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如说完,便抬起了头,垂目微笑,静等崔燕反应。
崔燕忽生得一副女儿忸怩姿态,低头微笑,两手紧攥手绢,毫不做作毫不掩饰,此刻恐怕再傻的人,也略能猜出三分了。
“怎样,你倒是说啊。”沈君如轻飘飘丢出一句话。
“去。”崔燕忙抬头,“我去。”
沈君如忍着笑,点点头,转过身来。
崔承皓倒是纳闷了,肃容走至崔燕面前,咳了一声,说道:“算了,你还是在好好家呆着,哪儿也别去了。”
“凭什么?”崔燕大惊。
“不凭什么。”
“别呀。”沈君如忙回头,“表哥你捣什么乱呢?!”
“我看是你在捣乱。”崔承皓语气生硬,“秋姑娘若想过生日,倒不如在家过得好,上下周全,又不缺什么,何须出去乱跑呢?你们小女儿家,还是在家里好些。”
秋生闻言,有些委屈。
薛千不由心中苦笑,这崔承皓也是怪,那日还劝自己多出门游玩呢,今日又因崔燕一个动作,便立刻改了主意。
这兄妹俩,真是有意思。
“由我带出去你还不放心?”沈君如问。
“正是你带出去,我才不放心。”
“表哥你这话就错了!就算我不带,燕燕她平时自己往外跑的次数也不少。”沈君如背对他,揣起胳膊,“而且谁说女儿家就得呆在家里了,你看我——”
“那是你。”崔承皓打断她,兀自嘀咕了一句,“你不可当女儿家论……”
沈君如自然听到了,心下一喜便笑出声来,慢悠悠道:“你别给女儿家下定义,女儿有静坐闺阁的,也有外游山水的,还有驰骋疆场的,你看在座四人中,不就占了这三样?”
她话头一指,指向了在座四个女子。
崔燕,沈君如,秋生,薛千。
众人也不由得打量起她们来,果真如此。
崔燕崔大小姐静坐闺阁,薛千和秋生属外游山水,而她沈君如,自是随父征战沙场了。
谁说女儿只有一样?
世间女儿千姿百态,有千万个女子,便有千万种女子,各有风采。
一番话说下来,崔承皓倒成最没理的那个了,可君如的话又极有道理,听得他心中也叹服称是,便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看师兄就放心吧。”薛千说话了,笑笑,“大不了出门再带几个小厮和丫鬟,又有马车,有何可担心的呢?师兄实在是多虑了。”
她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好留出和沈君如私聊的机会。
崔承皓听她这么说,又转念一想,女大不中留,他又能做的了什么呢?便叹息一回,听由君如安排去了。
从房里出来后,秋生被杜衡之叫去看崔承昭了,还要她最后为其拔针。秋生没奈何,又不想认怂,只好被爹爹叫回去和他留在了屋内。
院中,四人往外走。
“对了表哥,袁信让我给你捎话。”沈君如对崔承皓道,“他说你前两天欠他的茶钱,还没还上,让你今日下午去原地找他,大概未时吧。”
崔承皓闻言,不由苦笑:“这人……”
这人便是君如母舅家的儿子,袁信。
君如母亲去世得早,母舅家的孩子却是一早就被接到京城来居住的,那小子胸怀抱负,姑姑家又是武侯世家,便一住就是许多年,期间自然和崔承皓熟到了一起。
而往常平津侯出征,袁信也要一同从军,在军中虽无大作为,但也不算坏事,再有姑父做保障,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沈家的小儿子,也是平津侯的独子——沈墨,年方十四,却是极爱读书,和这位母舅表哥极不相同,也和姐姐略有差别。他不爱武事,不好争论,就爱呆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日,连平津侯也没奈何。
好歹袁信还算军中帮手,又比沈墨年长,也算平津侯半个儿子了。
既然有人在等他,崔承皓也不好再陪她们,只得作别,匆匆出了家门。
薛千暗喜,现在,身边只剩一个崔燕了。
而崔燕因方才之事,心思不知飘到何处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一直呆呆想着什么,不理会旁人。
“燕燕,你这几日,画作得可好?”
崔燕抽回神来,答道:“这几日不曾作画,只不过前日做了幅牡丹图,后来不满意,又撕了。”
撕了?
说撕便撕,真是厉害……薛千心忖。
“既然如此,何不再作一幅?”
崔燕笑了:“表姐说的轻巧,作来何谈容易?关键还要看心致,如果心致到了,自然下笔有神,心致不到,纵是笔墨再好也作不出来。”
“嗯,这倒是在理。”沈君如摇扇点头,又笑,“那看来燕燕今日是没心致了?”
这一笑满含深意,加之方才耳语的那话,崔燕显然红了脸,嘴硬道:“表姐何来打趣我,想要我的画直说就是了,我又不会不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君如忙接口,说罢又环视四周。
此时三人刚走至西苑,面前便是金鲤池和花厅,沈君如指着前方:“你画房在阁楼上,面朝金鲤池,正好透窗作画如何?”
罢了又加上一句:“我就不要你的画了,到下月秋姑娘生日时,你还可用此画当作礼物送给人家,让外人看着也舒心,燕燕说呢?”
让外人看着也舒心,这外人……便不知是谁了。
崔燕闻言,低头思忖片刻,她本不是犹疑的人,此刻便很快答应了。叫来侍女去收拾阁楼,再与沈君如道别,转身跑向阁楼。
此刻,原地只剩下了沈君如与薛千。
薛千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沈君如在有意地遣散旁人。难不成,她也有话要问自己?
也是,自己一个陌生人,自出屋后便不发一言,一直跟着这两人来此,便是谁也该疑惑了。
看崔燕跑远了,沈君如这才转过身来,直视她。
薛千想笑,却笑不出。
“薛姑娘这是何意呢?”沈君如淡淡问道。
薛千闻言并不慌张,这一问,她心中却反而平淡了。
话已至此,讲开最好。
既已生疑,莫再耽搁。更何况,君如姐又不是外人。
她抬头,看向沈君如。
只是还未及开口,便等到了她的一声厉问:“你蒙着这一张面皮,来我姑母家,究竟有何目的?!”
言辞凿凿,锋芒百露。沈君如怒目而视,将眼中寒光尽数投向薛千。
刹那间,薛千呆若木鸡,僵硬立在原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