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电话来是想解释什么么,澹先生?”我一边在阴暗的树林里穿行一边冲电话说。
我能感觉他在电话那边无声地笑了:“有那个必要么?”
“总之暂时没有什么任务了,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他接着说,“或者……可以去医院做个复查什么的。”
我生硬地回答道:“那点伤早就痊愈了。”
“因为‘那点伤’而休养了大半年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存在的,不是么?”
“为什么北野会有STH的线索?”
“你有兴趣?”
“……北野只不过是拿STH的线索作为加盟的见面礼,你又何必这样做,毕竟他对你还有用。”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的,我平生最讨厌的莫过于别人拿关于‘STH’的一切要求我,他们没有这个资格。”他冷冷地说,语气里带着非常罕见的傲慢,“所以无论他是否对我有用,只要他越过了这个底线,我就不会放过他。”
我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对不起。”
“其实我更想听到你说的不是这句。”
“对不起。”我知道他想听到的是什么,但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他的。
“算了,我知道你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虽然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在寻找STH上助我一臂之力。”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
“抱歉。”
自那之后澹再也没有和我谈过有关要我帮他一起寻找“STH”的话题,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我之前开来的车是不可能再开回去了,我盘算着等到了盘山路时打辆出租车,先回我很早之前在东京郊外买下的的一幢公寓去,当然,这幢公寓是警视厅所不知道的。
突然我越看停在护栏边上的一辆黑色积架越眼熟,我走过去,车里的红发男子向我懒洋洋地扬了扬手。
“这是我的车吧?”我一边关上车门一边瞪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杰比问。
“有什么大不了的,找你在东京的公寓很容易嘛,再有你放车钥匙的地方只有那么一个,就是和一大堆的红茶包与音乐会的门票一起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连锁都没有。”他耸耸肩,语气满不在乎。
“你到底是一名黑客还是一名小偷呀!”我忍不住吼道。
“有什么关系嘛,”他一甩方向盘,在盘山路上超过了一辆车,我由于惯性被猛地压在了车门上,“如果我不来接你你要怎样,打出租车么?我听说日本的出租车可是全世界上最贵的诶……”
“闭嘴!不要在用着别人的车子与汽油的时候说这种话!”我系上了安全带,我觉得杰比开车完全是听天由命式,然而这个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对他讲“还是换我来开吧!” 之类的只会刺激他更加夸张地炫耀自己车技的话。
“帮我忙吧,和我一起去那所高中潜伏。”之前他给我来电话就是为这事,说什么要暂时到一个学园里寻找一样东西,不过当时我很心不在焉,所以没太听清楚。
“不要,没兴趣。”
“……好吧,那我们就这样一起飞车冲向悬崖!”
“不要讲这么不好笑的笑话呀!”
“……说起来那个男人是谁?”他突然问,“刚才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先开着车过去了,金发,戴眼镜。”
“你说雷斯林?他是几年前被澹从别的组织挖来的,很受器重。比你大两岁,日英混血,不过我除了知道这些与他的名字写法以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反正我不喜欢那个人,叫人看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寒冷。”
我笑:“放心,你应该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的。”
“哦哦,那可说不一定,”他接着说,“人生的境遇总是充满了变数与偶然。”
“不要没有任何过渡地瞬间变身为哲学家或预言家,实在叫人受不了。”
“喂喂,我可是在很认真地感慨人生!”
我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在我看来你的那张脸与‘认真感慨人生’完全不相符。”
“会么?”杰比皱着眉毛盯着车镜看了起来。
“我可不想死于交通事故,所以杰比,能不能请你认真驾驶?”
当时我对他的话并不在意,杰比也只是信口胡诌而已,但正如他讲的“人生的境遇总是充满了变数与偶然”那样——这句话在之后真的应验了。
“接起来要我陪你一起回警视厅解释么?”杰比调侃我说,“我还真想去日本的警视厅玩玩呢。”
“我早就把辞职信连同制服一起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了,”我笑,“现在警视厅里估计一片混乱。”
“内容肯定不是辞职那么简单吧?”
“我只是告诉他们,谁才是真正的Ray并且从此以后Ray不会再出现而已。”
“哦?不再出现?什么意思?”
“从今以后,我只是我自己。”
“啧,真无趣。”
“怎么,你不舍得?”
“我倒是很无所谓,”他叹了口气,“反正我认识的还是那个又讨厌又无聊的男人罢了。”
“这话出现在小说结尾处一点也起不到煽情作用嘛。”我撇嘴。
“那么,风,”他扭过头来,眼神很认真,“‘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与你为敌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这句台词如何?”
“好啊,”我说,“只要你有用来打国际长途的足够话费与永不掉线的网络。”
他假装板起脸:“难道你不认为我会为了你从世界的另一头飞奔过来么?”
“不认为。”我斩钉截铁,“除非我来给你出路费与伙食费。”
“哦还是你最了解我呀!”
“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叫人高兴的事啊。”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么?”他又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可我能听得懂,我把头扭向了窗外,清晨四点多钟,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世界开始苏醒。
00年我以Ray的身份第一次行动的时候就认识了杰比,当时他皱着眉毛对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杰比斯,以后叫我杰比就行了。”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是风。他却咧了咧嘴说:“你爸爸起名还真是没有品位。”一时间竟然叫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而他也多次问过我为什么要以Ray的身份活动,我一直没告诉他。可今天我觉得可以对他讲了:“……00年的时候我对澹说,我要加入他的组织,他不同意,还以‘我的组织不要无名小卒’为由来拒绝我。之后我就直接以Ray的身份活动,后来澹终于同意了……”
“为什么想要加入你监护人的组织?”他打断我。
“因为酬劳高。”
“少来,能叫你义无返顾到连命都不要地去做事的原因只有竹奈。”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你始终不肯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我沉默不语。
我想,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Ray的身份了,因为许多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到妄图背负别人生命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那个当初总是一副倔强样子的活泼女孩,现在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能尽快找到她并帮到她的骑士,而不是一个只知道站在原地说些漂亮话的无能王子。
“这样仓促而简陋的落幕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啊,一点也不悲壮嘛。”杰比又说,“想赚得读者眼泪都有难度。”
“那些流血的浪漫主义就留给醉心于悲壮美的英雄们吧,我是不可能做到了。”我拉下帽子盖住眼睛。
“其实我觉得这种结局对警方来讲倒是很悲壮,两个得力幕僚到了最后竟然都成了只是利用警方达成自己目的的罪犯,简直像个笑话。”说着杰比打开了方向盘旁边的CD机,车里立刻回响起《California Dreaming》的旋律。
“换别的,这歌只会越听越冷。”我在帽子下沉闷地嘟囔道。
“车里的空调我开得很强呀。”
“总之不要放这首歌就是了。”
“你这没有品位的家伙,The Mamas And Papas最好听的歌就属这首了!竟然会因为歌词描写的是冬天就嫌冷,你的神经几时变得这么纤细了?”虽然不满地埋怨着,杰比还是换了张CD,“这回放The Ataris的《Summer‘79》,看你还有没有的说。”
我缩进座位里把脱下来的风衣裹在身上:“我睡一会儿,但愿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还有早饭我想去涉谷的一家咖啡店去吃,那里的红茶泡得极好。”
“……喂,你不要真的拿我当司机呀!”
我闭上了眼睛,浓重的黑暗向我迅速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