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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信然觉得生命在渐渐从自己身上离去，他几乎觉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肉体，他的魂魄置身事外，无助地看着许歌正贪婪地啃噬着他的身体。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却是在他自己身上。

　　“常信然。”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有点熟悉的声音，又不会特别熟悉。

　　“常信然。”

　　那个声音又来了，当许歌靠近他的时候，那个声音伴着疼痛而来，异常接近。

　　“常信然！”

　　又来了，这次这个声音更加接近了，常信然勉强抬起眼皮，看到门口惊恐夺门而入的人——关鱼！

　　是她在叫自己么？

　　不……现在是她在叫自己没错，可是之前并不是她，之前那个声音，像是严俊明的。

　　严俊明？他没死么？

　　和关鱼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名叫小夏的少年，和关鱼不同，那个少年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一室的血迹，他竟然还一边走一边对许歌说：“许歌，你不要接近那个男人，他是……”

　　那个傻瓜，还没看出来么？

　　小夏的话没有说完，许歌忽然跳起来，挥起手中的剪刀向小夏划去。躲闪不及的小夏眼看就要被刺中，谁知下一秒胸前见红的却是关鱼。

　　关鱼替小夏挡住了这一击。

　　常信然看到关鱼双眼瞪得大大的，一脸惊恐，那个冷静的女人脸上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慌乱的表情。关鱼疯了一样反握住许歌的剪刀，就像从剪刀刃上滴下的血不是她的一样。

　　“哟——医生，你想起我啦？好久不见，我们是熟人呢！”许歌这几天吃得饱饱、体力充足的她，并不把眼前的敌人放在眼里。

　　小夏被吓傻了，站在旁边直直瞪着手上的红——那是关鱼的血。

　　“你还有力气么？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想救谁？”许歌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剪刀向上挑了挑，几乎抽出，然而关鱼立即更加用力的握紧，于是更多血从她的手上淌出来。

　　“你说得对，我没力气了，连站也站不稳。”关鱼点了点头，“不过，我想救大家。我想救小夏、苏舒、仇天、常信然，我还想救你。”

　　她的话让小夏愣住了，许歌也愣住了：“救我？哈……你怎么救？别说我了，其他人你又拿什么救？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关鱼又是点点头，冷汗顺着她点头的动作，从她的额头流下，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要死，可是她却笑了：“你说得没错，我救不了我自己，可是我能救你们，就算我救不了小夏他们，至少，我想救你。”

　　许歌皱起了眉毛。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想要吃人吧？想吃想得不得了吧？不要吃别人了，吃掉我吧。我哪里也不去，乖乖地让你吃，好不好？放过其他人吧，这么久以来，够了……”

　　“你说什么！”小夏不敢相信似的惊呼。

　　关鱼勉强回过头去，给了他一朵笑容：“其实……我早就这么打算了，不过当时没有想起许歌的事情。我只是想着，如果实在撑不下去，就死我一个人好了。我是个拖累，你们却还一直看护着我，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小夏，只是一直没有说。不过如今，我不能让你们被吃掉，我要把自己给许歌。”

　　关鱼回过头重新面对许歌，偏头苦笑着说：“你很痛苦吧？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很痛苦吧？所以那时候才每天和我说话，你想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你希望有人可以让你摆脱，所以才接受治疗的，不是么？可是我呢？却扔下你逃走了，作为医生，抛弃了自己的患者，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关鱼笑着摇着头，忽然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有一次，只有一次，她在许歌面前睡着了，那次她睡得很好，梦里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摸着她的头发，让她想起了外婆温柔的手掌。她醒了，看到许歌鲜血淋漓的手指头，半晌才醒悟过来，那是许歌自己的杰作。

　　然后她做了什么呢？

　　推开许歌，推开椅子，她头也不回地逃走了，辞职信也是后来让人转交的，她就那样逃走了。

　　现在想起来，许歌那天什么也没做，她渴望人类的血肉渴望得要命，可是她却没有碰关鱼，而是咬烂了她自己的手指头。

　　那是病，身为医生，关鱼明明是知道的，可是却比其他人更加害怕，甚至没将她的病人当作人类对待。

　　那时候，许歌明明还是有人性的，可是她呢？她做了什么呢？

　　她没有人性地逃开了，还说许歌是“它”——这不是一个该属于人类的称呼。

　　她原本就欠许歌一个救赎。

　　“所以，吃掉我吧。”看着许歌，关鱼温柔地笑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许歌红了眼睛，手里的剪刀用力切下去，正要再度挥出，却猛地被关鱼抱住了身体。关鱼抱得那样用力，把全身最后的力量使出来了，许歌被关鱼用力抱住撞出门外，竟然投向了大海！

　　“啊！”许歌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然后就是扑通的落水声。

　　小夏吓傻了，半晌，他才上前去查看常信然的鼻息，没有鼻息……

　　想起刚才的落水声，他疯了一样冲出门去，扒住栏杆，大喊着关鱼的名字。没有回音。他愣了愣，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似的，猛地从栏杆处跳了下去。

　　许歌从甲板上爬起来。

　　没错，是甲板上。在最后一秒钟，她推开了那个疯女人，那个女人落进了海里，而她则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疼……”

　　呻吟了一声，许歌向海里看了一眼，随即又是一抹身影从她眼前坠落，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有人跳了下去。

　　“傻瓜，一群傻瓜！这种地方的海里，下去了能活命么？”嘴里嘟囔着，许歌向房间内走去，她要节省力气慢慢休养，等待活下去的机会。她会活下来，哪怕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人间地狱。

　　一开始日子还算好过，大家都是互相鼓励的好伙伴，每个人看起来都友善，可是……后来呢？

　　发现活命的几率极小的瞬间，大家的眼神都变了。

　　她被自己最亲密的人袭击，看到身上的那个咬痕，她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竟然想要吃掉自己！

　　因为她是最弱的一个，所以她成了众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没有一个人出来保护她，她躲躲藏藏，每天担惊受怕地活着，那时候，她觉得那些早在海难中死去的人是多么幸福！他们不用面对如此残酷的地狱，能够在那一刻死去该有多好！

　　可是她活下来了，她不想被那些人杀掉，她要变得够强，如果他们这些人有人能活下来的话，她要是那唯一的一个。

　　她吃掉的不是那些相交多年的友人，她吃掉的本是没有人性的鱼。她的好友早在那场海难中就死掉了！

　　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的楼梯爬到他们之前容身的房间，看到角落里那个黑色箱子之后，许歌笑了。

　　那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早在仇天说那个箱子是他救命恩人的时候，许歌就留意了那个箱子，想想看，一个装了一具尸体的箱子，上面拖了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居然还能浮起来，那说明箱子的浮力非常不错！

　　对于其他人或许不可能，可是对身高只有一米五七的她来说，那个箱子完全可以成为她的救生筏！

　　所以一开始许歌就知道，那个箱子将成为救她命的最终手段。

　　她打开了那个箱子，关鱼外婆的尸体躺在里面，尸体有些干了，看着尸体脖子处的牙印，许歌的眉毛皱了皱。

　　她……当时明明是想袭击关鱼的，可是咬下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名陌生女人。那个女人发出尖叫，引来了众人。她只好将那女人扔在了中途，谁知后来被苏舒他们找到的时候，那个女人竟变成了关鱼外婆的尸体。尸体的颈部有牙印，是许歌的牙印。那是被她袭击后的证据。

　　当时许歌的心里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许久没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然后他们在棺材里发现了关鱼，所有人都以为是他们口中的“怪物”把关鱼放进去的，可是许歌心知肚明：自己什么也没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