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般的电车和十五分钟的步行,就在我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走进去的同时,一个黑影猛地扑了上来,我想都没想直接用书包砸过去,一只喜乐蒂牧羊犬“呜呜”地被撞回到花坛边,之后用非常不满的无辜眼神盯着我。
我得意洋洋地捡回书包,从它身边走过去。想和我比反应能力,再等一万……
正想着,我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撞击弄得失去了平衡,下巴“砰”地磕在了地上,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我扭过头,冲正趴在我背上摇着尾巴示好的蟹蟹恶狠狠地说:“滚开啊,不然今晚我就吃狗肉火锅!”
可惜这只笨狗不仅听不懂我的话,还和它的主人一样狂妄,既然它完全没有离开我的意思,那么就不能怪我下手太重,就在我抓着它打算就这么扔出去的时候,它的主人出现了。
“你怎么老是欺负蟹蟹?!”还没等我说话杰比就用拎着塑料袋的手指向我,语气咬牙切齿。
“喂,我才是第一受害人!”我揉着仍在疼的下巴有些恼火,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完全没有什么说服力,但还是尽量表达自己理直气壮的愤怒,“为什么明明是你养的蠢狗却总喜欢扑我!”
“肯定是你又用狗肉火锅威胁蟹蟹在先的!蟹蟹明明比定春还要乖!!”
“你总是说些只叫小部分读者才能听明白的话会被大众当成OTAKU讨厌的,死配角。”我看见他正在给蟹蟹喂草莓牛奶,于是又问,“喂,我的红茶呢?”
“自己去买啊,不然喝水就好了嘛。”
我有不好的预感:“……那么今天的晚餐呢?”
杰比伸手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之后掏出两盒杯面:“你比较喜欢泡菜口味的还是咖喱口味的?我还买了牛肉口味。”
我无话可讲了,于是拍掉身上的灰尘后愤恨地走进屋子。
其实我从来就没对杰比的行动能力抱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可我万万没想到他连住处都完全没有联系好就把我带到了青森,之后出了车站他坐在行李箱上冲我摊了摊双手:“喂,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种人,即使拿去填青函海底隧道也是太便宜他了吧?
“不过你竟然在青森有房子,Lucky,lucky~”说着杰比也跟了进来,随手把刚刚从书店买的漫画扔在大厅的榻榻米上,“喂,你在日本到底有多少处公寓?”
“怎么,你要帮我缴纳物业费用么?”
他笑得暧昧:“这栋房子可是相当值钱的老屋,我倒不觉得你能慷慨到花大钱把它买下来,只为作为我们这次潜伏活动用的据点,不然这可豪华过头了。”
“我觉得,你有时间研究这栋房子的历史,倒不如认真点准备晚餐。”我也冲他笑,“再有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因为怀疑这房子的来历而带着你的狗搬到外面去住。”
“你就那么想明天英语课上背诵全文么?”他笑得更无赖了,“还是你想每天早上都带着全班同学朗读课文呀?”
“哦说起来,你表面上是‘为了不让别人引起怀疑’所以才时常打断我的思路叫我在课堂上做这做那,实际上只不过是满足你自己的私心吧,你这个连当个英语老师都要报复朋友的小气男人。”
“风,你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如果我们易地而处,你难道不会做一样的事?”
不会的,除此之外,我还会叫你拎着水桶去走廊罚站。
晚饭之后杰比声称有事外出,临走前还不忘煞有介事指着给蟹蟹准备的狗粮对我说:“一定要让蟹蟹吃完!它最近两天食量突然减了不少,还真叫人担心呐……”
与其担心一只狗的饮食问题,倒不如切实考虑下如果我们每天晚上再以杯面果腹,会不会在这次行动成功之前先因营养不良而猝死来得更有建设性些。
蟹蟹是杰比在我们到达青森的第二天从宠物店里买回来的,买狗的过程被他描述得似乎非常动人:“当时我并不想买的,可是蟹蟹用清澈又悲伤的眼睛一直默默地望着我,据老板说‘这只狗见到任何买主都会狂吠不停,见到你竟然这么安静实在出奇得很呀’,冥冥之中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感,所以我必须要成为蟹蟹的主人!”
“老板的那句话,应该是对任何一方买家都讲过的吧。”能如此轻易相信这种话的男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智商”这种东西啊?
