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蚩尤第一回谈起自己的家世,“原来你爹娘也不在了。”
蚩尤回忆道,“我家曾经也算是大门大户,家有恒产。可惜我爷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晓得怎么守家业,把祖宗留下来的家产都挥霍空了。爹娘也都是被人伺候惯的命,一无所有后根本就接受不了怎么去做贫民,没过几年也就郁郁而终,留下我一个。”
“难怪你举手投足倒也有些贵气。”
蚩尤笑道,“可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这话可不像是在赞我,是在贬我吧。你若是不喜欢端木惟真也就算了,可偏偏又还是两情相悦,如今隔在你们之间的赵寒轻也不再是问题了,我真是不懂,何为不重新接受他?”
她很难跟他解释她的心境。就像是亲眼见证过一朵花结了花苞盛放在最美丽的时候,接着又是亲眼看着它枯萎开败。然后突然你就恍然大悟了,原来爱情也就是那样一回事。
她是亲眼看着她的爱情谢去,那滋味太苦了,不如这样平平淡淡的,不喜不悲。“即便是两情相悦,在一起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点,可能我和他错过那个点了。”
蚩尤看着她的肚子笑道,“可我现在觉得那个‘点’就在里头,如果没有赵寒轻,你们或许一早就成亲生子了,现在老天爷只是把迟给你的补回给你。”蚩尤自作主张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帮你约端木惟真后日在台秀楼见,还是你不好意思,那就我帮你说你怀孕了。”
他这是在逼她做决定,她越是深思熟虑,顾虑越多,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呢。
屠鱼跃道,“我看你不止适合做贼,做逼债的也很有天分……我自己跟他说,毕竟这是我和他的事。”
……
端木谨诺并没有如愿的进到油水多的工部,反倒是晋雏进了工部,而端木谨诺被屠鱼跃安排去了礼部,到了宁朗底下磨练。
宁朗为人端正,她虽不指望完全能洗去端木谨诺身上的旁门左道的想法,毕竟他受端木鹤延他们影响太深,完全漂白那是不可能的。
连她自己都知道在官场中幻想一个清廉刚正的官员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她只是希望端木谨诺耳濡目染宁朗的正派作风后,行为多少规矩些,教好了,日后也才能安心的委以重任。
她私下问了宁朗,端木谨诺表现如何。
宁朗只回她道,“玉不琢不成器。”
他本来就当过端木谨诺的夫子,虽说端木谨诺也不太看得上他的迂腐木讷,但对他的才学还算是钦佩,加上端木惟真警告过要尊师重道。所以端木谨诺对他,也愿意给几分面子的。
有没有左耳进右耳出就不知道了,至少肯安静的听他说教。
屠鱼跃问道,“你今天要去看三姐么?”
宁朗笑道,“是啊,我跟她约好了,得空就去看她。”
屠弄影落水被救起来后,人就傻了。醒来以后完全忘了自己嫁过人,生过孩子,她甚至连宁朗也不认得了,时光仿若在她身上倒流,令她回到了十岁的时候。
她还当屠邱还活着,只是在边关戍守,甚至还追问屠花舞去了哪里。
大夫说有可能是落水时伤到了脑子傻了,御医则说有可能是刺激过度所以神志失常,唯一共同的说法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还能不能好。
端木凤慈不再阻止宁朗去看屠弄影,宁朗便是得空就买些街上的小玩意到屠府去陪屠弄影玩,有时一玩就是一整日。
屠弄影虽是傻了,但她跟宁朗都找到了心中的一处安宁自在,人生苦楚而短暂,也不过是求份自得其乐。
“我也想回屠家,给爹娘上香。”然后告诉他们,她有孩子了。希望他们能像是保佑她一样的保佑这个孩子。
宁朗邀道,“那就一块走吧。”
她想了想,“我还想带上一个人。”马车到了宫门,她掀起帘子朝着墨染招了招手,微笑着,“在宫里闲着无聊,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屠家?”
墨染以为跟鱼跃说了那些话,她再见他会不自在,如今她还愿意对他这样笑着,人是不是真的该知足?
