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夜依旧很晴,能够让人将天空的每一痕星芒都映入眼眸。只是二百余年过去,夜空下的洛城早已不是当年的洛城。
王小凡悠悠的坐在楼顶的天台,静静的看着天空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不同于两百年前的繁华古城,木楼灯市,如今的洛夜,则是被霓虹灯与纷杂的广告牌斥满了喧嚣。
坐在天台之上,他的模样有些懒散,双腿随意的叉开,手指则是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膝盖,就像是竹笛的节拍,在以此推演些什么。
可惜最终推演的结果,却如同过于晴朗的夜空中的星芒,每一缕都分外的清晰,简洁的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难以相信,便不能相信,就是没有结果。
王小凡继续静静的看着川流不息的霓虹街道,看着城市中来来往往的人们。
如今的城市现代了些,繁华了些,这挺好的,他是当真如此觉得。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还是少了一些东西。
“太一前辈,您真的死了吗?”
王小凡的声音有些木讷,许是平常极少说话的关系,听上去有些笨。只是他略有些慵散的话语,却并非是在问谁,因为没有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否则他也不会在这座城市待守了两百余年。
两百余年的风雨,他见证了这座早已荒废的城市的重新建立,见证了这座城市从古居演变到如今现代繁华的风华,但却依旧没有知道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那个被自己亲手斩杀的老怪物是否还有其它后手?
王小凡微微合目,气息悠远绵长,脑海中不禁再度忆起,两百三十一年前那次殒天。
他与另外两人费劲了千般心思,才终于将那个老怪物从地底寻了出来,为了杀他,更是毁了半个中州,最终在中州这处小小洛城里将他困住。
……
……
那时,那战。
洛城的夜也是这般晴朗,只是因为他们四人一战,将那漫天星光都打碎了,所以天色有些暗。
但却也没有谁在意,洛城百里,中州万土,早已十室九空,死人从来就没有兴趣注意夜色几何。
随着斩天的一剑,漫天的星光如同溪流被劈开,流成光浆四散消逝,与此同时,还有那位太一老魔尊的左臂,鲜血弥漫在星光间,竟是连天地的碎片也被吞灭殆尽。
王小凡记得,那一夜,他站在这边,那混蛋和尚与总爱耍剑的家伙站在那边,太一老魔尊自然是被他们三人包围在中间,垂着重伤的身子却依旧挺拔。
夜空依旧晴,最后的交锋前,太一老魔尊沉默了许久,和尚与那剑人也沉默了很久。
王小凡记得,他自己沉默了更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将死的老怪物才将这份诡异的气氛打破,他抬起头,发须之上皆是鲜血,却为何散发着令人无比忌惮的幽黑玄色。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小小的洛城,如同俯瞰着整个天下。仿佛整个浮生大陆理所应当就该跪拜在他的脚下。
因为他是太一魔尊,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魔修,更是天下还活着的最强的修者。
他是太一,浮生大陆唯一杀过佛祖,斩过仙帝的至强魔尊。
他有道理俯瞰整个天下,这浮生大陆曾经就是他的。
即便他如今只能看着这小小的洛城,只能看着这三个将将问鼎至高道位,还远远不如于他的年轻后辈。
看着洛城,看着三人,太一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王小凡的身上。
因为他曾经是魔尊,王小凡如今也成了魔尊,接替他执掌天门,号令整个北疆。
“那两个小子杀我,总是有个道理。”老者的声音有些沧桑,更多的还是好奇,活了太久的岁月,也只有些好奇心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你呢?我便是如今,也没想到一个你来杀我的道理。”
道理,终究不是理由。
王小凡沉默着,因为他能够想到很多杀太一老魔尊的理由,比如匡扶天道,比如护佑众生,比如除魔卫道,比如他不喜欢甜豆腐脑。
但太多的理由,终究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道理。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然后才有些犹豫的抬起头看向太一老魔尊。
“他俩都来杀您了,我不来总归不太合适不是?”王小凡的声音依旧木讷,因为他很少说话,他平常没有太多必要说话。
听到这话,便是那两处的两人都怔了怔。
道界确实有着凑个三个就能杀一个的诨话,但这也总不能算是他自己的道理。
像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王小凡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者太一,眼瞳之间有着些许遗憾。
“这也不能算?”
“不算。”太一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又老迈了许多。
沉默片刻,王小凡也摇了摇头,终究没有想明白他自己要杀太一老魔尊的道理,但是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总得杀了呀。
“那我也得杀您了。”
王小凡恭敬的对着太一老魔尊行了个半师礼,算作最后的诀别,即便他拢共也没和这个老头见过几面,实在称不上有任何师徒之缘。
太一没有回应,因为另外两人比王小凡的动作更快些。
仙君白帝动了,懒得听这两人絮叨,于是他对着太一老魔尊拔剑。
佛祖无名也动了,比白帝和王小凡还要快些急些,就像是太一的老命有谁跟他抢似的。
然后,王小凡也动了。
虽然他依旧没有找到他要杀死太一的道理,但总得先杀了不是?
毕竟,太一老头子真的好坏呀。
……
……
夜空依旧晴朗,王小凡却不禁从追忆中醒了来,原来他险些睡着了。
懒散的挥了挥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却混着几许腥甜,衣袖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即便过去了两百余年,那时的伤终究还是没好。
“您死了也罢,没死也好,我们终究是杀了。”王小凡悠悠的看着远方,懒散的打了个哈气,也让刚刚有些咳血的郁气顺通了些。
“大不了,再杀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