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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醉春归 西子路人 3666 2024-11-18 22:07

  “娘,我要尿尿。”

  楚州城郊,一辆马车内传出一句稚嫩的声音,马车速度未减,继续向前行驶。此条路上人烟稀少,两侧是成片的树林,不远处便是熙熙攘攘的河岸。

  河岸,淮水东岸,繁华如烟,人来人往。

  一侧吵闹一侧静谧,倒是对比得十分明显。

  “乖,再等等,等到了家就好了。”

  “我不,我要下车!”

  “舟儿。”

  车内,一柳眉杏眼的妇人佯装怒色,蹙眉瞪着怀里的小女孩,两手把她从身上支开,一大一小对峙着。

  小女孩不动声色盯着母亲,毫无退缩。

  “哈哈,看我舟儿多有骨气。”一侧的男人抚须笑道,他大马金刀坐着,五官英俊,眉眼凌厉,笑声中却透出几分温和,“算了,你就让她去吧,左右这地方也没什么人。”

  “那可不行,别人看不见咱不能失了分寸。”妇人重新抱住舟儿,柳眉一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成了什么,该有的还是要有。”

  “有什么?”男人嗤了一声,“人活在世,还不是自己痛快最要紧?死要面子活受罪。看看,憋坏了自己女儿,心疼的还不是你?”

  妇人冷着脸,没答话。

  “娘……”小女孩再次叫道。

  她见母亲不说话,只好把目光转向爹爹。可巧,爹爹也正看过来,眨了眨眼,眉毛一跳一跳,逗得她直笑。

  妇人瞥了她一眼。

  “娘,您就让她去吧,别憋坏了身子。”一声和煦的声音响起,如月下清波,风过无痕。

  坐在马车另一侧的少年,一直没开口说话,整条路上他都把玩手里的陶埙,仔细摩挲。

  明明爱不释手,却总是显得心事重重,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默然不语。

  “你看,儿子都发话了,去吧。”

  妇人哀叹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停车。”男人向外喊了一句。

  妇人将怀里的女孩递给前来的奶娘:“去,带她去小解,那边树木多,找个隐蔽的地方。”

  男人摇头笑。

  奶娘接过舟儿来,向一侧走去了。

  放下车帘后,男人对她道:“你又别再气坏了身子。”

  妇人冷哼,“我气坏身子是我自己的。”

  男人摇头长叹,将手放在她的手上,道:“涓娘,本就没什么,你不必想太多。只是我……连累了你们母子,受这舟车之苦。不过你放心,以后虽不比以前,可我绝不会让你们受苦。”

  妇人甩开他的手,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儿子,佯装怒意:“我是为这个?实话说吧,这诰命夫人当也罢不当也罢,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名头。”

  “我就知道,夫人不会不识大体。”

  “可你心里清楚,这道圣旨对你而言……”

  “夫人,”男人无奈笑道,“不是说好不说了吗?你这一路叨叨得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我不烦,睿儿都烦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睿儿。

  妇人垂眸,不再言语。

  那少年本来是骑马的,只是临近楚州时,日头渐毒,才被他母亲叫了进来。

  他年龄大约十三四,因父亲身有腰疾,不得不做进车里,他才主动提出自己出去骑马的。

  “我都多大了,爹爹像我这个年纪,早跟着爷爷去疆场了。娘,您别担心,我都已经长大了。”

  我都已经长大了。

  如若还像以前一样,现在他该去军营历练了。可如今一切皆成泡影,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此时,少年好似全然未听见,一味低头玩着手里的东西,不闻不问。

  母亲盯着他,不知怎的,眼角泛起一丝潮意:“也不知阑儿怎样了,病好没好……”

  木青峦没作答,看着男孩,忽问道:“会吹么?”

