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比的伤倒是不要紧,子弹并没有伤到内脏,再加上治疗比较及时,所以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出院了。杰比受伤的这件事佳绪并不知道,之前我骗她说杰比要回东京办点事情,她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勉强点了点头,之后每天都在家里对我怒目而视,好像是我拆散了他们俩一样。
于是我问杰比:“你是不是时常在佳绪面前说些破坏我形象的话?”
他坐在自己卧室里的床上,很开心地啃着我买给他的哈密瓜,口齿含混地回答:“自然不是‘时常’是‘偶尔’嘛,不过大部分都是就事论事,一点都没夸张哦,比如你为了省事,连家里用的茶杯都是简陋的一次性纸杯,自己一个住的时候不是叫外卖就是吃三明治或者杯面,总是一副自以为很聪明的蠢样子,可竟然连电脑游戏都玩不明白,只会玩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这种丢人的事也好意思讲出来……”
“然而我不觉得这是佳绪讨厌我的根本原因。”我说。
杰比看似认真地想了想,之后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巴掌:“我想起来了,之前她和我说过‘真没想到那个白痴就是Ray,实在太叫人失望了’,对对对,肯定就是这原因了。”
那一刻我差一点就不能自持地去揪他的衣领了:“……你把我就是Ray的事情告诉佳绪了?”
“对啊,怎么可能瞒得了,好久以前就告诉她了。”他继续以一种不正经的口气说,“你得理解,她那么崇拜Ray,我总会吃醋嘛。”
佳绪之前很崇拜Ray,甚至在认识杰比之前就开始认真收集任何有关Ray的报道与图片,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实在不好意思对她说“其实我就是Ray,要我给你签名么?”之类的话,所以就一直假装不知情,刚和佳绪认识的时候她还因为我时常到处旅居而缠着我问有关Ray的事情,于是杰比就总是一副像刚从醋缸里爬出来的样子嘲笑我是“为了满足青春美少女粉红色梦境而存在的世纪笑话”,再之后,他把这个能叫世界警察都为之震动的消息就这样在谈笑间告诉给了他的女朋友。
“放心,她又不会告诉其他人,还是你在为失去一位FAN而心痛不已呀?哦哦,佳绪知道你的事之后就把所有关于Ray的资料都扔进垃圾筒了,‘崇拜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这句话果然没错。”
我有些头痛地看着他:“杰比斯,为什么你的智商一遇到佳绪的事情就会变成负无穷?”
他依旧完全不懂什么叫反省地反唇相讥:“和你在面对竹奈的事情时一样嘛。算了,说正经的,羽生那边有什么反应?”
“老样子,倒不如说说NSA那边有什么动静。”
杰比笑了:“你不是都听得清清楚楚了么?”
之前我去医院看他,正好赶上他在和NSA的官员说话,我本想先走开的,结果这位官员为了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绅士风度,以为我听不懂英语而用生硬的日文叫我留下了,于是我就光明正大地听起他们的谈话来。
这次来的NSA官员看样子应该是杰比的上司,三十多岁,个子差不多和杰比一样高,梳着整齐的短发,西装革履。
他们俩快速地用英语交谈着,那个被杰比称呼为“艾卡格先生”的男人情绪似乎很激动,一直挥动着双手,语气相当强硬:“打伤你也是情非得已,总之羽生雪子的事不许你再追查,给你半个月的休养时间,两周后我要在NSA的总局办公室见到你!!”
“为什么NSA会对羽生雪子的后台如此唯唯诺诺?站在她身后的人到底是谁?”杰比的态度显得不卑不亢,“作为我被自己人打伤的代价。”
艾卡格转了转眼珠,开始打讨人厌的官腔:“我也不清楚,这都是上面的事了,总之你遵从命令就行了,别问那么多。”
“她拿走的是我的私人物品,与NSA无关,为什么我不可以取回它?”
他轻哼了一声:“杰比斯,少说赌气的话了,你难道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么?还是说你当自己是NSA的普通工作人员?命令说不行就是不行!!”
“再有,”艾卡格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杰比斯,这名少年是什么人?”
“无关人士,因为他是日本人,所以我请他帮我做向导。”……于某种程度上来讲,杰比的这句话似乎也不是完全的谎言。
艾卡格倒是相信了:“总之记得不要把无关的人扯进来,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好,我服从命令,”杰比想了下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
“等我回去之后,SOG的工作要交给我。”
艾卡格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不用你说那个程序也会交给你的,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条件是你不可以再插手羽生雪子的事。”
“是。”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NSA竟然会向你开枪只为阻止你拿回磁盘。”我说。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不过是NSA的一条狗而已,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对他们一点用也没有了的话,弄不好他们会除掉我。”杰比握着哈密瓜皮指了指我,口气倒是满不在乎,“还是说你理解不了突然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上一刀这种做法啊,大少爷?”
“没有的事,如果将来我和组织有利益冲突,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枪打死我。”
杰比看了我一下,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眨眨眼说:“风,帮我取回磁盘吧,我真的只能拜托你了。”
“之前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么?放心吧。”
“如果取回不了……”杰比顿了顿,语气很坚决,“如果取回不了的话,就毁了它。”
“……那个东西对你来讲就那么重要么?”
他点了点头:“如果那个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我就是为虎作伥了,这点我绝对不能忍受。”
我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幸好杰比的黑客技术只能在网络中所向披靡而不能用在心灵感应上,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愧疚继续说:“哦抱歉,出于无聊的职业病作祟,之前我随便查了一下咱们住的这栋房子,发现关于它的全部资料,比如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是谁,以及它以什么方式落入你的手里,这些都查不到,肯定是被人故意隐藏起来了,并且对方是个高手。我很好奇这栋房子的来历,能讲么?”
“这是我父亲的遗屋,”我并不在意对他说出来,“当时他本打算辞职成功之后就在青森定居下来的。”
杰比犹豫了下:“那么……?”
“辞职没成功,之后死了。”
“从你监护人的组织里么?”杰比冷笑了一声,“不过真是难得,你这次竟然会坦白。”
“你希望我不坦白?”
他笑:“难道你要我陪你去扫墓么?”
“我本以为来青森看看多少会体会些他的心情,结果发现依旧是徒劳。”我背向杰比趴在窗台上往远处看,眩目的夕阳,整齐的房屋,安静的街道,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却又叫我感到陌生至极的地方。
不是我的故乡。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现在叫你马上说出自己想去哪里你肯定说不出吧?”
“……说不出。”我如实回答。
“其实说不出也没什么,”杰比回答得倒是很平静,“人都是抱着回忆上路的动物,他们总喜欢为自己的习惯性回首眺望找个合理的理由。”
“我就是那种找不到回望理由的人么?”
“是不是又怎样,想回头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没有理由也依旧可以回!”这话还真符合杰比的风格,接着他又说,“……其实你只要继续你的义无返顾就可以了,我一直站在你身后提醒你。”
“提醒什么?”
杰比这次没有笑:“提醒你无论如何,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会有可以回来的地方。”
我本想开两句玩笑调节下气氛,可又想不出来到底该说些什么,末了只是笨拙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