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李月婵哭得肝肠寸断,抚着贺惜朝的脸,描绘着那眉眼,眼底尽是离别之苦。
“惜朝,娘真舍不得,真舍不得啊!你从来没离开过娘,若是娘不在了,这偌大的国公府,你这么小的人该如何自处,呜呜……你爹去的早,连娘都不能在你身边,你真苦啊!惜朝,我的儿……”
“真的吗,奶奶?国公府都不能容下您吗?少爷这么小,可怎么办呀!”春香着急地团团转,受李月婵影响,眼泪也掉了下来,一边抽噎一边对贺惜朝道,“少爷,您想想办法啊,奶奶一个人可怎么在外过?”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让贺惜朝脑仁直犯疼,就算有办法也被吵得没办法,不过面前的这位她又不能说重话,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娘,您先别哭,孩儿想想办法。春香,扶奶奶起来,去打盆水,给她净面。”
春香抹了抹眼泪,应了一声将李月婵搀扶到椅子上,然后拿着脸盆出去了。
而李月婵却捏着帕子拭着眼角,带着哭腔道:“咱们势单力弱,你有什么好办法?”
贺惜朝揉了揉额头说:“就算没有,您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您,大不了一起走,咱们母子不分开。”
“不行!”李月婵一听差点跳了起来,带着泪泡眼直摇头,“这里可是魏国公府,娘好不容易把你送进来,怎么能再带出去!惜朝,娘知道你有孝心,可是跟着娘你将来可怎么办?你爹说过,你自幼聪慧,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呆在国公府里,有人细心教导,将来让国公爷再给你寻个官做做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多风光,你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跟着娘你可什么都没有呀!”
贺惜朝笑了笑,摸着李月婵就没消停过的眼睛说:“娘,您别担心,将来孩儿自有打算,可娘就只有一个,爹最心疼您,临走前还让孩儿好好孝顺您,他不会怪我的。”
“你不能走!”然而李月婵别的能听儿子的,唯独这件事却死活不松口,她红着眼睛振振道,“你也是贺家的少爷,贺家合该有你一份,凭什么跟着我吃苦受累。”
贺惜朝闻言愣了愣说:“可爹跟您一起的时候不是跟贺家断了关系吗?”
“打断骨还连着筋呢,这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李月婵道。
听到这里,贺惜朝算是听明白了,“娘,爹离世的时候您是不是就存了这个心思,不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吧?或者更早一些……”
李月婵看着儿子了然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敢直视 ,撇开脸去说:“你爹是个傻子,以为国公爷一直在恼怒他,可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回去服个软就是了。可是他又因为我才出来的,我没脸说,后来你出生后,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坏,便罢了。直到进了国公府,看着……”李月婵垂下眼睛,“我不甘心。”
看着什么?
那位二夫人吧?
昔日的嫡姐依旧风光无限,儿子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前程似锦。
自小在嫡母嫡姐面前做小伏低的她大概只有在与贺钰私奔的时候才能压嫡姐一回,可没想到一来到国公府,往日关系依旧不变。
贺惜朝能够理解李月婵,可他并不赞同这么做。
“娘,爹不是不愿意回来,他只是怕您受委屈。”有些话贺钰不会跟李月婵讲,可憋的久了总得找个倾诉对象,牙牙学语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贺惜朝就听了不少他爹的悄悄话。
李月婵微微一怔,然后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惜朝,你相信娘,把你留在这里并不是娘的私心,是真的为你好。娘这辈子没了你爹,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贺家愿意接纳你,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娘满心所愿就是你过得好,其他的就是离别也再所不惜。”
李月婵说这话的时候,通红的眼里满是决绝,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变了。
就她所说,便是为了儿子好。
贺惜朝到嘴的劝说便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磨干了嘴皮子也劝不回一心想要为儿子牺牲的女人。
所以,他只能另外想办法让李月婵留下来。
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爹娘,他绝对不要再孤苦伶仃一人。
午后,劝了李月婵去床上躺一躺,贺惜朝避开了人,去找魏国公。
没办法,这个府里能够稍微在乎他一点,有权威让他娘留下的也只有这位祖父了。
他人小腿短,身高还不及长廊栏杆,贴着墙根,伏着花丛,凭着早上来回印象还真让他摸到了主院!
