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夜，仿佛自古就是那般，漫天星辰，却又时亮时暗。
便是三十里外的冷湖，也受到那绵延云山的影响，透着些缭绕云雾，让人看不清远方。
说是冷湖，这方湖水却远连着江海，谁也不知那江海最终会流入哪里。
秋夜的冷湖更冷，花念却无心紧理衣衫，任由凉风吹拂，仿佛这般才能吹散心头那股闷意。
可惜在好看的湖中月，依旧驱不走心头殇，他静静的坐在湖边的青石之上，悠悠的看着远方。
那是一道竹船，竹船向着入夜的江海流去，上面睡着一名清秀妩媚的黑裙女子，很是安静。
依着魔幽所留下的嘱信，花念要将她的尸身烧了，只是他不忍亲眼看着，便在竹船施了阵法，大约等到天明之时，这艘不知何往的竹船，便会自燃。
那枚骨戒，他没有带在身上，又戴回给了魔幽，送着她一同远去。
月色映着云雾缭绕的冷湖，湖水远去江海，有艘竹船，竹船上的黑裙女子如同沉睡，合着的右臂无名指上，依旧是那枚骨戒。
冷湖边，花念遥望了许久。
借着夜色，他随手摘下一片柳叶，想要像魔幽曾给他吹过的小曲儿那般，为她也奏上一曲，但费尽了心力，也不知该如何将这片柳叶吹响。
他憋的脖子有些发红，一怒之下，不再吹柳叶，而是将柳叶咀入口，狠狠的嚼了两下，有些苦涩的味道。
“怪不得你说柳芽才好吃。”
花念想着魔幽曾经与他说过的话，除了那些地上的山菜，初春的柳芽与榆钱叶也是不错的吃食，很清口解火。
“嘎~嘎~”
花念没有吹响柳叶，一旁的那只肥雁却清脆叫响，似乎不太明白为何它的女主人会睡在竹船之上？
这刺耳的叫声，让花念觉得有些吵，便拍了拍这只肥雁的头，让它有点儿委屈，又更有些没由来的委屈。
两种委屈不太一样，它却分辨不出来，谁让它只是一只大雁，还有些肥。
花念又沉默了会儿，从怀中取出那封嘱信，这是魔幽提前放在灵牌的柜子里的，他去将她的灵牌立回时才看见。
原来一切都如同她所预料的，只是结果却让人心痛。
信上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或许是她害怕来不及交代，便仔细写了下来，防止他不知道。
魔幽叮嘱花念，要亲手将她的尸身烧了。除此之外，便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比如死界的某些遗产，比如天煞魔宗的某些辛密，比如留给死界十二煞，让他们肯携从他的劝言……
事无巨细，就像是过往的很多岁月，她为了那片土地不在饿死人，费了无数心力，即便临死的那一刻，也不敢忘记。
她曾经无比的热爱这个世界，所以不舍的亲手将它毁掉。
“我也总得去做一些事情。”
花念的声音很静，一夜之间，仿佛成熟了许多，透着些沧桑的蕴意，也或许是嗓子发干，有些沙哑。
在湖边青石之上坐了太久，花念起身，感觉腰椎都有些发麻。
他动了动身子，这才抱起那只肥雁，准备返身离开。
暮色褪去，晨曦已至，他却背过了身子，向着冷湖相反的方向走去。
……
……
行路难，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原。
花念背着晨曦回到了洛城边界，一夜，却仿佛过了百年，他才修好的发，又有些凌乱，鬓角稍白。
抱着的肥雁罕见的安静，被他拍过那一掌后，便不在出声，担心真的再也没人养它。
城外，有名少女在晨曦间，静静的等着。
她的神色有些忧虑，泛着些焦心与疼惜，直到见到花念回来，才稍稍放心，舒缓情绪。
只是还未她喊出口，却发觉花念的憔悴，隐约明白了什么，觉得喉咙有些发疼，再也问不出。
花念不许任何人跟着，她不放心，还是止住了哭，在城外等了他一夜。
“公子哥哥……”
这名少女自然是魅妖儿，她轻轻的唤了花念一声，没敢问魔幽的情况，只是看着他怀中的那只肥雁。
她有些心疼，想接过来。
花念止住了身子，没有将那只肥雁递给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却不知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儿，不用担心。”他的声音罕见的沉静。
“你替我与那位前辈说一声，感谢他多日来的照顾，我就不与他道别了，我先回北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说罢，花念便转身而走，迎着晨曦，身影很长。
除了那只肥雁的陪伴，显得有些孤单。
魅妖儿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明白，无论这时说些什么，总是太过狡猾，也永远没有机会赢过那位黑裙女子了。
她踏步，想要跟着，像是过往的岁月一般，轻轻抓住花念的衣袖。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没跟上去。
……
……
晨曦再度临至洛城，让这座小城焕发生机。
只是房间的屋内，依旧有些沉静。
自花念离开的一夜，王小凡自然有些担心。同样担心的还有苏桃桃与苏蓁蓁，因为魅妖儿也跟了过去。
天明，魅妖儿回来，气氛才稍有些松动。
苏蓁蓁连忙为她泡了杯茶，看得出她一夜没睡，有些为魅妖儿心疼。
魅妖儿道了谢，又向王小凡转述了花念的话。王小凡若有所思，暗暗推演了一些事情，最终却无奈叹息。
世间事，有时确实不讲道理。
他替那少年担忧，但愿他能看开一些，莫要落了心魔，只是这道结，却终是再也无解。
世间结，自然不是所有都能解开，有的系上了，便是一辈子。
王小凡叹息一声，苏桃桃也招呼众人吃早饭，既然花念离开了，魅妖儿也回来了，总得吃些东西。
毕竟都是一夜没睡，不吃些东西，胃里未免难受。
今日的早餐只是一些清粥与菜包，清淡可口，能够梳理些郁气。
魅妖儿没什么胃口，但在苏蓁蓁的劝慰下，还是得勉强吃些东西，王小凡与苏桃桃也静静的吃着，罕见没有说话。
进餐时，又有敲门声响起，是魉鬼回来了。
苏蓁蓁前去开门，那名黑衣劲装的男子归来，脸颊之上亦是有些沧桑与感慨，他似乎还顺路，去买了些银杏核桃酥。
“如何？”
见着魉鬼，王小凡问道，虽说结果早已预料，但他更在意细节。
“禀尊上，红尘大人自然胜了，详细的我等会儿再说，只是花小公子与小妖儿失踪不见……”
魉鬼言至一半，见到客厅内那名正在吃粥的稚嫩少女，眼瞳微怔。
他自然认得魅妖儿，这是他结义二姐的女儿，也算是他的侄女。
魅妖儿也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怔怔的看着魉鬼，她自然早已知道，那位华服前辈认识魉鬼叔叔，这是花念早已确认问过的事儿。
但那一声‘尊上’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