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昊负手而立,迎着窗的白衫随风扬动,眼瞳中隐去适才的痛楚,便继续思衬当下。
对于木长老的担忧,他在听到清风巧合救下义女明月之时,便已经有了几分思量,但却不甚在意。
活了历长的岁月,早已经历经过无数事儿。
巧合也好,算计也罢,这些都是凡尘与修界都从来不缺的东西。
所以那位剑郎君清风究竟只是一个偶遇者,还是刻意算计的局中人,本就不是太大的问题。
“无论他是三大佛宗的人,亦或者真是个散修,只要愿意来我春风化雨楼,以后总归有可能,会是我们的人。”
这就像是对待阿难当年的态度,一般无二。
木长老半跪在地上,恳请明昊记着阿难的前车之鉴,总觉得这位剑郎君清风,实在让人不安。
明昊笑了笑,笑容有些淡然,没有轻慢的感情,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大抵就像是久居禅室的茶师,有着一种属于中年书生独有的静意,也似乎是因为才失去一位故友,又显得有些落然。
“我能够容得下当年的阿难,能够容得下当年的你们,自然也愿意给那年轻人一次选择的机会。”
“每一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在他决定真正对我展露恶意之前,我愿意将他视作朋友。”
明昊的声音并不严正,但每一个字却让人难以怀疑,透着坚韧且稳健的情绪。
对于这一点,木长老从来都不怀疑。
莫说是在他加入春风化雨楼之前,便是他加入春风化雨楼之后的这些年,自然也明白宗门是如何壮大的。
春风化雨楼没有三大佛宗的底蕴与名誉,甚至每每总会遭遇风雨飘摇的灾劫,但至今门人弟子愈多,供奉增数几何,却是令无数宗门羡慕不已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明昊的气度与信任,他从来便不会过问身份出处与过往,只是考量天赋品性,看重‘以后’。
无论正道邪道,只要心性不会太差,天赋不会太差,春风化雨楼便不会计较曾经,愿意抛出一个接纳的机会。
只是即便明晓此等因果,木长老还是觉得那位剑郎君有些危险。
或者说,以剑郎君为核心的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算局,有些危险。
未待木长老再次提出质疑,明昊斟酌了片刻,又笑了笑。
“更何况月儿的眼光向来比我好,她既然肯给予对方这般大胆的承诺,想来对方的心性不坏。”
明昊自然知晓,义女明月虽年岁尚浅,但对于人的喜恶情绪,却有着一种别样的判断力。
像是天生能够明白对方的好意与恶意,就像是一个婴儿对于接近的人会选择哭与笑两种表情。
这种感觉未必全部正确,但却往往很真实。
……
……
时光稍微回溯,夜时,寒叶城外七百里,合道崖
诸多西域各大宗门的骄子,在与清风的交战下,只剩下寥寥十数人,其中刘仁行与墨云儿也恰好还活着。
活下来的十余人没有谁去寻看押木长老的那边,将那邪人正法,大都只是顾着尽快逃命。
他们很清楚,莫说是他们,即便是宗门的师长比之那位剑郎君,恐怕亦是不如,对方的实力强横的有些离谱。
所以自然没有人敢停留,或者去做多余的事情,众人都是在逃命。
这一切都无比的真实,至少显得无比的真实。
直到他们逃命到了这处合道崖,夜风疾,阴云高,隐隐让人探不清楚夜色。
到了这里,众人才挥去了狼狈的模样,神色才不在慌乱,甚至有几人隐隐有些得意。
他们是菩提宗的弟子,也才在不久前知晓清风的身份。
原来古佛祖竟有个再世弟子,自很多年前起就在历练红尘,乃至菩提城本身大多数尊者与罗汉都不曾知晓此事,导致清风的存在极是神秘。
他便是那位剑郎君。
这自然就成了这盘算谋的最高机密,除却几位宗门辈分极高的师长、此行菩提城弟子、此行为首的刘仁行与墨云儿,便再无人知晓。
即便是一同‘逃命’至此的别家宗门子弟,亦是才将将明晓这个事实,眼瞳中竟是透着些怨恨。
“何故做到如此,若是早些说,师兄弟们就不必死那么多!”一人开口,声音有些怨毒。
显然他是在埋怨刘仁行与那些菩提城弟子,为何任由清风杀死各宗正道弟子?
既然是做戏,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刘仁行的表情不变,亦是没有回应,只是眼瞳中有些微讽。
这人难道这般不懂事儿?
己方众人只存活十数人,死了大半,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演戏更真,还有另一重思量。
“若你们不是我菩提城的附属,今夜也得死。”开口的是菩提城的弟子。
听到此言,刚才那位质疑者才反应过来了什么,眼瞳中闪过些许恐惧。
原来这不仅仅是个三大佛宗针对春风化雨楼的局,菩提城更是趁着便利,除了另外两大佛宗与其附属宗门的诸多骄子。
只是这一石二鸟之计,不可谓不狠毒。
此言之后,便再也没谁多质疑一句,众人各自向着更远的方向离去,归宗隐修,在大事定前,便是闭死关。
残存的宗门骄子离开,那些几位菩提城弟子嘱咐了众人几句,亦是抽身离开,只有刘仁行与墨云儿慢了一些。
他们还在合道崖,离去的极缓,与先行离开的众人拉开了距离。
“师妹刚才演的可真像,我都以为你成了个疯婆子。”刘仁行笑着感慨。
墨云儿静步走着,面色无波,眼眸间有哪里还有之前的肆意与愚蠢,反而沉静的可怕,透着些煞寒。
“我是真的想撕了那丫头的脸,但总不至于忍不住。”
怀着真正的情绪与目的演戏,往往真实的可怕,甚至就连戏局中人,都会误以为她真的入了戏中。
两人却没有更多交谈,在确认那些同行者远远离去后,也双双驻足了脚步,跪拜在了地上,向着远方的那道身影。
只有他们两人清楚,这场戏局里不仅仅蝉与螳螂是饵料,就连自以为猎手的黄雀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玩意儿。
真正的幕后者,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这里,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即便是境界与手段极强的那位剑郎君,也从未注意到寒叶城外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迦叶大尊者。”
只见那人踏步,从阴影中走出,像是幽夜泉水中的魔莲,透着难以言喻的庄严与诡异。
周身缭绕的尸气更是可怖,一身鬼魅邪功更是让人难以捉摸,饶是刘仁行两人都明白,恐怕三大佛宗的宗主都未必有这般圆满的境界。
此人……
乃是尸道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