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舒的视线牢牢锁定仇天，仔细观察着仇天的表情，嘴里的话却没停：“所以，现在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把这些东西放进关鱼外婆棺材里的人，就是你，不是么？”说完，苏舒紧紧抿住了嘴唇。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仇天笑了，又向苏舒踏近一步。

　　苏舒立即倒退一步，背脊已经贴到了冰冷的栏杆，无路可退。“能这样做的人只有你。”他的嘴里却完全没有示弱，反而更加大声，海风将他的声音刮了出去，他的声音零散在海面上，“最早将棺材推上来的人是你，你让人先将棺材拉上来，然后自己才上来，充分说明了你对那个棺材的重视程度，那时候只觉得你是单纯感激救命之物的心情，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时……你就已经将东西放在棺材里面了吧？”

　　“快点把绳子扔下来！快点！快把我拉上去！”

　　“你刚一上来没多久就故意打开箱子，让大家看到里面的尸体。你是利用人们对尸体的惧怕，有害怕的东西在里面，自然没有人会随便打开箱子，这样一来，你藏在里面的东西，被人发现的几率也就小了很多。”

　　仇天说着，忽然弯腰：“我倒要看看箱子里是什么……”

　　“不要——”关鱼想要阻止，然而她的话却说慢了一步，仇天已经将盖子掀开。

　　“幸运的是，那个箱子里的尸体居然是关鱼外婆的尸体，于是你就有了将箱子留在身边的理由，后来常信然他们离开，你仍旧坚持留守，恐怕也是为这个原因。不过船上毕竟出了你预料不到的事情……”

　　苏舒看着仇天，看到他被胡子掩盖之外的皮肤，也冒出了一层汗水。

　　“袭击人的怪物出现了，你担心它们会吃尸体，所以一开始就主动对关鱼提出建议，将棺材钉住。”

　　“你打不开的。之前因为包裹箱子的牛皮纸没了，所以我早就把箱子钉住封起了啊！”

　　“早在关鱼第一次遭到怪物袭击的晚上，我就把箱子钉起来了，因为我怕怪物会咬伤她外婆的尸体……”

　　“邮差先生，你看得倒真是仔细。”似笑非笑看着苏舒，仇天握紧了手中的手枪，额头青筋暴起。

　　苏舒却像没看见似的，反而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眼力比较好。这几天我一直有巡逻，我走得比较慢，所以也比较仔细。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这群人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有食物来源，所以一直在找那个人。因为事先就有了警觉，所以之后对船上每个人都有观察，你，并不是我观察的唯一的一个，所以不必介意。”

　　“食物来源？你怎么知道的？”仇天追问。

　　苏舒怔了怔，习惯地想要推眼镜，手上一空，这才想起自己的眼镜早已报废。他将手垂下去，随手搭上一旁的栏杆：“排泄物。”

　　“啊！？”

　　“是排泄物啊，这么多天没有吃饭，只有水喝的日子，船上的厕所里却仍然有人排泄正常，你想这能是怎么回事？”

　　“邮差先生果然仔细，连这个都注意到了！”仇天还是笑着，半晌，笑声戛然而止，“所以，你就开始怀疑我了么？”

　　“不。”苏舒却摇头，“不是怀疑，是确定。我现在非常确定那个人是你。而且……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顿了顿，苏舒再度迎视仇天，“你在这船上找什么？”

　　“嗯？不简单，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仇天笑着问。

　　苏舒注意到他并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因为你一直在船上奔来跑去，从一上船就如此。没有食物，哪里有力气这么折腾？而且，”苏舒指向地面，“既然救生筏是你放进棺材的，你有救生筏却不坐它逃走，不是故意留在船上的吗？那自然就是为了寻找什么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找‘那个东西’才出海的吧？压根就不是什么人鱼，你查的资料都和晴天号有关，你对晴天号的了解，比晴天号的现任船长严俊明还深。我要是没弄错，你寻找的，根本就是晴天号吧？

