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常沉默了一会儿。“唐糖，我很抱歉。但是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别轻率地下决定。也许过了这一段时间，你就会有不一样的领悟。”

　　“大叔，我答应我妈了，我会跟石头结婚。”唐糖狠狠地吐了一口气，把脸转向玻璃窗外。

　　那眼角的泪光，刺得韩非常无比难受。

　　唐糖低下头，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大叔，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都行。

　　“我们两边家长都商量好了，明天就让我跟石头去领证。你能不能也来，帮我当一个见证人？就当是为我这场没有希望的单恋，划上一个句号，行吗？”

　　韩非常不乐意。他不希望唐糖就这么把自己的一生给交付了，虽然赵磊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一开始甜情蜜意的两个人都不一定能幸福，何况一开始就是勉强在一起的两个人？

　　“唐糖，我始终认为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你再冷静考虑一下。”

　　“大叔！”唐糖突然提高了声音，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我来找你不是跟你商量，也不是跟你诉苦，我只是想求你去给我做个见证，也算是做个告别吧。结婚以后，我就不适合再跟你见面了。大叔，当我求你，行吗？”

　　韩非常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可他心里那股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郁闷，无处发泄。唐糖说他不爱她，他自己心里也没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到目前为止，唐糖是唯一一个他有过跟她结婚念头的女孩子。只是他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爱……

　　“菜上来啦。”唐糖一改之前的颓靡之色，恢复了平常大大咧咧的性子。“我最喜欢吃双色鱼头了，辣得特别爽。”

　　说着夹了一块鱼肉丢进嘴里，结果不小心呛得咳了起来，咳得眼泪直流。

　　韩非常把水递给她，又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唐糖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还不忘对着他笑。那笑怎么看都有种故作坚强的意思，叫人看了无法不心疼。

　　吃饭的过程中，唐糖一直没跟韩非常再提到感情的事儿。说的都是一些轻松愉快的事儿，韩非常很少笑，倒是她自己笑得眼泪直流。

　　吃完饭，两个人慢慢地走到消防队门外的公交站。

　　上车前，唐糖看着韩非常，抿唇而笑。“大叔，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韩非常还没回答，她就已经上了车。在人群里，她背对着他而立，似乎怕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这一夜，韩非常几乎没有睡。上半夜在训练场上抽了半宿的烟，下半夜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走神。

　　说实话，韩非常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结婚生子这一项。他认为自己的性子和职业性质都不适合成家，因为他根本照顾不好一个女人甚至一个家庭。

　　在部队里的时候，他就听上司说起过他跟妻子的故事。

　　他们是相亲认识，谈了两年就结婚。婚后他依然在部队里忙碌着，一年最多有就一个月左右的假期。怀孕、生孩子，都是她一个人挺着。不幸的是，她最终因为难产去世。他当时在出任务，等他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墓碑，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孩子，最终被外公外婆抱走了，他们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当父亲。

　　在韩非常的印象里，上司一直是个钢铁汉子，流血不流泪。可那一天，他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水光。

　　韩非常还记得他说：“我总是不断地想，她在垂危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她是不是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岳父岳母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当不好一个丈夫，也当不好一个父亲，活该一辈子做光棍。”

　　韩非常知道，这样的例子比较极端。但军人对家庭疏于照顾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时间基本都属于国家，而没多少留给家庭。

　　相比之下，消防员或许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那样美好的唐糖，该有一个温柔似水的男人陪着她，宠着他。白天他们各自去上班，晚上回来一起做饭吃饭，看电影，逛街……有困难的时候，她可以往他身后躲，而不是自己惊慌失措地应对……

　　唐糖……

　　天微微亮，韩非常就起来了。在训练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太阳高升。

　　今天，他刚好休假。

　　回宿舍换了衣服，韩非常就打车去了民政局。

　　唐糖他们已经到了。

　　今天，唐糖明显特意打扮了。在精致的妆容下，她的黑眼圈消失不见了。只是眼睛里，仍有着挥之不去的疲倦和黯然。

　　“大叔。”唐糖笑着走过来。“谢谢你能来。”

　　韩非常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内千回百转，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唐糖，祝你幸福。”

　　这话一出，唐糖听到一声破碎的声音。是她心里的那个世界，坍圮了。

　　唐糖把眼睛瞪到最大，才勉强没有哭出来。可那挤出来的笑容，分明比哭还难看。

　　“也祝你幸福。”

　　赵磊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打韩非常一顿。他一把抱住唐糖，带着她往民政局里走。如果他跟唐糖真的是来领证的，那该多好？他一定会宠着唐糖，让她做最幸福的女人。

　　楚小柔走在最后面。经过韩非常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你可以走了。以后，请别再出现在唐糖的生命里，你已经把她害得够苦了。”

　　韩非常没有应，只是在心里苦笑。看着他们都走进去了，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韩非常知道领证的过程。交资料，取号，拍照，排队填写资料，领证。如果没有意外，整个过程不过十分钟。

　　一旦唐糖跟赵磊领了证，他将再也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打扰她的生活。即便在街头碰见，他也不能上去打招呼，只能看着她在人群里渐行渐远。也许是她一个人，也许是她跟爱人，也可能是他们一家三口。总之他的生命里，从此没有这个如太阳一般总能叫人感觉到暖融融的女孩子！

　　韩非常，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真的想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你不是圣人，为什么不能自私一次？

　　韩非常突然狠狠地按灭了手中的烟，仓促地转过身去，正要迈步，便见到唐糖飞奔而出。

　　她一直冲过来，扑到他的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大叔，如果今天你不带我走，那么将来不管是福是祸，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话似曾相识。韩非常来不及多想，已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圈起来。“好，我带你走。”

　　唐糖被这突然起来的喜讯给炸得完全懵了。她就那么傻愣愣待在他怀里，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韩非常松开她，抓住她的双臂，弯腰与她平视。“唐糖，我带你走。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我都不会放开你。”

　　唐糖终于缓过来了，她喜极而泣，眼睛像是一个泉眼，汩汩不断地流出水来。“大叔，你、你真的要跟我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韩非常突然笑了，抬手给她擦脸上的泪。

　　他半生漂泊，如今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个港口。他可以停下来欣赏日出日落，不再羡慕那些可以靠岸停泊的人。

　　“呵呵……”唐糖傻笑，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觉得自己就快要被幸福给淹没了，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民政局门口，一行四个人就那么看着他们两个，面色各异，心情各异。其中最复杂的，莫过于赵磊。

　　韩非常拉着唐糖走过去，一直走到楚小柔的面前。眼神直接看着她，严肃而认真。“我没有雄厚的家庭背景，没有房子车子，也没有大笔的存款，我无法承诺一定可以让唐糖过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我会尽我所能给她我所能给的一切。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楚小柔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

　　唐糖都急得忍不住催促了。“妈，你说话呀！”

　　韩非常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静。

　　“如果我还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楚小柔终于开口了。

　　“我跟唐糖都是成年人，如果我们想要结婚，没有人可以阻止。即便你不承认我的身份，我也会……算了，空口无凭，你看我的表现吧。”

　　楚小柔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有种被抽干了力气的虚脱。她转向唐糖，语重心长地说：“糖糖，这是你的选择。不管将来幸福与否，你都没有资格抱怨。你只能去面对它，解决它。”

　　“妈，我知道。我不会后悔的！”

　　楚小柔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一步一步走下石阶。“小美，石头，我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