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笑道,“你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这时候还在想着跟我做生意。”她晓得以他的手段能力,北狄的王位他是势在必得,且北狄的皇室宗亲里,也没有比他更懂谋略的,不如提前讨个商量,换长治久安,或许日后可保边关几十年的安宁。她还没做皇帝呢,却已经是在打算了。“做皇帝跟做生意是不同的,你知道做皇帝第一件事要学会什么么?”
他或许是因为即将摆脱折磨他的顽疾,心情不错所以才愿跟她交流这么多,“愿闻其详。”
哥舒似笑非笑,“杀人。”
“……”
“你心太软了,尽管你聪明,可光有聪明是不够的。做皇帝该狠辣的时候就绝不能犹疑。”他看她似漫不经心,她不介意跟他取帝王经,哥舒现在是王爷,却是离帝王之位不远矣,可排除异己这条路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日走起来时也理所当然,但目前来说,她心理还是多少有些抗拒。哥舒道,“算了,你若是心狠,或许我日后未必会放你回去。”
她是个聪明人,若是加上心狠,那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他若是助她得了东野难保她休养生息后,不会得陇望蜀惦记起北狄来。
那他势必要防患于未然,先解决了她的。
好在她心软,也算是救了她……
哥舒说北狄的皇帝活不久了,没想到她只是多等了半年,她不晓得真是北狄的皇帝命只能活这么长,还是哥舒有意只让他活这么长。
她听到消息时,正扶着屠清雨在园子里晒太阳,屠清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像是随时要生一样。
她心里担心,她听过孩子若是长得太大,分娩时不容易生下来。这地方的医疗太差,使得女人生产也是高风险的事。所以她常逼着屠清雨多走动,也问过了大夫以后联合容和开始控制屠清雨的饮食,不许她再吃太多。
屠清雨有了身孕后饭量就是翻了两倍,一餐不吃七八碗是不饱的,她这么做屠清雨反应最大,说她是在报复她从前挨揍的仇。
屠清雨气得掀桌子摔碗摔杯。众人联合起来,屠清雨不想配合却也没有办法,半夜常饿醒,醒了就掐秦凡的手,掐得他手臂一块青一块紫的,看的屠鱼跃都觉得可怜。
可怜他为了这个孩子,牺牲最大。
她那未出世的侄儿很有意思,每一日她跟容和喊屠清雨散步时,胎动就特别频繁,尤其是屠鱼跃好奇的把手贴在屠清雨肚皮时,那孩子似乎会认人一样总会动一下跟她这个阿姨打招呼。
而容和这个舅母,甚至是秦凡这个亲爹去抚屠清雨的肚皮,都没有那样的,孩子总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得很。屠清雨说那是她儿子在抗议屠鱼跃不给他们母子饱饭吃。
她却是道这孩子懂事,晓得她在为她们母子好。
她本来以为要等到屠清雨生产过后了,谁晓得北狄老皇帝的死讯来得这么突然。老皇帝的遗照有提及不久前的内乱,道奈何膝下子孙愚钝难有所作为,故而授意于旁系哥舒继位。
太子等人不服,想兴兵构难,却是还来不及传令,就“病发”死在了府邸里。
她晓得必是哥舒所为。死了一个人免了一场内乱,她想她若是遇到同样的问题,未必有哥舒的果断,这一点是她所欠缺的。
哥舒继位后第五日,传唤她入宫。他已是龙袍加身,他将盖了玉玺的圣旨交给她,“朕说过朕不会食言,朕与你之间算是再无拖欠。真不愿意做朕皇后?”