屠鱼跃到祠堂里给屠邱柳月娘上了香,然后在府里悠闲的走着,晒着太阳,听着莺啼,闻着花香。屠弄影拿着团扇扑着花丛里翩翩的蝴蝶,玩累了便干脆席地而坐,顺手摘了一旁的鲜花送给宁朗。
宁朗笑的开怀,其实并不是任何一段感情都非要追寻一个结果的,这样,不也很不错么。
屠鱼跃唤道,“三姐。”
屠弄影扭头看来,欢喜的跑过来迎接她,“鱼跃。”
屠弄影现在的世界很单纯,不会杞人忧天也不会自寻烦恼,不会问何为睁开眼,六妹就长这么大了。她只知道大伙儿都告诉她,这是屠鱼跃,是她的六妹。
那么她也就只记得她是她妹妹。
屠弄影摇着她的手,“陪我玩,陪我玩。”
屠鱼跃哄道,“乖,你先自己玩。”
屠弄影掐下一朵花给她,见到墨染两手空空的,又转身摘了一朵粉色的芍药送他。
墨染定定的看着屠弄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是该高兴的吧,端木凤慈毁了他娘,他想报复。有什么比报应在亲骨肉身上,叫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吃尽苦头要更苦。
端木凤慈一个女儿死了,一个女儿这样疯疯癫癫的,她每见一回,心里就会难过一回。
他是该高兴的吧,他又问了自己一遍,这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么,可心里却像是早早就干涸的枯井,是一点点喜悦都涌不出来了。
屠弄影道,“给你的,拿啊。”
墨染接过芍药,屠弄影这才开心的跑去拉过宁朗的手,指着树上鸟儿新筑的巢,叽叽喳喳的说着鸟巢里多了几只鸟宝宝。
那朵芍药躺在他的手心里,只要他用力的将手收拢,便会花残粉落,可他却是突然不忍心了。“当初是我怂恿屠花舞去跟她争皇后的位置,她的儿子我有份害死。”
林七说得对,他手上的血就算是用一整条河的河水来洗,都洗不干净了。
屠鱼跃笑道,“三姐很聪明,所以她把不开心的都忘了。你也忘了吧,就只记住在屠家开心的日子就好。记住我们一块听夫子讲课,一块抄作业,一块看星星。”
“谁许你进来的!”端木凤慈站在他们身后,瞪着墨染那张妖娆美丽的脸庞。她心底的恨因为那张脸而被引诱的出来,“出去!”
屠鱼跃平静道,“是我让他跟我回府的。”
端木凤慈指桑骂槐道,“我是屠夫人。皇上是不是应该也尊重尊重我。至少该知会我一声,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府里带。”
“他是我爹的义子,怎么能算是外人。何况爹死前觉得亏欠了墨染的娘,我想爹也想见一见墨染,知道他是否也一切安好。”
端木凤慈只觉得自己好笑,“我到底成什么了。”
屠邱临死时记挂着所有人,唯独遗漏了她。他说过将军夫人这个名分永远是她的,而她也不过是他名分上的妻子,名分上的而已。他心底从来没把她当作妻。
她才是真正的外人。
墨染冷声道,“你害我娘,不就是为了将军夫人这个头衔么,现在这个头衔一辈子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好怨。”
“我还有什么好怨,有什么好怨。”端木凤慈喃喃自语,哼笑道,“我现在倒是羡慕你娘早死了,或许当年我真不该动手,使得她永远都是赢家。”
墨染沉声道,“你只是为这样的理由而后悔么,你让我自小就没了娘,无依无靠。入了秦楼被人作践,你从来没想过一个孩子就因为你的一个想法,命运完全转变。”
端木凤慈轻蔑的笑道,“是她自己要从宫中逃出来,是她有荣华富贵不要,明明可以生下皇子,母凭子贵她也不要。她不守妇道,做了妃嫔还想着别的男子。是她自作自受,你的不幸是你娘一手促成才对,与我何干。”
屠鱼跃蹙眉,“大娘,你这样说也未免太过分了。”
“我说的是实话,皇上不是希望多听谏言,希望朝臣和百姓不要相互欺瞒么,我说的就是实话。是不堪入耳些,那也是那女子的行径污秽。”
墨染冷笑,在端木凤慈将他娘践踏得这么彻底,他心里的一点内疚也被她踩碎了。
“子女的不幸都是母亲造成的?那你的罪孽不是比我娘更重。你知道屠花舞死得多凄惨么,她跟她的孩子被东野昊挥剑砍死,还不是一剑致命,一剑一剑的,先是划破了脸,然后又砍在她四肢上。她临死时还喊着你的名字,怨你这个母亲为何没来救她……”
屠鱼跃道,“墨染,别说了。”他们相互的踩着对方的痛楚,以为对方难过自己便会得到安慰,实则只是更痛。“大娘,你若永远都不会反思,那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何爹没法子爱上你。”
屠鱼跃说完朝着屠弄影那走去,墨染跟上。只留端木凤慈站在原地,身子在微微的发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