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朝的开课通知书让所有人都意外。
“贺大人, 您亲自授课?”
贺惜朝点头:“对,就在岳山书院,为了照顾各位的作息, 下衙后半个时辰才开始上课,每堂课一个时辰,隔天开课, 总共十节,内容便是《九章算术》。”
“这简直太好了!咱们正愁着无人指点,算学实在是……”程玉林苦笑了一声,“太难为人了!”
这话引起了周围的共鸣。
贺惜朝失笑道:“别怕,算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学科,对错之分严明,因果关系明确,学会解题的思路和方法便能举一反三,不难的, 要有学会它的信心。”
所有的事情在这位眼里总是轻而易举, 从贺惜朝嘴里说出来“不难”这两个字,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杨素忍不住问道:“贺大人, 可否冒昧问上一句,为何非得考算学, 就是春闱都不考呀?”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
“这个呀……”贺惜朝思索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我会你们不会吧。”
啊?
“就一个月的时间,从无到有,能力的强弱不是马上就从答卷上看出来了吗?算学, 考的就是这里。”贺惜朝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如果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就好好学吧!”
秋冬下衙时间早。
贺惜朝出了翰林院,没见到阿福,却意外地看到萧弘站在门口……等他。
陆续离开的翰林学士们很惊讶,不过还是纷纷跟他见礼。
萧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贺惜朝。
那一刻贺惜朝便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明明昨晚他俩还在一起……谈了分手。
贺惜朝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他让自己的目光尽可能淡然,仿佛不受失恋的影响,依旧是那个冷静近乎冷漠的自己,然而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却是不争气的很。
“贺大人,我等就先走一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杨素几人,拱了拱手道。
贺惜朝笑了笑,轻轻颔首,看着杨素他们下了石阶,跟萧弘一样行礼后,方自行离去。
萧弘没等贺惜朝下来便一步步走上石阶,站到了他的面前,那已经消了肿的眼睛,面容恢复了往日英俊。
他说:“今早我留给你的信看了吗?”
贺惜朝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再等等我?”萧弘有些紧张地往前挪了挪脚,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贺惜朝累了,直接放弃,舍了他。
昨晚萧弘哭得肝肠寸断,伤心不已,今日却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
贺惜朝没再点头也没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惜朝……”萧弘低低地恳求了一声,要不是这里人来人往,他都想要抱上去。
“萧弘,你比我勇敢。”贺惜朝终于开口道,他拉了一下萧弘的袖子,“走吧,回去说。”
当贺惜朝收到萧弘的那份信时,他就知道这人已经在绝境之中寻找出了一条还能走下去的路。
三年来聪明如贺惜朝都没求解出,萧弘却能在短短一个晚上想到,显然跟昨日他从谢府得来的消息有关。
细细思量,贺惜朝心里便有底了。
可是战场……
“我已经说服父皇,等过完年就去北境。”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低沉着嗓子说。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英王府而去。
贺惜朝没有抽回手,反而更用力地握回去。
“匈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南下,忍耐了这么多年,垂涎了这么多年,这次进犯,绝不会比那最后一战来的容易,甚至更为疯狂凶残!”
萧弘能感觉贺惜朝的紧张,他举起这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我知道,可就是如此,我才更要去!惜朝,我需要军功,只要能体现我的价值,能让父皇更重视我,更不愿意放弃我,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去争取!只有这样……”
萧弘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的坚定,仿佛用尽了所有力量说:“只有这样,当我跪在父皇面前,请他成全的时候,他或许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惜朝,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一个你。”
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萧弘能逃一次婚,两次婚,三次婚,却逃不了一辈子。
瞒不住的,他知道。
可他想不出好法子,只能给自己不断加筹码——文治、军功、名声、威望……
一个文可□□定国,武可开拓疆野,又正直贴心孝顺逗趣的儿子,是不是能让帝王容忍这一点背德的瑕疵?
萧弘不敢肯定,却也愿意为自己的幸福试一试。
贺惜朝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是准备随时出柜的节奏,赌得就是帝王的那份不舍。
他的鼻子顿时酸了:“拿命去挣,值得吗?你本无需这样。”
“值得!”萧弘想也没想肯定道,“昨天晚上我一边哭一边想,想我的人生,我的未来,一切能让我期待,兴奋,为之充满干劲,觉得越来越美好的事……惜朝……都是你,每一件事里都有你!”
萧弘把贺惜朝的手从脸上挪到嘴唇边,深深地吻了一下:“像现在这样,能随时随地亲你,抱你,哄你,陪你,有事找你,没事找你,一回头就看到你……没有比这更让我觉得开心的事,每一天都那么有滋有味!惜朝,有你在身边我才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你掌控着我的情绪,我甘愿成为你的俘虏,只要能留你在我身边,刀山火海我都要淌过去!”