事实上,杰比在美国的家里还有一只名叫“虎虎”的土耳其凡猫,是他的女朋友佳绪养的,由于杰比一点也不受猫的欢迎,每次主动接近虎虎都会被咬,又不敢和佳绪提出“把虎虎带回你家里去养吧”或者“我们还是不要养猫了好不好”之类的建议,只能自暴自弃地忍气吞声。所以这次他一到日本就买狗,多少是种逆反心理在作祟罢了。
不过正因为买了蟹蟹,才使街坊邻居觉得住在这里的是一户普通人家,这幢房子大概有十数年没有人住过了,突然搬来我们这么两个人也的确叫人不免产生怀疑——我们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有邻居跑过来问“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们应该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卧底警察吧?”
只是印象中佳绪似乎并不喜欢狗,那么等杰比回美国蟹蟹要怎么办?我一边蹲在蟹蟹的面前看它吃东西一边想,如果杰比打算把这只就喜欢扑人的笨狗留给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把它送到火锅店。
似乎觉察到我意图的蟹蟹,猛地咬住了我的右手腕。
“啊,好疼!”
喂完蟹蟹后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了包烟,就在我叼着烟慢悠悠地往回走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羽生健太。
寒暄了几句后,羽生健太说:“真没想到出木杉同学会吸烟。”
“我自小得了一种怪病,只有抽烟才能叫我平静下来,就连医生也解释不清原因。”
“真的?”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可爱表情,“竟然是这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自然是假的。不过羽生君,请务必替我保密,我可不想被学校处分呐。”
羽生拍了拍胸膛:“放心吧。”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医院看我父亲。”
我想了一下:“方便的话,我可以一起去么?”
“好啊。”
羽生真司得了绝症这件事早在新干线上杰比就告诉我了,不过据羽生健太说的来看,他的父亲羽生真司是在2004年的2月底被检查出患了绝症的,住院之前把学园里的事务都暂时委托给了事务长小野全权代理。
几天前我去取之前没能一起办下来的一些转校手续时倒是见过小野慎一次,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中年男性特有的稳重与优雅,末了他漫不经心地问我:“之前你们班的英语老师似乎不是很受学生欢迎,这次的新老师如何?”
“哦我并没有听过之前英语老师的课,所以没法比较。”在不能确定小野到底是不是羽生家的共犯之前我选择了最为保守的回答,“所以小野先生,抱歉了。”
“你还真是会说话,出木杉君。”他笑笑,之后放我走了。
后来我特地向杰比打听了下这个人,杰比难得摆出一副苦恼的表情说:“其实我也对这个人很介意,并且还特地侵入过羽生学校的电脑系统里查过,但是关于这个男人的资料实在完备得叫人挑不出任何纰漏。喂,你怎么看?”
我当时推说资料不足不能下结论所以没回答他的问题,在我看来,资料过于完备的情况只有两个,一个是完全无辜,一个是正好相反。
“我爸爸上个月才动过手术,虽说手术很成功,”校长的儿子继续说,“但医生说应该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会意地点点头,之后随他一起走进病房。
单人病房里除了睡着的羽生真司,陪在他床边还有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女人。
羽生健太急忙向我介绍:“这是我母亲羽生雪子,妈妈,这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出木杉同学。”
羽生雪子优雅地笑着:“我们傍晚已经见过面了,出木杉君,原来你和健太是朋友么?”
她的提问多少叫我有些不太舒服,我稍稍欠了欠身,没说话。
“听健太说你是归国转校生,那么之前你是在哪个国家呢?”
为什么这女人这么喜欢一再追问我的事,虽然有些不解,但我还是平静地撒谎说:“美国。”
“……哦是这样,父母也一起搬过来了么?”
“没有,他们还留在那儿。”我继续胡诌道,“他们说因为离开日本太久,已经适应不了这儿的空气与生活节奏了。”
可她的回答却有些认真得出乎我的意料:“怎么会呢,我在美国住的时候就总想着青森,无论离开多久,还是故乡最值得人怀念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之后借故先走掉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还一直埋怨运气不好,没能从羽生真司那里套到什么话。不过一想这次本来就不是计划中的行动步骤,也就稍微释然了些。
我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边往回走,直到现在所有的线索依旧连不起来,羽生家这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如果说羽生家有什么内幕的话,也充其量不过是有些不干不净的金钱流通,但这和身在国安局供职的杰比完全扯不上关系。
而杰比这边看似信任地“一切都拜托给你了”,却也一直没有明确告诉我他想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算了,反正我即使帮了他的忙也不会有我什么好处,而如果行动失败则只能怪他能力不足又找错了人,所以怎样都叫人提不起劲。
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喊我真正的名字:
“御景君?”
这么叫我的人接着跑了上来:“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