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片刻,又落下。
周围的林路两侧,灌木摇摆,稀疏的落了些碧翠叶子。
哪怕而今是春季,拥有护宗大阵的瑶池依旧拥有着不同于四季的时节,玄妙的透着纷繁色彩。
冬时会有雪落百花,纯白色的色彩覆盖在群艳之间,美的不似凡尘。
夏时会有寒梅盛开,让那孤傲的色彩在缤纷的园林中,也能够透着别样蕴意。
些许叶子卷过脚边,药命儿的笑容有些无奈。
已经捏在手中的酱香鸡腿,自然不好扔开,也不好当面吃掉,于是药命儿从袖中取了一条丝帕,稍微包了一些,让她拿着鸡腿的模样,不至于太过奇怪。
“其实趁热吃味道很好的。”
鸠摩小和尚见药命儿看了鸡腿两眼却又有些犹豫的模样,如此开口说道。
“而且我绝对一口没咬,这是一手鸡腿。”鸠摩小和尚继续肯定说道。
听到这话,药命儿也不禁莞尔,却依旧不知回应什么才好。
微风不仅拂动了她一袭紫裙,乱了她几缕青丝,更是将手中‘鸡腿’的酱香味吹拂到面颊之上。
这本就是养在瑶池莲荷池水中的仙鸟,没有凡尘的俗腥,更有手艺高超的厨女料理,味道更是绕梁三尺,让人回味无穷。
药命儿只是轻轻闻着,倒也被勾起了馋虫。
不得不说,这个佛宗禅子对于肉食的挑拣程度,倒是极有水准。
但她依旧没有吃,沉默了片刻,认真抬起了头看着鸠摩小和尚。
“我认识您吗?”
声音有着少女独有的清甜,像是夜莺的浅啼,很是认真,透着真诚的礼帽与好奇,但这无法掩饰住其间淡淡的疏离感。
作为药心谷的嫡女,药命儿行事向来严谨矜持,轻易不敢有任何越过雷池的失礼之举。
“或者说……我以前认识您吗?”
片刻后,药命儿觉得刚才的言语不很妥当,重新补充道。
她并非是在讥讽鸠摩小和尚,言语间除了深处的淡淡的疏离感,更是没有任何敌意,相反对于这位佛宗禅子,她必然会保持着真正的尊重与敬意。
但她是真的有些好奇。
因为她的印象里,从未有过这名小和尚的身影,至少深刻的记忆之中,从来没有此行南岭之前,有过与对方有交集的印象。
药命儿只从故事中听说过对方,在她看来,对方应该也是如此。
面对少女真挚且有些歉意的目光,鸠摩小和尚讪讪笑了笑,眼瞳永远像是山泉般明亮且干净。
他点了点头,有些腼腆。
此刻的鸠摩小和尚又哪里还有刚才与南海棠吵架的模样,笑容中更是没有一丝欠打的情绪,只剩下些许淡淡的缅怀。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我一定认识你。”
鸠摩小和尚的回答便是模棱两可,在讲究因果的佛宗来看,更是有些糊涂。
药命儿沉默了片刻,却是若有所思。
这话里面便有着许多意思,药命儿也许无法全部听懂,但却绝对能够听懂其中最重要的那一点。
何况对于少女而言,于这等思绪的心思,从来就很敏感。
她稍稍后退了半步,心情更加复杂了些。
就像是之前在客栈之时,她所回答过苏蓁蓁与南海棠的那些话,鸠摩小和尚会破戒吃肉,那是他的问题,但她不能劝对方动餐桌上的肉食。
这是对于西域的尊敬,对于这位禅子的尊重。
何况在药命儿看来,这位鸠摩小和尚其实才是真正被世人低估了许多,哪怕他看起来在同辈人中毫不起眼,但传说中偶有的细节,却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若是他肯一心向佛,未来或许有望得证大道。
“可您是和尚。”
仿若没有听到药命儿的话,鸠摩小和尚啃着手中的半只炸鸡腿,稚嫩的神情更有些散漫。
他扬着眉,模样更显得有些滑稽。
“难不成你们东土的道士也穿袈裟?”
鸠摩小和尚抖了抖身上的华贵袈裟,笑容有些欠打,落在药命儿眼里却颇是有趣。
这句抖机灵的回答倒是让药命儿莞尔一笑,哪怕少女明知对方是故意绕过了话头,答非所问。
“你若再不吃,那只酱香鸡腿就真的凉了,虽然它实际上不是鸡腿……”
鸠摩小和尚又嘟囔了一句。
哪怕是瑶池的灵膳,哪怕是技艺高超的料理,哪怕是非凡的食材,该凉依旧会凉,凉了的热菜,口感大都会降低许多,否则又怎会被称之为热菜。
药命儿怔了怔,察觉到鸠摩小和尚盯着鸡腿的视线,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次,大抵是真的劝她吃这只鸡腿了,倒也不是不能吃。
药命儿刻意忽略了鸠摩小和尚平静的视线中,所隐藏的一抹紧张与不安,这并非是她看不出来,只是不能看出来。
否则对两人而言,都不会是件好事。
有因无果,有果无因,于佛宗真意而言都称不得圆满,不若一开始便两者皆无。
无因无果,有时不尽然都是坏事。
“那倒是得尽快吃了,反正也就是一只不是鸡腿的鸡腿。”药命儿相合笑着,让人如沐春风。
言下之意,却也仅此。
这一次,未等流风拂起发梢,药命儿便用指尖稍稍撩到而后,挂在耳旁,清秀的面庞透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可爱。
少女樱唇微启,浅浅的咬在酱香鸡腿上,很文雅的撕下一缕肉丝,慢慢的咀嚼着,倒也颇为享受美食。
香醇的口感,更加柔和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让药命儿也觉得很是享受。
似乎,比平日里吃的美食更多了种独特的味道。
那种味道并不存在于美食之中,但却让手中的鸡腿变得更美味了些。
遗憾的是,仅此而已了。
鸠摩小和尚亦是沉默着,不知何时开始吃着手中的那只炸鸡腿,炸鸡腿上所剩的肉不多,他很快就吃完了。
好在他没有丧心病狂的虎口夺食,在将药命儿正吃的半只酱香鸡腿抢过来,若是那般,恐怕药命儿在如何娴静,也会与他拼命。
于是鸠摩小和尚只是伫立在一旁,随意叼起了吃剩的炸鸡腿的骨头,像是叼着根野草。
两人很安静的伴着,吃着,沉默着。
……
……
他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
只是那时她端来的是煮牛肉糜与一碗很苦的草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