贺惜朝怔怔地听着这番情话,甜是真甜,蜜不及其万分之一,可苦却也太苦,捧着被其主人送到手里的鲜活跳动的心,注定跟其一起沉沦湮灭。
贺惜朝觉得他这辈子只有一个选择,跟萧弘活着在一起,或者死了被分开。
萧弘继续说:“昨天我哭完之后,没听到你的声响,我就担心你是不是睡着了,天气这么冷,你身体又不好,着凉了怎么办?我那时不敢去找你,我就想让小玄子去看看,可是最后我还是自己来了,我不放心,哪怕小玄子告诉我你一切安好,我也不放心,我得亲眼看到。可事实上,你的确没照顾好自己。”
贺惜朝早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萧弘抱他回来的。
“惜朝,不会再有一个人让我这么牵挂了,而能名正言顺地担心你,这就是我的幸运。”
爱一个人,就是为他付出都是甜蜜的。
“萧弘,你真是爱惨我了。”贺惜朝眼眶微红,眼里闪着莹莹光芒,他终于忍不住倾身过去抱住萧弘,两人脸颊相贴,唇轻触着那微凉的耳廓,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如你,我居然想要放弃。”
萧弘抬起手搂住他,蹭了蹭脸说:“惜朝,我想清楚了,我求你陪我一同上战场。只要我萧弘有一口气在,定挡在你面前,可若是不幸,我会请父皇将我俩一同葬下,这个请求他定会同意的。”
贺惜朝含泪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倘若咱们还能回京,我就跟父皇呈情,请他成全我的一片痴情……”萧弘将贺惜朝放开,扶住其肩膀,双目相对,视线相交,坚毅的眼神下一字一句地说,“哪怕就此废了我,我也在所不惜!我愿意一辈子镇守北边,效仿镇北王!”
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今日,可没想到终究却也只能止步于前。
为了曾经被贺惜朝嗤之以鼻的儿女私情……
“好,是生是死,我跟你一起。”贺惜朝眼中噙泪,脸上带笑,“要不要亲一亲?”
握在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挪到了他的后脑,萧弘低头便吻了下来……
贺惜朝开的公开课是算学,而且时间还是在下衙之后,可不仅是收到通知书的所有待考官员齐齐出现在岳山书院,就是本院的学生,还有周围其他的书生们也都纷纷赶过来。
岳山书院给贺惜朝讲课的地方名叫思辨堂,虽说是堂,然而却在屋外的一片空地上,犹如一个小广场,就中间摆放着一个讲习台。
岳山书院的传统,每月由山长出题,学生们会在这里尽情抒发观点,彼此明辨,因为整个书院的学生都会过来的观看,便索性在这个露天广场上举行。
算学虽说是个冷门,然而冲着贺惜朝的名望,对他的好奇,以及太子府的诱惑,岳山书院毫不怀疑涌过来旁听的学生数量。
是以他们将这个最大的地方让给贺惜朝开课。
尽管今日没有下雨,然而还是搭了棚子,因为天气太冷。
华灯而上,四面八方点着灯笼,将这个广场照亮地尤如白昼,特别是讲习台后摆放的那一长条宽大的木板,有人正往上面钉空白纸张。这便是与英王府会议室的一面软木墙一致,搁后世就叫黑板。
不会用黑板的老师不是好老师,特别是数学老师。
讲习台下放了八十四张小课桌,如今已经坐满了所有应考的官员,一个不少。
而在他们旁边,里里外外围了更多的学生,各个好奇地看着到了点儿往讲台上走的贺惜朝。
那年轻的模样,配着自信从容的步调,本就在士林之中镀了一层金的状元郎如今更显得淡定自容。
他走到台上,冲着底下的望着他的人,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一只大笔,回头就在那一片白纸的板上写下“算学”二字。
“诸位晚上好,在下贺惜朝,乃本次太子府府官选拔考试中的主考官,今日以及接下去的九节课便是由我为各位讲解《九章算术》。算学难,也难,也不难,世间万物一切有迹可循,算学也一样。”
贺惜朝没有故弄玄虚,直言道,“本次考试基础为《九章算术》前十章,我都会一一讲解到。不管原来是会还是不会,只要认真听讲,仔细思考,回去好好写作业,都能学会。不要问我为什么考算学,等将来成为同僚之后,可一同探讨。现在话不多说,带了《九章算术》的请大家将书翻到第一章,我们这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去一起去啦,不要异地恋,多伤感情是吧?
况且万一受了个伤,然后孤男寡男同处一室疗伤什么的,想想就很带感啦(乱说的,才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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