不过要想找到魏国公,还有些难度。
幸好,运气不差,他看到了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孙嬷嬷,正站在廊下对一个丫鬟吩咐道:“天气秋燥,老夫人命厨房炖了碗雪蛤汤给国公爷,你到厨房端上送过去。”
贺惜朝于是悄悄地跟着丫鬟到了厨房,丫鬟跟厨房仆妇说笑着打招呼后,然后拎着食盒走了。
丫鬟走得不紧不慢,不过贺惜朝跟的却有些吃力,没办法,人实在太小了,丫鬟走一步,他得跑三步,还得躲着人。
赶了不少路后,丫鬟终于在一个院子里停下来,等在门前。
贺惜朝抬头一看,只见门上匾额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三松堂”。
原来是书房,贺惜朝回想了一下来路,默默地将地方和路径记了下来。
丫鬟没等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半白胡子穿得还算讲究的仆从从里面走出来。贺惜朝见过他,就在他长跪府门口时,这人就是跟随魏国公进出的。
“祥叔,这是老夫人命厨上特意炖的雪蛤汤,天气燥热,给国公爷解解乏。”丫鬟提着食盒欠身道。
“正好国公爷有些困倦,老夫人有心了。”祥叔接过食盒道。
交了差事,丫鬟便高兴地回去。
不过贺惜朝没跟着走,他蹲在花丛里,摸着下巴紧紧地盯着书房,琢磨着怎么进去。
想来想去这位祥叔是绕不开的,反正也是要被发现,不如大大方方地去。
贺惜朝看了看周围,起身掸了掸衣服。
然而他正要出来,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厮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祥叔,不好了!”
贺惜朝赶紧蹲下身,透过花杈看着,只见祥叔皱着眉呵斥道:“国公爷在书房处理公务,你嚷什么?”
“不是,祥叔,急事儿,大事儿!”
“你好好说。”
小厮道:“宫里传来消息……”后面的话他是凑到祥叔耳朵边说的,贺惜朝听不真切。
不过祥叔的脸色却立刻变得很难看,带着他匆匆忙忙进了书房。
宫里?贺惜朝抓住关键字疑惑地摘了一枚叶子把玩着,他耐心地蹲在原地,看着接下来的究竟。
没过一会儿,魏国公就带人出来了,他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跟夫人说一声,我立刻进宫去,让她别担心,万事回来再议。”
“是。”
魏国公就在眼前,可贺惜朝没有出来打搅,这个时候,他谈论任何事情都是没有结果的,反而惹恼了魏国公,他娘说不定得提前被赶出去。
他等待着,人走了半刻钟之后,才慢慢地起身,悄悄地溜回去。
李月婵已经醒了,没看见贺惜朝急得团团转,正要硬着头皮去找国公夫人,就见贺惜朝自己回来了。
“你到哪儿去了,急死娘了,知不知道?”
贺惜朝没有回她的话,只是细想着这事儿,回头唤了春香过来,“明天你好好打听打听,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啊?”春香呆了呆,“少爷,能有什么事?”
贺惜朝道:“找你那桂花姐姐随便问问。”
春香还在绞尽脑汁怎么探消息的时候,当天,魏国公就回了府,与国公夫人彻夜长谈。
第二天,府里头炸开了锅,春香不费吹灰之力就探听清了事情。
皇上将太子给废了!
贺惜朝惊愕了半晌,疑惑道:“为什么?”太子不过才九岁,做了什么事能把储位给做没了?
“奴婢再去打听。”
到了第三日,春香兴匆匆地到了贺惜朝跟前,说:“奴婢探听清楚了,说是太子殿下刚学了骑马,不骑小马定要骑大马,不听劝结果从马上摔下来,三皇子就去接,可三皇子年纪小,接不住不说还被压了一下,当场撅了过去,如今生死未卜,对了,昨日二夫人陪老夫人还进宫去瞧了三皇子。再加上三天前被太子推攮过的林美人没保住孩子,流了个成型男胎,皇上气急了,说太子性子暴虐不服管教,一气之下就废了太子,淑妃娘娘如何求情都没用。”
李月婵听了道:“唉,真是可惜了。”
贺惜朝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在可惜谁,只是奇怪地问了春香,“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春香说:“丫鬟仆妇都这么说。”
贺惜朝哦了一声。
“惜朝,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过来,还有一日娘就要走了,让娘再好好看看你。”
贺惜朝被李月婵抱在怀里,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嘱咐和舍不得,陷入了沉思中。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国公府内宅,也就是说国公夫人根本没打算瞒着人,随便外面流传。
太子被废,于魏国公而言是大事,可于国公夫人呢?
“淑妃娘娘求情你们都知道?”贺惜朝忽然问春香。
“是,是啊,大家都这么说。说是太子虽住在东宫,可平日里常常受淑妃娘娘照顾,前日太子落马,虽然砸伤了三皇子,可淑妃娘娘还是向皇上求情,说太子不是有意的,请皇上别废了他。可皇上没同意,照样废了。”
而且废得那么干脆,都不带犹豫的!
贺惜朝觉得挺奇怪,按理,太子这么早被立,可见皇帝很重视他,这刚出了事就废除,有点不合情理,毕竟才九岁的孩子,淘气些也是正常的。
“三皇子醒了吗?”
春香说:“昨日晚上醒的,听说皇上赏赐了一堆的东西,还夸奖他了。大家猜测皇上废了大皇子,可能要立三皇子为太子呢!不过这也是私底下说说,老夫人交代谁乱嚼舌头得重罚,桂花姐姐说漏嘴了才让奴婢听到,不过嘱咐奴婢千万不要说出去。”
“哦……”贺惜朝了然了,“对了,我那位大堂哥回来了吗?”
春香说:“昨日就回来了,可是挨了板子,正在休息。”
贺惜朝笑容深了深,“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