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萧弘如今回想起来也是自己太得意忘形,失了警惕心思,才让帝王看了出来。
“对不起……”
贺惜朝微微抵了抵唇角,轻轻一叹道:“你身边什么女人都没有,连伺候的宫女都远远的,皇上虽然没继续逼迫你,可他一定会暗中调查,排除一切假象,再匪夷所思,也迟早会知道是我。”
“惜朝……”萧弘眼底的愧疚简直能溢出来。
“如今就两条路。”贺惜朝眉间一拧,看着萧弘严肃道,“要么,你接受赐婚,咱们自然而然地分开;要么,按照原定计划,抗敌回来之后,一起求皇上成全。”
然而说完他却失笑着摇头:“其实也没有两条路了,就目前情况来看,就算你接受赐婚,我也藏不住。”
他看着窗外,神情淡然:“迟早的事。”
藏不住是什么下场,最好的便是帝王惜才将他远远地打发,去偏远地方做个官,等萧弘妃嫔儿女成群的时候,再调回京。
那个时候就是放不下也放下了,哪怕再纠缠也就不过一段风流韵事。
最糟糕的便是一劳永逸,彻底将萧弘的软肋去掉。
他俩从小到大的情谊,当君臣之间染上私情,那他对萧弘的影响力……
天乾帝不傻,世间有这么一个随时能够左右储君想法的人,哪怕他再正直无私,也不会让帝王放心。
大齐人才济济,或许没有贺惜朝那般惊才绝艳,然而也并不缺。
可直接关系到江山社稷的皇太子却只有萧弘一个。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局面,对不对?”萧弘忽然问道。
贺惜朝有些许迟疑,可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望着萧弘的眼睛里,淌着一点点温柔爱意:“谁让我舍不得你呢?萧弘,飞蛾扑火,要的就是当下无悔。”
萧弘绝望地低吼道:“我害惨你了!”
可如今说这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贺惜朝看着萧弘烦躁地在书房里转圈圈,担忧焦心化成了凌乱细碎的步子,可相比起来,他却平静了很多。
大概帝王针对的是自己,而不是萧弘,便让他觉得安心。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情不知所起乃一往情深,越是克制越是放肆,越是隐忍越是渴望,要是战胜不了理智,那便是爱的不够深……”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从来不知道还有酸不拉几的时候。
贺惜朝拉住了那只热锅蚂蚁,道:“萧弘,没人逼得了我,一切是我心甘情愿,难道今日之后,你就退缩了吗?”
萧弘鼻子跟眼睛一起红了:“我不想的,我做梦都想跟你在一块儿!可我就怕伤害你,惜朝,比起拥有,我更不愿见你受我连累。我今日才知道我是那么没用,面对父皇,我根本无力反抗,一个太子的身份什么都不是,我保护不了你啊!”
“那你怕陪我去死吗?”
贺惜朝这一问,让濒临崩溃的萧弘愣住了。
“你怕吗?”贺惜朝又问了一遍。
萧弘长长地吸了一下鼻子,喃喃道:“我能把命给你,我怕什么?”
贺惜朝捧住萧弘的脸,手指抹掉那眼底的水痕说:“是啊,我也不怕,所以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咱们做一对亡命鸳鸯,这不是早就有心里准备的吗?事实上,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都是赚的。而皇上不会杀你,只要你活着,为我求一条命总能行吧?所以我也不会死的。”
“那这样一来,我们不就……”萧弘顿住了。
贺惜朝替他说下去:“那就是回到原地了,咱们各自安好,我留在北境,你在京城,离你远远的。”
萧弘觉得自己实在太难过了。
贺惜朝抬起手,与萧弘十指相扣,安慰道:“其实何必想那么多呢,与匈奴的一战还没开始,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咱俩能不能从北境活着回来还是问题呢,将来如何面对皇上这便是后话了。既然已经拒绝赐婚,那便又争取到一两年的时间,若最终依旧走投无路,再认命不迟。咱们这样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倘若真是至死不渝,求一个痛快也值得,对不对?”
