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鱼跃支着脑袋,闭起眼打算闭目养神了。好像有松香味呢,她嗅觉极其的灵敏,闻不得刺激的味道,若是太过浓郁就会一直打喷嚏,鼻涕留个不停。
那松香味似有似无,像是虚渺飘幻的手牵引着她的思绪,一静真是觉得越发困倦了。
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开眼,看到一个男人穿着僧袍拿着佛珠,但未落发。她不认识这里的人,估计是来找端木惟真的。“大师若是来找端木二公子的话,他去主持那了。”
男人微笑道,“六小姐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二公子的。我经过室外,见到一道紫光极其炫目,才被引了过来。六小姐面相极好,是至尊至贵的面相。”
五官扁平也算是好面相么,她的样貌平凡普通,若是与屠家那个姐姐一块,极为容易被忽略。“大师,至字可是不能乱用。我和大师好像不认识吧?”
“这皇城里也只有六小姐是一头短发。”他走了进来,又盯着她面容,重复了一遍,“六小姐真是有张好面相,愿意让我也为你看看手相么?”
她想道,“还是不要的好。”
男人问,“你是不信占卜术数还是是怕我看的不准?”
屠鱼跃摇头,她借尸还阳早就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我胆小,若是人生平顺的过,那看不看也没什么了,若是算出坎坷命中有什么灾劫,我怕会寝食难安杞人忧天,那还不如不算的好。”
“很多人都希望能知晓天机好转灾转劫,未雨绸缪。”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也要转得才行啊,有那么好转就不会有人饿死街头,有人撑死在屋里了。”她都怀疑人定胜天这话是不是用来骗人的,不想被老天玩死的太容易,就自欺欺人垂死挣扎。
“那六小姐是要顺天应命了,就算老天给你安排了一条你不想走的路,一生的贫穷困顿潦倒,风餐露宿家徒四壁,给了一段你不想要的姻缘,丈夫可能是个麻子瘸子药罐子,你都会顺从接受?”
屠鱼跃开始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和尚了,和尚说话不是一句一个阿弥陀佛,满是佛偈导人向善的么?这人是在和她聊天玩笑取乐吧。
“……”屠鱼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要是真给了她一个不堪入目的丈夫,她会受不住刺激生出心脏病。“我是个矛盾的人。怕死却不敢反抗。”
“怕死是人之常情,肉体凡胎未悟道免不了生了恐惧,六小姐愿不愿意跟着我修行,哪一天你跳脱了红尘,也就摆脱了宿命,不用受轮回之苦了。”
灵泉寺是缺弟子么,他们才第一次见他就让她剃度?她是女的,就算剃了三千烦恼丝也是做尼姑做不了他徒弟吧。
“大师好意我心领了,你让我吃三日斋菜我受得了,让我吃足七日勉强也可以忍受吧,但要我吃一辈子。”屠鱼跃摇头。
男人笑道,“六小姐要想清楚了,人与人,有的是无缘,有的虽有缘但错过便要等十年了。万般皆是空象,何必为了贪嗔痴很执着不放。”
“既然万般皆是空象了,那我贪吃就是不贪,跟着大师修行和在红尘历练又有什么两样?”她反驳着,看着男人怔住,然后把手伸了过去。
男人意会,笑道,“六小姐不是不想看手相么?”
“反复无常也算是人性吧。大师,命真能转么?如果我命短是不是能用什么孔明七星灯来添福添寿?”她看着那男人认真的盯着她手相,问着。“好的你就直说,不好的,你修饰过……算了还是不说坏的吧,单说好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的。”男人失笑,方才还和他说认命,现在却问命能不能转了,屠邱的女儿真是……“你真的不愿意跟着我修行?”