　　“不，不完全准确，你要找的不是现在的晴天号，而是五十年前失事的晴天号，确切地说，你要找的是五十年前出事的晴天号上的某样东西，对么？”一口气把自己肚子里所有的话说出来，苏舒急急吸了一口气。

　　仇天耸耸肩，仿佛放弃了辩解，笑了：“你猜对了，邮差先生。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仇天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我要找的东西，确实是人鱼，不是童话里长尾巴的人鱼，也不是关鱼嘴里所谓的食人癖患者，而是更加美丽宝贵的东西。你知道么？海里有一种非常罕见的宝石，它的名字是‘人鱼的坐标’……”

　　五十年前，晴天号在一片海域莫名失事，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几名船员，以及……一个小孩。

　　那年，仇天只有五岁。

　　随着父母出海，那是仇天第一次海上旅行，海上的一切对于孩子来说，都是稀奇的。船上没有玩得来的小朋友，他便和几名船员成了好朋友，每天都会到船尾看那些船员捕鱼，打牌。

　　然后，归程的某一天，他的那些船员朋友们意外地钓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不就是石头么？有什么了不起？”他很看不起地说。

　　“不懂了吧小不点？这是人鱼啊！这种石头只要一小片就可以卖几百万呢！我们钓到‘金’鱼了！”

　　那些船员们兴高采烈，没和任何人说。他们给了仇天糖果，要仇天保密，然后将那石头藏了起来。为了那块沉重的石头，他们扔掉了四分之三的食物储备。

　　反正就要到家了，不会有事的。

　　然而，不好的事却立刻来临。不知道为什么，晴天号的仪表一夕之间全部失灵，更加悲惨的是，他们遇上了前所未遇的大风暴！一场巨大的海难！

　　在船长的英明指导下，船上八十八名人员全部存活，然而这些大难不死的人，却立刻陷入更加窘困的境地。

　　他们没有食物！食物被人扔掉了！

　　然后就是人间地狱。

　　仇天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他带着那些船员给他的糖果，偷偷藏进一个箱子。朦胧中，他感觉箱子落入了大海，在水中摇来晃去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得救了。

　　进了孤儿院，上学，成为了海洋学学者，仇天想起了那块叫人鱼的石头，查阅资料之后惊异地发现，那东西竟然真的是宝物！

　　“那是‘人鱼的坐标’！”仇天忽然抬高了声音，脸上出现一丝神往，“是一种尚未被研究出属性的石头，因为太稀少了！也难怪晴天号的罗盘会失灵，也难怪晴天号会遇上海难。那石头是海神的宝物啊！它有一种天然的磁场，会让一切仪器失灵，世上现存的一小片‘人鱼’就可以做到那样，何况是那样巨大的结晶体！”

　　“所以，你就打起了那石头的主意？”苏舒冷静地问。

　　“你们这些人不会明白的！我想研究那块石头，想得不得了……”儿时的回忆加上后来所学，仇天对那块别人看起来可怕而无用的石头越来越着迷，简直发了狂。意识到自己登上了五十年前的晴天号后，他的心里没有惧意，只是兴奋。

　　“这艘船现在还在失灵，说明‘人鱼’一定还在这里！它就在这艘船上等我到来……”仇天举起了手中的手枪，“好了，你想知道的问题都解释给你听了，邮差先生，我们可以说再见了。你应该感激我，如果现在不死去，你早晚会以更加悲惨的方式死去，永别了！”

　　枪声响起的瞬间，苏舒咬紧牙关，之前就扶好栏杆的胳膊猛地一勾，身子随即箭一样从甲板上跳下去，子弹擦着他的额头飞过，一阵热流随即从他脸上淌下，不过，并没有射中他。他在空气中坠落，紧接着，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领口。

　　“跳海了么？算了，这种天气也活不了。”举着枪看着枪口飘出的白烟，仇天愣了愣，随即将枪别好，捡起地上的便携式救生筏，他笑了。

　　“人鱼”在这里，他心里有种预感，“人鱼”就在这里！

　　“再等等……我来了……马上就来……”喃喃说着，仇天向黑暗中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