北狄的总管已经是晋升做了宫中侍卫统领,听到哥舒的话眼睛瞪得如铜陵一般大。屠鱼跃手捧圣旨,笑道,“多谢义兄成全。”
她是商人,却也有些地痞流氓耍无赖滑头,“朕何时说过要认你做义妹。”
她真诚道,“只希望日后东野跟北狄永结为好,再无兵戈。”
哥舒道,“等你真做了皇帝,再说吧。你的想法虽是幼稚,但朕也想看看东野即将会起什么变化。”
屠鱼跃攀亲带戚,是打算真赖着哥舒做义兄了,哥舒他也清楚,两国若是多了一层亲戚关系,即便是捞不到好处,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她突然大胆了起来,劝道,“娶个喜欢的皇后吧,就算是君临天下满目空山,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呢。”
哥舒轻笑,“北狄花了几十年都没有攻下樊城。你这么有把握,能顺利?或许会夹着尾巴逃回来也不一定,但你记得,你若失利,朕是不会再借你兵马的。”
屠鱼跃胸有成竹,“我做买卖从来没有亏过,不出半年,我一定会打回皇都。”
“你也太过大言不惭了,即便是屠邱这位战神在世,也未必敢夸口能半年就打回去。”
她不打算跟他多解释,这不是妄下断言。她既是下了决心,樊城再易守难攻,城池再高再坚固也拦不住她。
“那位曹姑娘,皇上是不是不会放过她?”看样子哥舒也属于是有仇必报的类型,曹灵几次要挟他害他,他的毒完全解了,不必再投鼠忌器,只怕狠起来更会不留余地。她从钱袋里摸出金灵丹,“我想求皇上,那位曹姑娘若是来找你,你把丹药交给她,让她来找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多不多,但若是对的,她也想为老大夫做点事报答他。人生或许就是在不断的欠债和还债,但若是可以,她希望她这一生的债务能背得少一些。
哥舒道,“我凭什么卖你这个人情,你忘了,我们之间两清了。”
屠鱼跃笑着,自信满满道,“就凭我即将会是东野的皇帝。”
……
蚩尤说去找朋友,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她本来以为他是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不会再回来了。谁晓得等到屠逐日点兵,大伙要往樊城出发了,他又突然出现在她跟前,半开玩笑的说,“我是来毛遂自荐给你当开国功臣的,事后给我封个官做做。”
蚩尤的本事有目共睹,他要帮她那是如虎添翼,她当然高兴,也好心情的与他玩笑起来,“九品的任选吧。”
屠清雨身怀六甲不方便骑马,她就安排了马车让她跟着队伍,她本来是叫屠清雨在北狄待产,孩子生了再去跟他们汇合,也免了路途颠簸。但屠清雨死活不肯。
他们都走完了,就留她一个住那空置的宅子,她宁可跟着上战场,何况这第一仗就是要跟高翔打。
屠鱼跃知道屠清雨想什么,不希望他们这一方失利,却也不希望高翔丢命。高翔没有子女,屠清雨在樊城时多得高翔照顾,把她当女儿疼。而屠逐日和秦凡也不希望用强攻,毕竟镇守樊城的,很多是昔日肝胆相照的兄弟。
于是双方对阵时,秦凡便单枪匹马上前劝降。
只是高翔哪是秦凡三言两语能劝得动的,屠逐日去了,连大着肚子,她千叮万嘱喊她跟着容和待在马车里就好的屠清雨也不听话的去了。高翔也宁可一战。
“你们都是屠家人,屠邱为国尽忠,你们现在却是要兴兵造反,当真是损了屠将军一世英明。”
屠鱼跃让初雪将屠清雨扶回去,将事先叫人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屠逐日,他天生神力,除了屠清雨,也只有他有本事隔得老远,能将箭射到城池的墙壁。
她道,“我上去劝,一会儿,我手指向哪里,哥你就把东西绑到箭上射向哪,把东西射往墙上就好,别射人。”
屠逐日不解,这城池的墙壁坚硬,刀枪不入,把箭舍不去,也不过是折了以后掉下来。他心里虽是疑惑,却也还是点头。
墨染道,“别去,一会儿高翔若是叫人放箭怎么办。”
宁朗道,“高将军不是这样暗箭伤人的人。他念着当初与屠将军的交情,也希望鱼跃他们能弃械投降,否则方才清雨他们上前,要放箭一早就放了。”
屠鱼跃回了一个放心的笑,骑着马向前,抬着头大声道,“高叔叔可还记得我?”