她摇头,即使她将来的丈夫是个麻子瘸子药罐子她都不要做尼姑。她真的是受不了顿顿青菜豆腐的。
男人拿出一个锦囊,“我和你有缘这留给你,回去再拆开。你印堂发黑,近日会有很大的劫难,你要小心身边的人了。”
“劫难?不会是一命呜呼的劫难吧。”她害怕的问着。
“你的命线极长,不是短命相。”
不会把她玩死的很大的劫难么?她沉思着,好像忘了什么吧,她是不是应该先问他以前有没有给人算过,准不准,再决定信不信他啊?
屠鱼跃抬头,一屋子只留有那若有若无的松香味,人已经是不见了。
那锦囊摆在桌上,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即使是厉鬼也不至于如此猖狂来佛寺捣蛋吧,光天百日,是人是鬼?
他和姑父爷爷都是开国功臣,据说能上通神下通鬼……
“……”屠鱼跃把锦囊塞进怀里,出门往大雄宝殿的方向去了……
回到府里已经是亥时了,屠鱼跃心里想着事情,沐浴换了衣服。越过屏风就瞧见墨染无声无息进了她房里。“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她问着,来到东野后作息定时,晚上九点睡凌晨五点起的,一踩点她就困,只是想撑着看完那锦囊再睡。
那个大师是让她回府就拆开的吧。
“我方才梦见我娘了,然后就睡不着了,你不是说我想聊的时候都能够找你么?”墨染轻声的说着。他背着烛光,那光就沿着他躯体外延的轮廓镀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屠鱼跃呆愣了一下,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见到了妖精。
屠鱼跃打了个哈欠,坐到椅子上,“你不是说你是被遗弃的么?你对你娘还有印象?”她以为小孩子多半记忆不好,八岁被遗弃,到现在估计也就能描出一个轮廓吧。
“我八岁以前一直是陪在我娘身边的,从我懂事开始我们就在流浪居无定所,每到一个地方总不会待得太久,她也不喜欢我和别人亲近。”
这样的教育方式好像有点问题,“那,你爹呢?”
“不知道,我一直是和我娘相依为命的,就我们两个。”
屠鱼跃好奇道,“你就没问过。”看到别人有父亲自己没有,总会羡慕总会想知道爹是谁吧,何况他那时才八岁,正是最需要父母关爱的时候。
墨染摇头,“我只要娘一直陪着我,只要不是留我一个就行了。现在也一样,我只要鱼跃一直陪着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他说的有些急,咳了几声。
屠鱼跃拍拍他的背帮他顺了气,再走去取了一件衣服披到他身后。“墨染,人的世界是很大的,不是只容得下两个人,你该试试多交些朋友。”见他不说话,屠鱼跃又问,“那你知道你故乡在哪么?”
“不知道。”
她想了一会,“你想找到你娘么?或许我可以让哥哥派人到你和你娘走散的地方问问,有线索也不一定。”
“不用了。”
“为什么?你怕找不到会失望?总要试试,试过了才有机会。”在他言语之间她听得出来他和他母亲感情极好,对他母亲的思念算的上是他精神上的寄托了。
墨染咬着下唇,都咬出血来了。屠鱼跃轻轻的弹了他的唇瓣,“别咬了,咬坏了合不上怎么办。”
她是想逗他的,墨染却一把将她抱住,“鱼跃,若是我做了很坏的事,你能原谅我么?”
屠鱼跃笑着,又打了哈欠了,“你能做什么坏事啊,泥球都不敢扔。”
他算是朵清莲了,出淤泥不染,在那样的环境里活着,心理却没有扭曲,还是维持着人性最善的一面。
她想过,若是换做她,一样的遭遇能做到他那样么?怕早就变态了吧。拿着鞭子乱挥,然后大声喊,我要报复全世界,我要抱负全人类……
“你是不是想要休息了?”他轻声的问。
屠鱼跃头搁在他肩上,“没事,你说吧,我听着。”是她让墨染想说的时候随时来找她的,总不能食言而肥,他就信她一个,除了她也不知道他心里有话能找谁说了。
墨染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说着,她不发话的听,慢慢的神志就迷糊……
再醒来墨染已经不见了,她伏在桌上,给墨染披上的衣服如今正披在她肩上为她御寒。
他是回房了吧。
屠鱼跃揉着惺忪的眼,想起那个锦囊。她拖着步子走到屏风前,昨晚换下的衣服她就挂在那上头。她往衣服的暗袋探去,把锦囊拿出打开,里面除了一张纸条什么也没有。
施了法的纸符之类的么?