很奇怪,当贺惜朝要放弃的时候,萧弘在争取;而当萧弘害怕的时候,贺惜朝却也不肯退让。
总有一个人拽着另一个人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是春节,在此期间,皇上为了不让你分心,也不会有任何动作,我们是安全的。所以做好分内之事,将目光放在北境上,万万不要因此分心失了岔。哪怕将来不得不分离,只要知道彼此安好,也是美满结局,战死沙场不是我们的目的。”
贺惜朝的冷静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爱情固然美好,可生命却更加脆弱珍贵,不该因此放弃。
萧弘除了他,还有天乾帝,还有天下重担,死是最不负责任的表现。
萧弘听此郑重地点了头,将贺惜朝的手握得牢牢的,仿佛这样才能不会弄丢他。
彼此珍惜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半月过去,再过两天就到了太子府属官考试,不过今日却是大公主与贺明睿成婚的日子。
这是天乾帝第一个子女大婚,嫁的又是国公勋爵,自是隆重而热闹。
萧弘作为长兄,一早就进宫去,由他背着大公主上花轿,之后带弟弟们一同送嫁去。
虽说早已修建好了公主府,不过成亲当日还是在魏国公府举行。
公主出嫁,也是满满当当一条长街的嫁妆,满眼的正红,炸着唢呐喇叭声响,锣鼓咚咚禁军护卫开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贺明睿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新郎红装,胸缠大红绸,头戴驸马帽,满面红光,一路拱手迎亲而来。
他年轻俊朗,撇开眉宇间那抹阴郁,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又配着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的好儿郎,让人直感慨皇帝有眼光。
魏国公府里,宾客满席,各宗亲勋贵携着家眷也全部到了。
没有显赫的身份,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梁国公与魏国公交好,宋老夫人也带着媳妇孙女儿来了。
大夫人忙的团团转,上下招待,她看着不禁点头:“还是这样有规矩。”
妾就要有妾的样子,魏国公拨乱反正,让宋老夫人看得舒坦,否则今日也不定会过来。
一旁的二夫人听了,脸上却是不自然。
她才是贺明睿的母亲,然而这场婚事上下操持却没有她的份。大夫人忙碌归忙碌,不过也应征了当初原国公夫人的眼光,这就是当家主母的能力。
因国公府女眷较少,便早已请了亲戚旁属过来帮衬招待,如此大的场面,却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大夫人瞧见她,连忙迎过来道:“宋老夫人来得可真是太好了!您跟婆母可是手帕交,今日有好些尊贵的老夫人,妾身年轻,怕怠慢,厚着脸皮还请您帮忙招待一二呢。”
“这是应当的。”宋老夫人也不推辞,便带着媳妇孙女进了正屋。
贺灵珊自然也早早地到了,瞧见宋倩,便说:“倩妹妹便与我一道吧,小姐们都在后面的花园里玩耍,没有外人,请老夫人放心。”
“那就去吧。”宋老夫人开口道。
宋倩欠了欠身,便跟着贺灵珊一同走了。
如今谁也不会再提三年前的那场暗中的相看,如今的宋倩,因着父亲宋之诚兼任两湖总督,已经不是同日而语。
消息灵敏的在猜测太子妃人选,只是这次帝王三缄其口,没有任何人多谈论此事,大概是因为三年前英王的姻缘接二连三出事,变得谨慎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周围的女眷瞧她的目光还是有些不一样。
作为魏国公府的姻亲,李家自然也来了人。
李茜一早就被指婚给了萧铭,见到宋倩,不免脸上有些微妙。
倒是宋倩落落大方地一笑,融入了几位姑娘当中,说起闺阁中的趣事游戏,很快打成了一片。
这让贺灵珊瞧着心中带着惋惜。
贺府除名的风波才过去一个月,来往的宾客除了来庆贺,自然也想看看热闹。
贺惜朝离去,不仅没有身败名裂,名望更胜从前,今日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
要说亲属关系,已经跟魏国公府毫不相干,伦理上来说便是陌生人,可情理上,当真能断得如此干净?
可要是来,又以什么身份过来?
正当众人猜测的时候,贺惜朝已经穿戴一新,俊俏优雅地出现在了门口。
“英王府府官贺惜朝,代英王殿下送上贺礼。”
管家领着贺惜朝及随从一路到达魏国公跟前,不管旁人什么目光,却是笑意盈盈地拱手道:“国公爷,恭贺大喜。”
这副眉眼照旧那么出挑俊秀,弯着唇,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除了称呼提醒着疏离,依然那么亲近,瞧着就让人打心底喜欢。
魏国公看着贺惜朝那未有隔阂的样子,不觉心下高兴:“老夫还当你今日不会来了。”
“受殿下所托,怎么着也得过来讨杯酒水,再者瞧瞧国公爷的气色,看着红光满面,可见您将自己照顾的很好,惜朝这就放心了。”贺惜朝眉眼弯弯,笑眯眯地说。
不知为啥,魏国公听着不禁浮起一份心酸,感慨道:“老喽,再不注意点,可就真的变成见人嫌。倒是你,离了贺家反而如鱼得水。”
一直都知道凭这小子的本事,到哪儿都能活得很滋润,无需刻意打听,京城之中到处都是他的消息。
一会儿是太子府府官选拔考试,一会儿又是岳山书院公开课程,如今谁不知道贺惜朝不仅文采出众,就是算学也是独领风骚,仿佛天底下没有他不会的。
魏国公病愈之后上朝,已经听到了太多幸灾乐祸的声音。
“也是多谢国公爷成全。”没有贺家的牵绊,贺惜朝的确一身轻松。
脱离了桎梏,对魏国公也就更加真心实意。
这对曾经的祖孙见面,气氛和融,淌着脉脉温情,看起来感情似乎依旧很好。
让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
特别是贺家族人,都不敢过来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