高翔猜到她必然也跟屠逐日他们打着一样的目的,“钱姑娘,你不用来费唇舌了,就连逐日跟清雨来劝降都没用,我劝你还是回去劝他们。当初屠将军镇守樊城抵御外敌,如今他们竟是领着北狄人来攻打樊城,简直是不忠不孝。”
她道,“错了,他们就是忠孝才会如此。当初申屠皇帝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家父起义,本就是想要救民于水火,想不到当今天子一样无道,先前北狄兵来犯,东野昊为了求胜,不惜要我父亲引北狄兵入城再关城门焚城,父亲不愿樊城的百姓枉死,这才战死在沙场。”
樊城上驻守的士兵闻言不禁愕然,当初知道内幕的士兵都死在了樊城一役里,东野昊对外只道屠邱以身殉国。高翔呵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怎么可能做这样残虐无道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我也姓屠,是屠家六女儿,屠鱼跃!你与我父亲关系交好,或许也曾听过他还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么女吧。”
高翔不信,“他女儿十年前已死,你怎么可能会是他女儿。”
“东野国师道我乃承命于天,东野皇室怕我有朝一日拨乱反正,想要杀我,我才会隐姓埋名。东野昊大修佛寺不理百姓疾苦,残害忠良不理朝纲**,杀害手足不顾天道伦常,这样一个人与当初的申屠皇帝有何不同?我四哥就是忠孝才会承我父亲遗志。”
上头所述东野昊失德之举,皆是宁朗为她起草,洋洋洒洒写了数十条,只为了出师有名,而她只是念了其中三条。
高翔嗤之以鼻,“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却是道自己承命于天,还将国师给拖下水,荒唐。”
“高叔叔忘了天狗食日么,天狗食日那是要改朝换代,我是否顺应天命,老天已为我做了公断。东野昊若是明君,又怎么会天怒人怨。”
高翔呵斥道,“你再不住口,即便真是屠邱的女儿,我也不会饶你。”
“既然高叔叔不信我有天助,那我就证明给你看好了。我现在就唤老天爷帮我,叫我哥哥放箭把城池一角打下来。”
“这城池就算是用刀子砍也不伤分毫。即便是逐日力大无穷,又怎是一己之力就能打下来的。”
屠清雨一笑,指向城池一处,屠逐日便是按照屠鱼跃说的,将竹筒一样的东西绑到箭头上,放箭。
屠鱼跃骑马往后退,堵住耳朵。轰隆一声,被箭击中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团火花,有东西炸开了,震耳欲聋,临近的士兵只觉得脚下摇晃,高翔所谓的刀子不能损分毫的墙壁被打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大洞。
不仅城墙上的人傻眼,就连屠逐日他们、北狄的士兵也也受了惊吓,甚至有人从马上落下来,他们自然不晓得这是火药。
这是她依着天工开物里火药制造方法做出来的,只是威力算不得大,威力若再霸道些,就不只是炸开那么一个洞了,把城池一角炸塌都是有可能的。
而她也不想伤人命,能吓到人就够了。
城上的士兵被吓得刀子都险些拿不稳,高翔晓得打仗最重要就是军心,一旦军心涣散了,仗也不必打了。他先是呵斥了守城的兵将,又是看着屠鱼跃大声道,“你这使的是什么妖术!”
“我仰仗的是天道,并非妖术。即便今日我只领兵一千,与你城中数万的守城兵开战,你也是必败无疑。”
高翔握紧刀子,表决心道,“就算真是打不过也要打,我跟着你父亲征战,从他身上只学会奋勇二字,绝不会做缩头乌龟。”
“高叔叔英雄气概我自当佩服,可一味的愚忠算不得好汉。这薄薄的城门压根就挡不住我的人马,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想滥杀无辜。才没下令攻城。”
“你说来说去无非是要劝降我,不战而降,非一个将士所为。”
她大声道,“高叔叔错了,将士的天职是要保家卫国,如今城中有数十万的百姓。我哥哥治军整齐,定会秋毫不犯,一不夺百姓财物,二不滥杀无辜。免去一场硬仗这不是皆大欢喜么,反观你若是要战,苦的是城中百姓。这才是非将士所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