屠鱼跃把纸展开,里面只写了四个字,却是已经把她的瞌睡虫,全部吓醒了——承命于天。
“鱼跃。”
屠鱼跃听到叫声,急忙把纸捏成团,手背到了身后。惊吓如此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她实在是吃不消的呀,就不能给她些时间缓冲一会么。
柳月娘见她面色苍白,关心的上前碰触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冰凉,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刚才在门外叫了几声都不见她反应才推门进来的。
屠鱼跃眨眨眼,那是她的冷汗,她现在是冷汗直流啊,她随便想了话来搪塞。“……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柳月娘不疑有他,说道,“再过几日花舞和弄影就要出阁了,你大娘让我们几房都到祠堂去祭拜一下祖先。”
“拜祖先?”
柳月娘柔声道,“是啊,你姐姐出阁以后想要回府就不容易了。”
屠鱼跃心里慌乱,只想着该怎么处理那纸才妥当,她把柳月娘往门外推,“好,我知道了,娘你先出去,我换身衣服先。”
“你在屏风后换不就行了。”
“我今天突然的不想在屏风后面换,也不知道为什么,屏风那有股很难闻的味道,真是难闻的不得了。”她在鼻前夸张的扇了扇,“娘就等一会,我很快就换好的。”
屠鱼跃关上门窗,确定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了,才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把灭掉的蜡烛点燃。
那位大师是要害死她么,这天下可是东野的天下,居然写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给她。上回那画不过是写了句皇室无道,屠邱就被打入天牢了,这次这句承命于天更是直白点明问鼎之心,可她压根没那想法没那狗胆啊,她真是被人戏耍了。亏她还以为那人是国师,差点信的十足。
屠鱼跃把那纸条给烧了,然后记起还有一个锦囊呢,一起烧了吧。
还差一点点,就要移到火舌之上,让火把锦囊吞噬,毁尸灭迹了,就让这个锦囊灰飞烟灭,她就当没见到过就好了……屠鱼跃的手突然顿住——
她拿到锦囊时好像它是打开着的,然后她便直接塞进怀里了,可是她刚刚从衣服里掏出来的时候,锦囊好像是绑了的。
是她记错了?还是,有人动过了?
屠鱼跃反复的想着,就怕记忆出了差错。她魂不守舍,什么时候手里被柳月娘塞了香都不记得了,“鱼跃,磕头了。”柳月娘在她耳边提醒,她这才发现已经是跪在牌位前,蒲团上了。
端木凤慈眯眼盯着她,不满意她在祭拜祖先时还在开小差。
“哦。”屠鱼跃捻着香磕了头,柳月娘接过她手里的香一同插进了香炉里。
屠鱼跃退到了一旁,小声道,“娘,你方才进我房之前有看到墨染在不在房里么?”
她看着端木凤慈合手上前嘴里念念有词,屠花舞屠清雨出嫁后,她便算是孤家寡人了,丈夫不在,女儿不在,只留下一屋子的奴仆,能使唤却是没血缘的。
柳月娘笑道,“你们两秤不离砣的,少见一会都不行么。”
大房的两个女儿斟了酒,对着牌位敬了一会,便淋撒到了地上,供先人享用。
她们日后想要回娘家都很难了。不像她,她还会在屠家待很久,以后每年大小节日她还是得来祠堂焚香叩首,她是来日方长。
至于墨染只要他愿意,她想他便能在屠家一直住下去,和她一块儿做伴。
“是啊,不过是少见一会而已。”
果真是她记错了吧,如果是墨染看到了字条,不可能不对她说的。他是墨染啊,出淤泥而不染的墨染,她还担心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