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金陵杜族,议事主殿
两名苍髯老者比邻而坐,间桌上才泡好的幽木苦茶泛着缕缕烫意,蕴着两分天地灵气。
长水老祖柳十三闭目养神许久,于是起杯轻饮,他在等另一名老者的回答。
那位杜族老祖则是有些发怔,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急。
“五个时辰后便行迎亲礼?这未免太快。”
杜族老祖也未曾想到,这位长水老祖会提出这种要求。
“何快有之。”柳十三声音淡漠,没有一丝起伏。
“礼备早已齐全,宾客也差不多了,万事已齐,还拖什么?老夫可不信什么良辰吉日的说法。”
诚如柳十三所言,经过长水剑宗与金陵杜族前期的诸多准备,迎亲礼几乎已然齐备,只等时候。
这‘时候’,柳十三前些日子有些不太确定,但今日早晨,他觉得就是今天。
因为那位南大仙子的弟子,今日清晨便言声离去,这是柳十三去请安时,正好碰见的。
过了半个时辰,柳十三重返院落,见那位稚嫩仙子果然离开,心中自然不在有任何忌惮。
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今日就举行迎亲礼,将苏桃桃过给长水剑宗,连夜返程。
杜族老祖神情微异,有些遗憾,却只得点头。
这些年,金陵杜族都未曾看出那苏氏少女有何异处,在多拖延个几天,也没什么价值。
……
……
院落之内,苏桃桃铺叠着床铺,眼眸间有些担忧。
也不知妹妹离开后,未来之数如何,让她不由得心疼。
“娘亲,我这些年,照顾好妹妹了吗?”
苏桃桃轻轻呢喃着,却也知道,做出的决定,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是来不及的。
清晨,那名铃铛少女说她有事要离开,问是否需要按照原计划,带苏蓁蓁离去。
苏桃桃犹豫片刻,便点头同意。
即便与计划有些出入,但那铃铛少女的实力似乎也不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妹妹便真的没有可能逃出这杜族。
虽未到她的迎亲日,杜族也尚未真正因为忙碌显得乱糟,但守备明显有些松懈,倒也是个让她带着妹妹出逃的好时候儿。
苏桃桃悠悠的在房间里转悠,顿觉有种孤零零的空寂感。
果然还是舍不得的,即便只是分别了不到一个时辰,但心中明白这是诀别,是最后一次相见,便难以压抑那种寂寥的情绪。
苏桃桃看了看她剪裁嫁衣的剪刀,将它暗暗揣在袖子里。
若是妹妹真的安然逃走,不再被这些人捉回来,她便在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门外,叩门声响起,苏桃桃吃了一惊。
等苏桃桃开门,进来的是数名侍女,是平日里她从未有过的待遇。
“请……姑娘宽衣,迎亲礼就在今日,记的把嫁裙穿的喜庆些。”
侍女看向苏桃桃的眼眸中,是几许不屑与轻蔑。
“若非凭借这张狐媚子脸勾引了长水剑宗的柳公子,她早被大小姐弄死了。”
“真是个妖精。”
随后的侍女小声议论着,却丝毫没有掩饰言语中的嫉妒与恶意。
即便只是做杜凤凰的陪嫁,去当柳成阳的侍妾,也是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富贵机遇,在这些侍女看来,苏桃桃实在碍眼。
苏桃桃仿若没听见这些恶语,只是微怔。
“怎么这么快?”
