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些人抑扬的语气，褴褛少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头。
就像是憎恶着师尊南万里，这些所谓的师兄们同样被他不喜，或许两者的理由不尽相同，但结果却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少年踏步，便要如往常离去。
黎剑的眼中微有锋芒，像是在掩饰最深处的嫉妒，但他腰间的青锋剑却敛的很稳，没有丝毫出鞘的意思。
终究是太白宗的弟子，哪怕属南万里一脉，早已被排挤在边缘，也有相当的耐性。
只是他能忍住，却并不代表旁的弟子能忍住。
跟随黎剑的两位内门弟子，亦是面露寒色，稍踏出了一步，像是要斥责这少年无礼。
褴褛少年面色平静，眼瞳中的情绪未有波动，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但气息却更显锋，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们可想清楚了？”
他只是静静提了一句，便从黎剑身侧走了过去，引的那两名外门弟子心悸，后背沁出冷汗。
这少年天赋举世罕见，较之南三姑娘也不遑多让，莫说他们两人与他同境，即便是高了一个境界的黎剑师兄，真打起来也未必占的了上风。
只是，凭什么呢？
南三姑娘虽然年幼，但容姿已初窥柔艳，修炼天赋与尊贵身份更是天下五域的一等一，这小子凭什么能与她定下婚约？
便是天赋高绝又如何？
未能活到真正成长起来便中途夭折的天骄，浮生大陆无尽岁月还少吗？
他们只得这样酸溜溜的安慰自己，最终却还是没敢动手。
这是师尊南万里选下的关门弟子，由南万里做主让他与南海棠定下婚约，整个太白宗少有人有资格反对。
南大仙子可以，但奇异的是，关于南三姑娘的婚事，南大仙子罕见的没有与南万里作对，哪怕这是针对她的一个局。
“师弟还是自矜些，总是这样不合群，未来真若与南三姑娘完婚后，又怎么协助她管理太白宗？”
见那褴褛少年离去，黎剑半是讽然的道了一句，声线却颇为古怪。
也总得有命与南三姑娘完婚。
谁料这少年尚未回头，极远处的天间，却是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那是一朵归来的剑云，透着些天然的傲意与尊贵，颇有些奶声奶气的语调中，却也是不容冒犯的威严。
“那便不牢黎剑师兄费心，我不会与他完婚。”
随着那道傲然剑意而落的，自然还是那个一脸稚嫩的小姑娘，哪怕年纪尚小，眉眼间已经初窥绝色。
这点自是天下皆知，南大仙子与南二仙子容姿冠绝东土，等这位南三姑娘长开些，自然不会逊色。
见到这位天下间近乎最尊贵的小姑娘，黎剑与诸多太白弟子亦是见礼，眼瞳中皆有炙热。
这时，无论他们是南万里的弟子，亦或是南大仙子的派系，但凡年轻者都能达成短暂的共识。
只要能够得到这位小姑娘的芳心，未来便能轻易拥有太白宗的一切。
尤其是听到此言，哪怕明知南海棠此语是公开违逆掌门南万里的意思，黎剑等年轻一辈还是略有激动。
这是整个太白宗都知道的事情，这位南三姑娘与这褴褛少年不对付，又焉能看上他这种小泥腿子。
“可这毕竟是师尊的意思，哪怕三姑娘你……”黎剑佯装无奈，声调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伪。
这大抵是为了给南海棠留下一个尊师重道的正直印象。
可惜他的话未完，南海棠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眼眸中更是些无趣与不喜。
“你们也是，别多为自己费心了。”
她的声音虽是奶声奶气，但此刻极为淡漠刻薄，有一种让人不敢拒绝的威慑与压力。
她没有在商量，没有询问，没有探讨，只是单纯的告知。
南海棠是对黎剑说的，也是为那些心思不正的太白弟子说的，她甚至没兴趣多耗心思在这种事儿上。
歪瓜裂枣，哪里都有。
传承万载的太白宗，清心寡欲的菩提城，平和祥乐的瑶池，森然公道的天门……哪怕是天下四域之魁首，也终究难以避免这些隐患。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要不真的出事儿，在律令的允限之内，便不是问题。
天地间，或许唯一真正干净的宗门，只有不知称不称的上宗门的‘剑人阁’。
那是当代无涯仙君所创立的宅居，是万年以来除却太白宗外，第一处仙君所在的洞天府邸。
问题是剑人阁的人很少，少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姐夫白帝与二姐南紫苑，还有春夏秋冬四位剑侍姐姐负责照顾她，便没有第八个人常住了。
何况在南海棠看来，姐夫白帝其实也总是游历在外，归返剑人阁的日子屈指可数，每年都见不了几面。
……
……
随着南海棠说完，逍遥台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尤其是黎剑脸色甚为难看。
但黎剑不敢得罪南海棠，只得尴尬陪笑，思衬说些什么挽救。
南海棠无意继续理会，她其实很忙，忙着修炼与背书，哪里总有时间与这种人打交道。
她此行，自然是来找那名未婚夫的。
片刻后，南海棠再度将目光放在了那褴褛少年身上，眼眸中依旧干净透亮，没有什么锐利与敌意，自然也没有任何喜色与爱意。
清澈的眸子中，只有淡淡的尊重与拒绝。
“黎明，我有话与你说。”
南海棠拦在了这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身前，原来这名继承了绝心剑的少年，唤作黎明。
面对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黎明的眼瞳中没有丝毫的波动，既不像是旁的那些弟子藏有火热，也不像是诸多天骄隐有战意。
哪怕双方已有婚约，更是以剑论道数次，但双方真正见面对话的机会极少。
“我要回去休息。”
黎明的声音同样很静，没有给南海棠丝毫面子，眼瞳中只有冷漠的情绪，但这话的意思，并没有完全拒绝。
他隐约猜到了这位南三姑娘要说什么，恰好也是他所愿。
“路上说。”南海棠顺着黎明要走的方向，再度扬起了剑云。
黎明没有再度拒绝，御剑而行。
两人隔的很远，就像是难以相交的白昼与黑夜，亦如他们的佩剑。
纯白色的无垢，幽黑色的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