  木睿没反应过来,待父亲再问了一遍时,他才抬头,见父亲指向他手里的陶埙,便点点头。

  “那吹吧,给你母亲听。”

  “可是,我就会一首……而且,还不熟……”少年面有难色。

  “无碍,你吹吧。”

  得到父亲的鼓励,木睿没再犹豫,将陶埙放到嘴边,轻吸一口气,一曲悠扬的乐声响了起来。

  天高云淡,浓密的丛林将火辣的日头隔绝在外,在这条无人的土道上洒下片片阴翳,微风拂过,凉爽惬意。

  乐声稍显青涩,吹得缓慢,反而别添一股清奇,回荡在这林中。

  少年的目光一如既往得淡定。

  远处,是热闹而忙碌的河岸,岸上行人摩肩接踵,船只来往,小摊卖力吆喝着。如若不是隔着距离,想必那陶埙的乐声也就淹没在其中了。

  ……

  树林里,木亦舟撒了奶娘的手,迫不及待跳进一个小沙坑里,对奶娘说“不许偷看”,便解开了衣裙。

  奶娘嗤道:“这会儿不说丢人了?小姑娘不害臊,以后还怎么嫁人?”

  木亦舟不理她,只听马车内传出乐声,兴冲冲地道:“你听你听,是哥哥吹的!”

  奶娘瞧了一眼车边,点点头,“是啊,睿儿可喜欢他的陶埙了。”

  话未说完,只听一道箭声飞过。

  两道黑影从空中划过,直刷刷射向马车……

  奶娘动作一僵,扭头去看,不知何时前方出现一大批蒙面人,树上枝叶晃动,一把把长弓隐没其间。

  几乎是眨眼功夫,车夫和随从应声倒地,不留半分喘息时间。

  “睿儿,别出去!”

  前方传来一声嘶吼,可那嘶吼并未阻挡木睿跟着他爹从车上跳出来,马车摇摇欲坠。随行的侍卫本就不多,此刻敌暗我明,更是所剩无几,都被毓国公一声令下护住了马车。

  两方人展开博弈,因护卫守在外面,被上方射来的箭一一击中,而木睿和木青峦尚安然无恙。可是眨眼间,所有的护卫全都倒地,刀声刷刷,箭声如雨,小小的阵营根本抵挡不住,不断后退,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这些,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奶娘终于反应过来,眼看毓国公负伤倒下,那手持长刀之人即将挥向马车,她惨叫着扑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毫不犹豫。

  又一阵刀声响起,鲜血飞溅到树干上、草地上,空气里满是血腥味,烈日变得燥热起来。

  “哥哥……”

  木亦舟瞪大了眼睛,看着被一刀砍过因力道太大而飞过来的木睿,硬邦邦地倒在地上,倒在沙坑的边缘,离她咫尺之间。

  她整个人是懵的,忘了哭,忘了喊,也忘了害怕。甚至不知道,这发生了什么。

  木睿用尽力气翻了个身,面朝向她,他的脸庞因剧痛而苍白,白的如同冬日的雪,刺目万分。而涓涓流出的血将他的身体染红,染在他脸上、头发上、眼上,恐怖万状。

  他的眼睁得很大,盯着沙坑下瑟瑟发抖的亦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木亦舟终于恢复了知觉,张口想要大哭……突然,一只手举起来,哥哥用足了力气,盖在她嘴上。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鲜血染红了她的脸,视线中只剩下一大团的红色。

  红色,红色,还是红色……

  模糊中,一个清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手中。

  ……

  夜风过境,树林沙沙作响。

  眼前的血红在散去,鼻息间的味道却愈来愈浓。很远的地方传来卖酒声……

  木亦舟睁开眼,缓缓坐起来,望着四周。

  黑黢黢的山林,远处的渔火一闪一闪,酒家的歌声飘荡在夜空。一阵风刮过,带起一丝凉意。

  底下似乎软软的。

  这是什么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虽然看不清,却能感知到那是什么。再侧头去看旁边,盯着没动,仔细看了良久,才看出地上都是什么。

  那是人。

  一个一个的死人……

  她爬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忍着巨大的恐惧,一步一个脚印向外走。

  夏夜,星辰密布。

  这里大到没有尽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林子边缘,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月光澄澈,穿过层层树影投在她身上,将她娇小的身躯裹住,慢慢在林间移动,小小影子也跟着移动。

  忽然,前面一阵轻响。

  她停住,屏息望着四周。

  没了声音……又开始向前迈步,小心翼翼。

  声音再次响起,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这次她身子一凛,脚步再次停住,脑子里闪过今天躲在树上的弓箭手,浑身如触电般发麻。

  几乎同一时刻,一个人影从树上跃下,落到了她面前。

  火折子一亮,照出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我当是个小鬼儿,吓我一跳!”那人道。

  木亦舟一怔,“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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