……
……
朝去夕来,不过四个余时辰,一切便已经准备妥当。
金陵杜族的正殿内,宽阔广朗,足以容纳五百余宾客。
这些前来观摩迎亲礼的宾客,有长水剑宗的帮交,亦有杜族老祖的故友,来自中州各大宗门,皆有些身份,已然于数日前到访杜族,准备贺礼。
其中甚至还有几位,是来自中州之外的四大疆域的大宗长老,可以说给足了长水老祖与杜族老祖的面子。
展展台桌,被整齐的列在两侧,将中间的通路大道让开,正对通路大道的展桌之上,坐的自然是此次联姻的两族老祖。
身份不低的宾客坐在柳十三与杜族老祖下手处,愈远些,宾客的辈分地位自然就低些,但有资格出席到场的,身后皆是有着一方势力的支持,也没谁会刻意提及得罪。
柳十三亦是从殿门外开始敬酒,将那些身份稍高,坐在他近身处的故交稍微搓后,算是换不同形式,给足了所有人面子,宾主尽欢。
宴桌上,美食各色,灵果秘丹数不胜数,长水剑宗显然也下了血本,昭示着他们的财力与资本。
首座上,随着杜族老祖与柳十三两人的相继言语,宴会的气氛也到了最高,展开了最重要的一步。
迎亲
在众人的喧笑与丝竹美乐的交响下,那位长水剑宗的嫡长子柳成阳,也挽着他即将迎娶的妻子,金陵杜族嫡女杜凤凰上殿。
说是挽着,但碍于礼教,两人的手臂却没有相触,只是各自象征性的拉着一条绣球红绫的两端,任由那喜庆的绣球坠在两人中间,受着众人欢呼。
随着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杜凤凰被柳成阳牵着绣球拉进来,众人自然也能看到另一名女子随侍从后。
她穿着的嫁裙比杜凤凰的简朴了许多,是妾室不得压于正室的礼制,衣裙之上的繁饰也少了很多,但却悠扬好看,这是那繁华尽展的杜凤凰,也难以比肩的美好韵味。
她跟在杜凤凰身后,同样盖着红盖头,只是手中没有牵着红绫,而是为杜凤凰提着嫁裙的后摆。
见到这名气质恍若天人的女子,不少宾客皆是一怔。
即便隔着红盖头,他们都隐约觉得心神发慌,有些迷意。
偶有听闻长水剑宗与金陵杜族婚事者,隐约也听闻过这名苏氏少女的流言,神色各异。
无论是当年杜世美与那苏莺莺的事儿,还是这名苏氏遗女的事儿,倒也被不少人传为谈资,乐得消遣。
但谁又会冒着得罪长水剑宗与金陵杜族两大势力的风险,将这些往事儿提及?
实在毫无价值,众人大都只是装聋作哑。
随着新郎新娘入殿,礼人也扬起嗓子,三谢成礼。
这是自古以来,宗门嫡贵传人成婚,所进行的通俗流程,众人倒也早已习惯。
听那‘一谢,苍天大地……’的说词,众人只是强撑着面露恭敬,隐有倦怠意,甚至有人开始偷偷对酒,接耳闲聊。
直到礼人高喊‘二谢’,众人才打了精神,肃直身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同礼拜祖宗,生怕比谁落后。
毕竟‘二谢,天下四主……’
那四位可还活着,无论是青帝妖主、葡萄佛祖、无涯仙君,亦或者红尘魔尊,都是如今统领天下一域的真正大物,谁敢表露一丝不恭?
众人听着这些谢词,如同饮了美酒,腮红脸润,如痴如醉,好似沉浸在仙音之中。
甚至有几位宾客哭了出来,借着醉意开始歌功颂德,也不知是否在期寄这些‘真心醉话’能够传到那四位的耳朵里。
这‘二谢’耽搁了许久,礼人却并未催急,想来也是早有预料。哪场迎亲之礼,都要为这‘二谢’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宾客们表露心中对那些大人物们的感念怅怀之情。
直到众人哭累,悻悻然随意看向周围,没人在比他们多哭一声,众人才齐齐收声,让礼人继续。
“三谢,家族长辈……”
随着礼人愈加高亢的声音,宾客们也纷纷欢笑,向着主位上的两位老祖贺礼。
杜族主殿内的大道,早已被铺满了鲜红的丝娟,很是奢华好看,牵着绣球红绫的柳成阳与杜凤凰双双跪下,准备叩首合这最后一礼。
霎那,殿内无声。
随着两名新人齐齐跪倒,气氛愈加的尴尬。
原来那位跟在杜凤凰身后的陪嫁,那名苏家女没跪。
她静静的站着,仿若没听见礼人的声音。
殿内的气氛有些发僵,愈加寂静,掉根针的响动估计也能听清。
站在通道上的礼人有些汗流浃背,不知出了什么乱子。担心被那两位老祖因怒牵连。
礼人顿了顿,暗暗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喊了一次。
“三谢……”
“喊什么?我又不是没听见。”
苏桃桃将红盖头揭下,随手扔在地上。
她依旧没跪,礼不成。