武卒跟着金权撤退山区。这些人都是他一路翻下去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慢慢的发芽,给司马懿父子一个个惊喜。
在接下来的一天,魏霸一连放弃了三次伏击。等到傍晚,他赶到了商县。邓芝也刚到商县不久,经过近十个时辰的长途行军,将士们都很疲惫。不过能安全的撤出武关,到达商县,他们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魏霸找到了邓芝,开门见山的说道:“司马师带着三千精骑,就在我身后不远,晚上应该会在城外扎营。”
邓芝看了一眼:“子玉的意思是?”
“我想打一个反击。要不然的话,他明天会追得很紧。”
“我们现在总共才四千多人,能打他的反击吗?”
“难度不小,可是正因为难度不小,我们反而更有机会。”魏霸笑笑:“我想司马师再谨慎,大概也想不到我们会在今天晚上进行反击。”
邓芝点点头:“出其不意,这个道理我懂。可是子玉,你要明白一点。同样是赶了一百多里路,他们骑马,我们却是步行,要说劳累,我们比他们更累。司马师虽然年轻,可是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大意。”
魏霸嘿嘿一笑:“将军,你说得对,要想等司马师自己露出破绽,我们的确没什么机会。不过,有时候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将军,你就好好休息吧。司马师全是骑兵,他是不可能攻城的。夜里他也不敢大规模的行军,向我背后运动。最大的可能是扎紧营盘,等明天天亮再追。所以,今天夜里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等明天早上,你再择机出击。如何?”
邓芝见魏霸说得很有把握,不免有些好奇,不过他没有多问,带着人去休息了。魏霸却没有闲着,他一面让剩下的一千余人上城防守,以防司马师偷城,一方面派人武卒出城联系那些他沿途播下的种子。
……傍晚时分,司马师带着三千精骑赶到商县之外。一百五十多里路,对于马背上的骑兵来说,简直是信马由缰,没有人好意思说累。除了第一批被魏霸伏击损失的三十多名骑士,司马师没有其他的任何损失。他的谨慎,让他在随后的追击过程中一帆风顺。斥候们在路边发现了一些踪迹,证明沿途至少有三个地方曾经有伏兵,只是因为司马师给前锋安排了惊人的二百骑,这些人才识相的撤退了。
撤退的方向很一致,都是两侧的山里,甚至还有渡过丹水,到了南岸的。发现这些迹象之后,司马师心头的疑云更重。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什么位置,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些人会给他造成麻烦。
明知道这些人是麻烦,司马师却无法可想,只能被动的等着。他将三千精骑分为三个部分,轮流休息,保证时刻都有一千精骑随时待命。
一千精骑,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足以对付两千到三千步卒。司马师不可谓不谨慎。可是,他还面临着一个问题:黑夜。
黑夜之中,骑兵不能纵马奔驰,不能充分发挥铁骑的突击优势,只能在大营附近巡逻。这无疑是作茧自缚,大大的限制了骑兵的机动能力。
司马师很无奈,白天黑夜的轮回,任谁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小心应付,希望不要有大的损失,死伤几十甚至上百个人,这都没关系,明天他只要追上魏霸,就可以成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初次单独领兵,司马师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在中军帐里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会儿想魏霸现在在干什么,一会儿又在想那些逃到山里的蜀汉军现在会在什么位置,魏霸会怎么利用他们。人虽然躲在了行军榻上,脑子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平生第一次失眠了,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像往常一样入睡,能做个好梦,比如抓住了魏霸,狠狠的抽他三百鞭子。
可是,好梦没来,噩梦却来了。
魏霸来了。
从夕阳落山开始,魏霸就一直在城头看着司马师扎营,他要通过营盘的大小来确认司马师的准确兵力,特别是要确认他有没有分兵。天黑之后,他安排好城防,就带着敦武等二十个武卒悄悄的出了城。
准确的是说,是敦武带着他潜出了城。要论打探消息、行刺伏击,敦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高明的先生。魏霸跟在他的身后,按照这些日子敦武教给他的潜行技巧,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司马师的大营外。
在一个山凹里,伏着三百多条汉子,一个个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狼。
他们是最先赶到的马家军。
看到马操,魏霸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云龙,不愧是马家军,跑得真快啊。”
马操咧嘴一乐:“跑得慢了,哪里还有功劳。”
魏霸也乐了,随即安排了任务。在他到来之前,马操已经找好了伏击地点,安排了撤退的路线。现在只等魏霸下令发动攻击了。魏霸检查之后,发现没什么纰漏,对马操的做事能力也非常满意。
让马操等人埋伏好之后,魏霸在敦武等人的保护下,向司马师的大营潜去。司马师虽然来得急,营盘却扎得一丝不苟,不仅扎起了营盘,还立起了望楼。望楼上安排了两个当值的士卒,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旷野。
当然了,这么做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他们傍晚到达商县城外,整整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把营盘扎好,再加上埋锅造饭的时间,到夜里亥时,他们才能够休息。赶了一天路都没有扎营累人。
魏霸就是在他们刚刚睡下的时候来的。这些魏卒都是做斥候的材料,他们从小接受的训练就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接近对手,干掉对手。望楼上的那些魏军士卒虽然警惕,对他们却没有什么防范能力。
在离营门二十步处,两个射术最好的武卒停了下来,端起手中的弩,瞄准了望楼上的魏军。其他人继续前进,摸到了营门前。十个魏军士卒抱着长矛,在营门前来回走动着,不时的跺跺脚,咒怕一声这鬼天气,刚刚入腊,就冻得人浑身冰冷,浑不知在黑暗中,有十八具手弩已经瞄准了他们。
一个魏军士卒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扭过头,向营盘外看去。
“射!”敦武一挥手,率先扣动了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