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山坡走上来,行动不急不缓,边走,边欣赏四周雪景。
薛千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不知为何,许是前几次见面都极为紧张,许是郡主的事令她牵肠挂肚,抑或是,怕他问起自己为何如此关心郡主……
总之,搅得她心神不宁,全没了方寸。
周澈上来后,还没说话,便被崔承皓一把拉下,坐到了薛千右侧。
小小石桌旁,三人占了三面,另一面,则是冒着热气的烤肉架。
周澈坐定后,目光似有若无划过薛千,转头对崔承皓道:“你让何贵守着门,这是何意?看来我今日来得不妥,打扰你兴致了。”
“别拿我取笑了。”崔承皓不好意思地摇头,“你当然不是外人了,谁能拦得住你呢?我巴不得你来……”
他把烤好的肉递给他。
周澈接过来,却没有吃,而是扭头看向了薛千。
“忘了跟你说,今日是师妹芳辰,我略表心意……来为她过生。”崔承皓尽量寻常地说着,以免让人察觉出什么。
“原来如此。”周澈淡淡道,微敛眸光,道贺一声,“薛姑娘芳辰吉乐。”
薛千还礼。
“对了,你今日找我来何事?”崔承皓问,为他满上酒。
周澈目光下移,停在那盏清酒上,不作声了。
薛千隐约觉出自己的存在有些尴尬,便道:“不如你二人先聊?我去找下秋生。”
她笑着,便站起来。
崔承皓面有急色,想要拦,却不知如何拦。
待她要下去时,背后忽然传来周澈的声音:“姑娘留步吧。”
薛千停住脚步,后背微麻。
崔承皓回头,茫然地看向他。
周澈端起酒樽:“你不必避讳,我也没什么要事,不需要走。否则,我便是罪人了。”
这个“罪人”指的是何意,崔承皓心里霎时明白。
几乎是同时,他的脸红了。
周澈暗瞥他一眼,掩饰住唇角的微笑,恢复了正容,好似浑然不觉般,自顾自地饮酒。
“周澈,你喝多了吧……”崔承皓低语,干笑。
周澈手中的酒,才是他第一盏。
话说至此,薛千也走不了了,只好回来。
“其实今日我来,是想谢薛姑娘的。”
酒过三巡,周澈仍是毫无醉意,说道:“两次郡主之事,都是由薛姑娘相帮,你的恩情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便好。”
薛千怔忡一刻。
心道,是我该谢你才对。
这件事,本身就是她该谢他,可是显然,此刻不能这么说……
“能为郡主解难,是我的荣幸。”薛千说道,“我以前在金陵,虽离京城较远,可小时候,也听过京中一些事。彼时,对年幼便遭丧家之痛的郡主尤感同情,又从师父那里听来了毓国公的功绩……所以,便一直心怀敬仰……”
说至此,崔承皓忽然咳了两声,朝周澈看去,面容带了些不安。
薛千被打断,心里疑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周澈却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目前为止,薛千能想到最好的理由,便是这个,为了不让周澈起疑心,她只有胡编乱造了。
“继续说。”周澈开口,声音很轻。
直到说出口后,薛千才没了方才的紧张。许是酒水的麻痹作用,她放心大胆起来。
“你们一定不懂,为何我会对郡主如此上心……我也是无父母之人,我太了解她的感受了,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无家可归,一个人活着太不易了。可是好在,我还有师父照看,还有秋生陪伴,可是郡主呢?她就不同了……”
崔承皓脸上露出惊疑。
一来,是为薛千的这番肺腑之言,他竟不知她是个孤儿,一时满心悲悯。二来,是惊诧于薛千真的会对郡主如此同情,以至于到了舍命相帮的地步?
薛千眼眶微红,眸中含了泪,借着酒意悲上心头,脸色也愈加绯红。
周澈的眸色一点点凝成深黑。
“师父医术高明,救人无数。我学艺不精,也别谈什么救人了……可是,若是能帮郡主一把,也算尽了我的绵薄之力,不知这……算不算另一种救人?”
算,当然算。
崔承皓心中回应,险些要脱口而出了。
周澈缓缓收回目光,垂下了头。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薛千说完,默了片刻,待眼里泪光消散后,方清楚周围景物,这时,她才恍然清醒过来。
方才那一幕如梦似幻,她竟完全没了顾忌,在他们面前大谈起来。
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仔细思索刚刚出口的话是否有何破绽,待发现没有后,这才放下心来。敛容起身,说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崔承皓愣了一下,忙站起来,“我去送你。”
“不必了。”
他这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身子晃得厉害,头晕目眩,眼前之人幻成两道虚影,竟已是醉了七八分。
“不能喝就别喝,次次皆如此,你也好意思?”周澈瞧了他一眼。
“不……我没醉。”
周澈望望天际,起身,叹道:“我也该回去了。你快去醒酒,这回,万莫怪我没提醒你。”
“你才醉了呢,我都说了没醉!”
周澈无语。
看来,醉得不轻……
薛千抿起嘴角,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周澈拍拍崔承皓的肩,又想起什么,朝薛千看了一眼,便转身欲走。
“你还说走就走啊!”崔承皓醉眼朦胧,叫道,“为何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着急做什么?”
“我去送他。”一旁响起声音。
是师妹的声音。
崔承皓转过头,表情惊讶,发现薛千正看着周澈,眸光清亮。
他浑身一麻,脑中清醒了几分。
薛千说毕,目光未动,直接走了下去。
在苍茫暮色中,周澈走下雪坡,薛千在后面紧跟上他。
周澈大概也听到了声音,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人。
“薛姑娘有何事?”
亭上,炭火的光芒忽明忽暗,将崔承皓的身躯照亮,亦照出了一层金边。
“我没事,就是……送世子出去。”
周澈微怔,抬眼,朝亭上望了一下,便又收回,冷峻道:“有何事现在说吧,我无需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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